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6.赏荷

    六月的孟京，和风徐来，荷香四逸。
    每年此时，皇后总会率宫中众人至孟京西北的曲院赏荷。今年更有朝中几位重臣携家眷一同前往，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上官燕静静走在母亲身边，一双黝黑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傍水而建的皇家花园，内心不禁感叹：“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雅致的地方呢！这一趟果真没白来，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未儿，又在看什么？”上官夫人转头看看女儿，笑道：“你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四处张望，我们已经落在后面了。等下若是被皇后娘娘责备，可就不好看了。”
    “娘，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不仔细看个清楚，岂不是太浪费这绝世美景了！”上官燕说着，转脸冲母亲娇憨一笑，挽上她的手臂，走上九孔桥。
    远远地，一道目光投过来，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这是那天自己在师傅家见到的那个上官燕吗——玉衡不禁回忆起那天学士府内那一抹紫色的身影……
    而今天的她，一袭淡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将面色衬得分外娇艳，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被挽成了流云髻，其间斜叉着一只白玉簪子，更显得灵气十足。
    人走花中，花映人面，这样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竟让玉衡看得有些出神了。
    “五哥？”走在一旁的开阳见他停步不前，便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人自桥上过，如在荷中行。”玉衡径自欣赏着心中的美景，实在舍不得将目光转开，只如此轻吟一句，便含笑不语。
    开阳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明白了几分，心中暗笑：“哦，五哥原来是在看那个姑娘啊？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咱们的上官师傅之女，上官燕。”缓缓道出她的名字，玉衡唇角绽开更浓的笑意。
    许久……
    穿过一道道古朴典雅的走廊，众人终于在一座名为“迎薰阁”的亭前停下。
    瑜贵妃与皇子公主们随皇后步入亭中，几个宫女侍从紧随其后。
    立于亭中放眼望去，莲叶田田，菡萏妖娆，浩达百顷，尤是壮观。
    “母后，你看这绿云荷香相映成趣，着实令人心旷神怡！”天玑亲自搀扶皇后落座：“想我孟京城果真是人间天堂！”
    “我儿所言甚是！”皇后笑道：“此地本不叫孟京，原名仁和，我大乾□□皇帝御极之后，看中这钱塘江滨风景秀美、人杰地灵，遂定此为国都，后改称孟京。”
    “娘娘，今日随行的几位大人已携家眷在亭外等候，是否宣其觐见？”总管刘公公俯身问道。
    “好，宣各位大人过来吧！”皇后颔首道。
    众官员遂携家眷鱼贯而至，依次向皇后和贵妃见礼。
    马诚将军一家觐见。
    “舒雅这丫头，真是出落得越发俊俏了！”皇后拉过自己的未来媳妇，笑吟吟地说道。
    “皇后娘娘过奖了！”舒雅轻声道。脸上不期然泛起一阵红晕，羞答答地低着头，目光悄悄看向皇后身边的天玑。
    或许是因为指婚之日将近，两人只互望了一眼，便双双赧然。
    皇后看穿这一对小儿女的心思，又不好当下点破，便也一笑而过。
    忽见眼前有一陌生脸孔，皇后便问道：“马将军，本宫只知你家中有舒雅这一颗掌上明珠，不知这个姑娘又是……”
    “回皇后娘娘！”马诚上前行礼：“此女名唤司空沐，是末将的外甥女。”
    “司空沐？”皇后思忖片刻：“可是故去的大学士司空临之女？”
    “回皇后，正是。”马诚抱拳回道。
    “来，过来，让本宫看看你。”皇后向司空沐伸出手来。
    司空沐屈身行礼，怯怯地走上前来。
    只见此女虽着孝服，纯白素雅，却丝毫掩不住周身的清秀飘逸。
    “好标致的姑娘！”待马诚一家退下后，皇后不禁轻叹道：“只是身世堪怜！”
    “娘娘说的是！”瑜贵妃点头附和道：“小小年纪，爹娘就都去了，这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可怜！”
    “这就是那个司空小姐？”开阳看了半晌，偏过头，俯在摇光耳边轻声道：“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总是有人乱点鸳鸯谱，把她和咱们五哥说成一对。”
    “我看着，倒有些平庸，并未觉得与五哥如何般配。”摇光低笑，带着淡淡的不以为然和隐隐的骄傲：“我家五哥岂是世间寻常男子？”
    “这话倒是真的。”开阳不禁想起方才玉衡痴望着某个身影的样子，心下立时明白了几分：“恐怕……今天看到的那位‘不寻常’的上官小姐，才是五哥真正的心上人吧？”
    开阳想着，故意对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玉衡轻声说道：“五哥，你看，这司空小姐还真是好看，是不是？”
    “是啊！”玉衡颔首微笑：“只是，不及某人！”
    “哦？”这下不只摇光，亭内众人均不约而同地好奇道：“不及何人？”
    “没……”玉衡一窘，直觉地便要否认。心里正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不迭，上官承一家已走入亭中，跪拜见礼。
    “臣上官承叩见皇后娘娘，叩见贵妃娘娘！”
    “上官大人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皇后温婉一笑：“前些日子，本宫听皇上说上官大人抱恙在家，不知近日可好？”
    “回皇后娘娘！”上官承躬身一揖：“臣已然痊愈，谢娘娘关心！”
    上官夫人携女儿来至皇后面前，俯身行礼。
    “说起来，本宫还尚未见过上官大人的家眷呢！”见到眼前这一对样貌足有七成相似的母女，皇后惊诧之余不禁笑言：“今天来此本是赏荷，不想这全孟京的美人竟也悉数到齐了！上官家的女儿竟有如此倾城之貌，实在令本宫喜欢得紧！这孩子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回皇后娘娘，小女上官燕，今年刚满十五岁！”上官燕恭敬回道。
    得知她只比自己虚长一岁，开阳不禁暗暗庆幸，这上官姑娘和五哥的年纪竟也刚好相配。
    “哦？”皇后不由得心下一动，目光不动声色地向几个皇子的座位扫去——只见天玑天权对此女虽颇感注目，但明显亦仅止于欣赏。唯有玉衡……
    那样欲看还休却又难舍难离的眼神，令皇后顿时了然。
    “恰好，正是及笄之年。”皇后看着上官承，委婉问道：“不知可有良缘已配？”
    “回皇后娘娘。”上官承拱手回道：“小女已与漕运总督之子夏侯青订有婚约。”
    “什么？”开阳不禁低呼一声，心中暗叫不妙，随即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身边的玉衡。
    只见方才尚如火一般炽热的眼神，瞬间黯然。
    “开阳，开阳？”摇光看看这反常的一兄一姊，有些不解，遂拉过开阳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唉！”开阳再无言语，只是看向玉衡，无力一叹：“竟然迟了……”
    “迟了……”聪慧如摇光，只闻二字，亦解玉衡之心。
    “哦？夏侯家？”皇后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却仍平静笑道：“这夏侯邺同是我朝重臣，你两家若是能结秦晋之好，亦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啊！”
    “是啊！”知子莫若母，瑜贵妃亦敏感觉出儿子对眼前这姑娘不寻常的情意。然姻缘之事乃是天意注定，她纵是心疼儿子，却也不得不和皇后一样，大度地说着体面的祝福：“我看这上官姑娘一脸福相，必是受上天庇佑之人，无论哪家的公子娶到她，都是莫大的福气！”
    上官一家闻言，忙行礼，谢两位娘娘吉言。
    眼见玉衡的神情越来越黯淡，开阳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想了想，和摇光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起身至皇后和瑜贵妃跟前道：“母妃刚才说的极是。母后，您看，那满塘的荷花也都应着呢不是？”
    “是啊是啊！”皇后笑揽过开阳的肩：“本就是来曲院赏荷的，瞧瞧咱们，都把话扯远了！”
    众人称是，遂赏荷赋诗，兴致盎然。
    不觉间，已是时至晌午，皇后下旨，设宴荷风榭。
    凭窗远眺，观荷临风，其意甚雅。
    然，无论是红莲的绰约亦或白莲的清丽，看在玉衡眼里，却再无半点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