《佛莲》番外二 洛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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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草原之上，原本覆盖的白雪早已化作了无泽之水，润染大地。洛桑身着来时早已有些破旧的袈裟，穿着那几乎要露出脚趾的鞋子。拒接了老阿妈给予的供奉，只收了一些果腹的食物，便要上路。即使不知道那阿拉善究竟有多远，对他来说却成为他此刻的目标。
    挥别了老阿妈，带着她和她儿子的祝福，洛桑上了路。一路的风尘将他原本的心洗涤得越来越平和，俊雅的容貌上也渐渐浮现了稳重成熟的色彩。
    是环境的影响，还是那已渐渐远去的记忆，洛桑已经分不清是什么使他的心越来越心如止水，也许是他现在的这副尊容，也许是他对兰璃珞的承诺。
    这是犹如苦行僧般的修行，千里迢迢，没有马匹，没有车子，唯有用自己的双脚走出的路，才是最真实的道路。远离了原本的世界，没有了仁珍翁姆，没有了兰璃珞，洛桑觉得自己竟然还可以生活得如此的平静祥和。
    也许那些修行者真的是能看破一切，也许他们早已知道那些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修行却是寂寞孤单。没有人能倾听你的声音，没有人能与你分享快乐和悲伤，这样的人生不仅显得枯燥无味，甚至无趣。
    连绵的山路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洛桑即使再节省，包裹里面的食物还是有尽头的时候。就在最后一口干粮送入口中之后，洛桑拍拍两手，拄着那跟随自己走过大半山川的树枝，继续往前走着。
    脚下的鞋子早已破了几个洞，原本细嫩的指头也在不知不觉中磨出了许多的老茧。洛桑曾想，若是兰璃珞在身边，指不定又要说上他几句，甚至是连鞋子尚未破，便会迫不及待的为他换上一双新鞋。
    洛桑怀念有兰璃珞照顾的时候，那是他一身之中最受温暖的时候。如今，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脚下穿的依旧是那双破鞋，身上穿的依旧是那身破袈裟。
    路过茫茫草原之上的小河时，在毫无人烟的地方，他会好好的净身一番。双手清洗着身上的衣服，一次又一次，看着原本绛红色的袈裟开始发了白。洛桑不由得苦笑起来，自他十五岁开始，衣服就从没穿过半年的，而如今这衣服至少穿了一年多了吧。
    晾干之后，洛桑伸手取下穿在身上。就在他穿戴整齐之时，一道爬蛇类身影突然咬上他的手臂，突然而来的痛楚漫布他的神经。
    洛桑吃痛了一下，抓住蛇的七寸处甩了出去。手臂之上两个红色的圆点，洛桑望了一眼，迅速撕开身上的袈裟，将手臂上缘用力扎了起来。有些发白的唇瓣，使劲从那两个红点处猛吸起来。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夹杂着黑色的血渍。那是一条毒蛇，到底有多毒，洛桑不知道，却好在咬的不是很深。直到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液之后，洛桑这才放开手中绑住的布条，望了一眼那被他甩出去的蛇，不知不觉中又躲进了草丛之中逃之夭夭。
    有些虚弱的笑了一声，洛桑拿起一旁的树枝，沿着河畔向东走去。这一路上的艰险不知会有多少，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没有干粮可以果腹，洛桑便在草地之上寻找可吃的野菜。在家乡的时候，家中因为交不起租子，兰璃珞便会带着他前往野地上摘采野菜。虽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可以吃，什么是不能吃，但有那尼玛嘉措在，倒也容易分得清。
    有些野菜甘甜的味道令他忍不住回味，有些却苦涩的让人难以下咽。洛桑想到那时，阿妈和兰璃珞不经意咬上那难以下咽的野菜时，那五官皱起来是如何的滑稽。
    洛桑轻笑了一声，想起那时仿佛给了他不少的动力，采摘的手也勤快多了。放到河水之中洗净，没有任何可以蒸煮的器具，洛桑只能随口咬起来。
    不确定那些有毒，也不确定那些真的可以吃，洛桑只能小心翼翼的将一棵棵野菜慢慢塞进嘴里。突然腹中一阵绞痛，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洛桑脸色一变，丢弃了手中的野菜，苍白着脸靠在水边，扣住自己的喉咙猛地一阵呕吐。幸好他有小心翼翼的品尝这些野菜，吃进去的不算多。
    吐完之后，洛桑感觉全身有如虚脱一般，靠在河边闭上眼静静的躺着。一抹好似泪水的东西从他眼角滑落，分不清是因为那野菜有毒，猛地呕吐所致，还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处境让他感到心酸。
    抬头望了眼天空，不算太热的阳光，却没丝毫的温暖。稍稍恢复了些体力，洛桑抹抹眼角的泪水，轻叹了一声。在这荒郊野外，孤身一人，能靠的也只有自己。
    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拄着那根树枝，脚上的鞋子已经被他磨破了不少的地方，幸好他撕下了身上的袈裟，塞进了鞋中，阻挡了磨破的地方，勉强还可以穿上一阵。
    此时的他好似比一般的苦行僧还不如，照着河水之中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磨难，早已使原本看起来俊雅的年轻人，变得憔悴不堪。没有亮光的双眼如同黯淡的星星，疲惫不已。
    这是原本的他么？只怕兰璃珞此时见了，是否会认得出他呢？
    那个如同星光般闪烁的**喇嘛，罩着精神领袖光芒的年轻人，又有谁会想到此时落魄的年轻喇嘛就是那个曾经集万千光芒于一声的人。
    缓缓的沿着河畔而下，从日午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出，洛桑走了极其疲惫。这是否就是佛祖对他的惩罚，让他如今一如所有，让他失去所有的一切。
    眼前的路是他所不熟悉的路，眼前的人是他所不熟悉的人。洛桑走进了那片小山村之中，此时的人们正聚集在一处，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到一名身穿破烂，也看不清面容的喇嘛，有的只是眼前的热闹而已。
    洛桑听见从人群之中传来一阵的哭泣声，微微皱起一双眉头，挤了进去。身旁的人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不禁捂住了鼻子，纷纷让开了道。
    “这里出了什么事？”洛桑望着眼前跪倒在地的一名头发发白的老阿妈和一名年轻的女子，身旁还有一个看起来不到五岁的小男孩。
    “是这样的，他儿子死了，可是没有人愿意扛去火葬而已。”一旁站着一名大汉，干笑了两声。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忙？”洛桑皱着眉头望着那名大汉道。
    “谁知道她那儿子生了什么病，全身长了不少的疙瘩，看得就让人觉得恐怖，都怕自己扛了会染上病，有谁敢做这样的事。再说了，她们也付不起钱让人帮助抬。”那名大汉嗤笑了两声。凡是见过她那儿子的人，都说看的就想吐，哪里还敢去背尸体。
    “求求你们帮个忙，我儿子已经放了三天了，求求你们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帮个忙，求求你们了。”老妇人跪在地上，阵阵的磕头声如同敲在闷鼓之上。众人只是指手划脚，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在出来。
    洛桑轻叹了一声，走到老妇人的面前，“老阿妈，我可以帮你背儿子，不过我有些日子没吃东西，能不能……”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老妇人眼中闪着泪光，望着眼前虽然落魄却看得出是一名喇嘛的年轻人，双手连忙合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年轻人，小心一点。”原先的那位大汉拍拍洛桑的肩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回大汉一个笑容，洛桑点点头，毕竟人家给他释出了善意，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跟随着老阿妈进了房，隐隐约约从房中传来一股臭味，洛桑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老阿妈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古秀拉，麻烦您了。”老阿妈端来一碗的热汤。
    “谢谢。”洛桑急忙喝了下去，不管这房中的臭味有多么的令人作呕。
    将热汤喝得干干净净，洛桑张望了一眼房中，问道：“老阿妈，要用的柴火已经架好了么？”
    “已经在后头，古秀拉，你真的不怕么？如果你后悔了，老阿妈也不会怪你的。”老妇人望着一旁的洛桑开口道。
    “无碍，老阿妈请带路吧。”洛桑拉了拉身上早已破旧不堪的袈裟，跟着老阿妈的身后，走进了那间臭味熏天的房间。
    看了一眼床上的尸体，洛桑要来了一张被子，将那尸体裹得严严实实，又用绳子绑了起来。过程之中有几次他都想晕过去，可是老阿妈就在一旁注视着他，也只能暗暗的忍了下去。
    好不容易将尸体包裹好，扛上了他越显消瘦的背上。洛桑转头望了一眼老阿妈，“请老阿妈带路吧。”
    “好，好，跟我来。”老妇人在前面走着，身后洛桑步伐缓慢的跟在她的后面，有些吃力的背着身上的尸体。
    几日未进食，早已消磨他不少的体力。虽然一碗的热汤让他恢复了不少的体力，但也急速的消耗了不少。如今的他，仅仅凭着那一分的意志在支撑着他。
    花了大半时间，洛桑的身上早已是汗流浃背，背着散发臭味的尸体来到了屋子后头的空地之上，那里早已围满了人。一个个都在看着这瘦弱的年轻人是如何的将一具臭味熏天的尸体背出那个地方，又是如何的扛上火堆之上。
    洛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那些人，拖着有些虚弱的步伐，迈着步子，牙一咬，将尸体放在火堆之上，解开带子，翻出被子，一股臭味顿时熏了大半地方。不少的闻者皆忍不住的离开，也有的人当场就吐了起来。
    洛桑强忍着翻滚的胃，从老阿妈的手中接过火把，望了一眼她身旁的媳妇和孙子，只见她们都含着泪望着他。伸手一丢，干燥的柴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洛桑极其虚弱的支撑自己坐在地上，拿出那串早已磨得光亮的佛珠，口中缓缓诵着往生咒。直到那躯体化成了灰，直到那火没有了一点星光，洛桑看着老阿妈收起了那骨灰，自己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可帮助她。
    佛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