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11.第十章

    醒过来时，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我自嘲的笑笑，这一幕出现的太晚了，要是早一点，或许还能赶上穿越里的经典开场。
    “终于舍得醒了？”一个声音响起，朱棣盘着腿飘在空中，语气调侃，脸上的表情却绷得紧紧地。
    我撇了撇嘴，翻了个身不去看他：“要是知道一醒过来就要见鬼，我宁愿不醒。”
    “能和我打岔，看来没什么事。”他轻笑一声。
    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他的声音，我稍一犹豫问道：“外面的仗……”
    “输了。”他打断我，说的云淡风轻，却让听者轻易的明白他的怒火。
    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我想笑却笑不出，拽了拽盖在身上的被子：“生气吗？生气又有何用。你以为这还是永乐年间吗？明朝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明朝了。现在的你，还以为自己救得了谁吗？。”
    我这明显的讽刺到了他那里，却没有得到一点反应。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缓缓地道：“那你呢？穿越了500多年的时光，你到底想救谁？”
    我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忽略前面的半句，“我自然是想救皇上。”
    “你倒会挑喜欢地说。”他的话音微微上扬，“若是想瞒，就不要让自己有机会昏倒。人没有知觉的时候，是保守不了什么秘密的。”
    “曾孙媳妇哪有什么秘密敢瞒曾祖父。”我索性坐起身，故作恭敬地说，“曾祖父多虑了。”
    他皱了皱眉：“丫头，别把我当傻子。你的那些个天机，你的那些个乱七八糟词，你真地以为我什么都没想过，只是任着你说吗？”
    “怎么会。”我无所谓的笑笑，“敢问您老都想过些什么。”
    他打量的看着我，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你就这么想救祁镇？”
    他若只是一味追问我还能应付，可这样的一句话砸下来，我却突然没了语言。想敷衍的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眼前却猛地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对着我笑。
    突然觉得累得很，把头靠在床边，幽幽的声音发出来，竟有些不像自己的：“救他？我确实曾以为我想救他。……可是，现在想想，我想救的也许只是我自己。”
    “朱棣，你不觉得天很残忍吗？”他想说什么，我却紧紧地接下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古人总爱说人定胜天，却不知这天又岂是人能赢得了的。天，只是不屑与人相争，只是凉凉得看着人无力的挣扎，再残忍的踩上一脚。
    “就好像你靖难时时不时刮起的大风，就好像朱祁镇明明近在眼前我却救不了他，天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世间的一切，对天而言或许只不过是一时的消遣。我知道这段历史，知道这场战争，我来到了这里，甚至下了决心出了京城要救朱祁镇，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天和我开的一个玩笑。”我自嘲的朝他笑笑。
    “可是，若不是先有我的靖难，那风刮得再凶又如何。”他没有纠缠于我的字眼，表情难得的认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人不谋事，天又何以成事。就算一切都握在天的手里，没有人去做不也是一样无用。根本在人而不在天。”
    “我又如何能和你比。”摇摇头，我无奈的笑，“你靖难得了天下，我呢，我又得了什么……”
    “你得了一个愿意为你卖命的人，还不够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闷得很。
    “……卖命的人……，……逸行！”他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又清晰的浮出，带的心里钝钝的疼，“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有人给他治伤了没有？他流了那么多血，不赶快治……”
    “他死了。”朱棣微微的避开了我急切的眼神，清楚的吐出三个字，语气异常的冷静。
    “……，死了？……他死了，……”我喃喃道，脑子里却竟反应不过这几个字的意思，傻傻的一笑，“你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就算他这次受伤是因为我的任性，你也不用说这种话来刺激我……”
    “你要自欺还是欺人都随便你，但人是你带出来的，这责任必须你来负，我劝你还是早点清醒的好。”他没有理会我的反应，只是用冷酷的结冰的语气说道。
    “你胡说！只是流血嘛，只是受伤嘛，朱祁镇受了那么多罪都死不了，逸行会功夫，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死了。”脑子里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心里知道朱棣没有理由骗我，嘴上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你等着，我这就把他叫过来给你看，逸行！逸行！”说到最后，我声嘶力竭的喊起来。
    他也不阻止我，只是冷眼看着。
    只喊了几声，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走进来的却不是逸行。
    “逸衍……”看到来人的脸色，我的声音一瞬低了下来。
    那哪里还是我认识的逸衍。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充满血丝，眼神像是被掐灭了的烟头，灰蒙蒙的，毫无光彩。脸上曾经显露的带些害羞的爽朗笑容早已没有一丝痕迹，只剩下雕像一般僵硬的表情，以前看到过的神采飞扬现在想来，犹如错觉一般。
    看见我，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却在我读懂它的含义之前就消失在阴暗的漆黑中。“娘娘，您醒了。”他作个揖，话音中毫无生气。
    “逸衍……”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思索着如何安慰他，却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说，“逸行呢，他在哪儿……？”
    逸衍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却继续定声回答：“家兄已在半日前过世，娘娘若有什么要求，请交待给逸衍去办。”
    眼睛里突然有些温热的液体叫嚣着要流出来，我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忍着问道：“他什么时候下葬，我也……”
    “逸衍不敢劳动娘娘大驾，家兄的后事逸衍一人足矣。”十足恭敬的语气，异常冷静的神情，他打断我，话音像凿子般一下一下狠狠刻在我的心上，“娘娘离京已久，此处不已久留，还是早日回京为上。马车已经备好，只等娘娘身体痊愈，便可立时出发。”
    我踉跄着走到桌边的椅子旁坐下，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喝下。冰冷的茶水带着些残留的苦涩从嗓子滑下，脑子总算清醒了些，身体却更觉得凉。朱棣的话说的对，逃避不是办法，现在的我，需要比平时更加的清醒。
    努力的抬起头，我逼着自己对上逸衍的眼睛：“既然马车已经备好，明天一早就出发吧。本宫准你晚几天回京，留在怀来安置逸行的后事。”
    “是，谢娘娘恩典。”他却不看我，只是低着头行了个礼。
    “……下去吧。”想了半天，我到底还是没有将道歉的话说出口，眼睁睁的看他关上我的房门。他的怒气，他的恨意，我能感受得到。曾几何时，我也那样的恨过，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被一个人这样的恨着。
    心里一阵绞痛，眼里却没有泪，干涩的发疼。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踏上了返京的旅程。没有去见逸行最后一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得了紧闭眼睛安静躺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见到他。逸衍没有送我，对他来说，昨晚的接触或许已经是忍耐的极限。倒是怀来城的师爷，为了能让我多说几句好话，一路上打点的舒舒服服。宽敞的马车，美味的食物，丫环侍卫凑了几十人。我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屁股，也不必害怕刺客的偷袭。但是，却再也没了逸行的细心谨慎和逸衍不时的笑声。
    一切都与来时不同，除了朱棣还是紧紧地跟在一丈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