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31.传奇人物

    祁老头的大半辈子可以用传奇两字来形容。他是海南人，庶出，襁褓中日本人的炸弹带走了父亲。兵慌马乱的，一家妇孺守不住家产，投亲靠友跑到香港。祁老头长到16岁，已经穷得扛包了。扛了两个月，这时救星终于出现，三叔公出钱送他去读书。读了两年，他再出来做事，从打杂开始做起，勤力肯做有眼色，步步高升，几年后有了自己一家小厂。78年的时候，他摸着石头过河，作为第一批回大陆投资建厂的港商，除了在那场金融风暴中遇到过危机，其他都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他是老派人，很早结了婚，和原配有一子三女。小儿子祁世玮的妈跟着他创业，为报答这位红颜知己，他选择的方式是娶为侧室。按他的逻辑，祁世琛完全可以和从小订亲的女友结婚，把一部分时间留给何晶仪，两全其美。身为有能力的男人，照顾多一位女人，天经地义。然而时代毕竟不同了，不过祁世琛以一种让他放心的态度处理了这场感□□件，没让老头失望。至于儿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老头在江苏呆了三天，临走时眼尖的人发现车里随行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可嘴紧的杨森不管谁来问，都笑而不答，拳头打在棉花上，大家只好怀着疑问待时间来证实。不过赵铮没让杨森为难，她识相地和八卦永远保持安全的距离。
    按何晶仪和赵铮的推荐，贺燕成为下一任秘书，这结果让贺燕和蓝瑛都郁闷。贺燕一向觉得财务是专业人士，而秘书多少有点看人眼色；蓝瑛则以为她们推荐人选会是她。两人别别扭扭过了几天，直到有天在复印机前才又说开话。
    “这老板不知怎么想的？乱点人头。”贺燕边整理复印好的文件边说。
    “你细心，挺适合的，一时间也没更好的人选了。”蓝瑛由衷地答。
    “可我一想到祁总又要来了腿就抖啊。”贺燕愁苦地说，“他看上去脾气可不太好。”
    这茬啊，蓝瑛绝对赞同。
    “最好他临时有事不来了。”贺燕滴滴搭搭打着小算盘。
    可惜经验告诉我们，类似事情绝不会以本人意志为转移，而且总往更坏方向发展，比如祁世琛不但会来，还要呆一周。
    收到通知电邮，贺燕不知道说啥好了。
    “怕什么呢，他也是个人。”赵铮安慰她，“把事做好就行。”
    “我能行吗？”她想到祁世琛的脸色和不耐烦的语气，就觉得自己应付不来。
    “我开头做的时候也这么想，后来想开了，大不了是走嘛。”
    是啊，大不了是个走。
    看着赵铮鼓励的笑容，贺燕尽量收拾心情。
    然而第一天她便吃着苦头，祁世琛吩咐召集会议。他说完，她便想退出去打电话叫人回来，却被他叫住，“你记得我刚才说过的人名吗？”
    她恍然大悟，自己没拿纸笔记下来，硬着头皮说，“记得。”
    “你复述一次。”
    学财务的人练过珠算，记性不会太差。贺燕把近十个人名一个不拉报出来，他挥挥手示意她出去。刚喘口气，大帮人回来进了会议室，她怯怯地找个角落坐下来。祁世琛横她一眼，张志明抢在前面说了，“贺燕，你得坐祁总旁边，方便做会议记录。”
    她默默地坐过去，唉，不幸的人哪，好在只需要作好记录就行。
    等出来，除了张志明和仲捷，其他人都有被轰得晕头转向的感觉。贺燕想到要把刚才七零八落的对话整成有条有理的记录，头快有两个大了。她不敢耽搁赶紧做起来，做完拿给仲捷先看，回座位的路上遇到张志明。他要过去扫了几眼，说了点她漏掉的内容。贺燕仔细一想，果然，连忙去改。
    张志明叫住她，“你怎么了，最近看见我就跑？”
    还用问我？
    贺燕低头看着鞋头，她穿的圆头低跟鞋。张志明的是双半旧运动鞋，成天在工地跑，有点脏了。“没有，我看见老板怕，装忙。”她决定永远也不提见过的那幕，“对不起，我先去把会议记录做出来。”
    她匆匆地走了，马尾在脑后摇摆。张志明看着她背影有点纳闷，我怎么得罪她啦？
    按两人说的改了送上去，祁世琛看了眼没说什么签了字。贺燕拿出去扫描好用邮件抄送所有相关人员。过会祁世琛出来说要下工地，她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安全帽。
    他边戴边问，“你知道水厂的位置吗？”
    贺燕验收设备时去过所有地方，连忙点点头。
    “你带我去。”他简单地命令道。
    唉唉恨不得道一声苦也，本以为他走开一会她能透透气。
    晚上是招待政府官员，可怜的贺燕提着小心跟在旁边，从订房点菜到送客，不敢不笑，也不敢笑得太过；不能不说，也不能说得太多。那个滋味，和林妹妹初入荣国府没啥区别。
    等晚上躺到床上，她想到明后两天祁世琛的工作安排是和何晶仪拜访浙江客户，大大地松了口气。什么叫狗一般的生涯里找到点喘气的快乐，她算体会了，就把这位难服侍的主留给两位能干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