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疏影榭时天色已经微暗,慈焕没让下人通报便径自走了进去。静静地走到林若水寝室的门前,慈焕忽然有点踌躇起来——上次他说的应该很清楚吧?应该不会再吓着她了吧?但是万一她看到他还是那种惊恐的表情该怎么办?
“吱呀——”
“啊……”正开门往外走的林若水差点撞在慈焕身上,吓了一大跳。
“我……我……”慈焕先前想好的开场白此刻全用不上了,看着林若水说不出话来。
“妾身正想去迎接王爷,不想王爷先到了。”林若水抬头看了一眼慈焕,苍白的脸上似乎闪过飞红,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那一起去前厅用饭吧。”慈焕干咳了一下,转身朝前厅走去,林若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似乎还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这两天……你应该也想过了吧,我不是原来那个我了。”慈焕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说着,“那天你打了我一巴掌,我真的有点恼你。后来我自己又想想,比起我让你受的苦,这一巴掌算得上什么?别说一巴掌,一百掌一千掌也是还不了的……”
“我不要你还。”林若水的声音幽幽的在身后响起,“你不欠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慈焕蓦的停住脚步,转身扶住即将再一次撞来的林若水的肩,眼里满是不解,“为什么?曾经这样对你,给了你那么多痛,那么多伤,你还说心甘情愿?到底是为什么?”
林若水望着慈焕,唇边溢出一抹凄凉的笑:“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慈焕一怔:“是我们成亲那一天吧?”
“你十岁生日那晚,我们在宫里其实见过的。”林若水的眼里突然有了一点亮亮的光彩,“你肯定忘记了,因为那天来了好多女孩子,太傅和圣上要为你选一个未来的侧室。”
“我选了你?”慈焕一阵疑惑。
林若水低低轻笑,眉眼间的风情让慈焕看得一呆:“怎么可能?你选了我姐姐——或者说,你选得是这些女孩子里面最美的一个,名动京城的才女林若允。”
“那后来……”慈焕隐隐觉出了什么。
“过了几年,我看到你常来我家,但是姐姐总不见你,你也不恼,就在她房门口画画弹琴,等她耐不住了,开门出来,跟你说会儿话你才会走。后来,你们要成亲了,姐姐却不见了,大家都说她跟府里的琴师一起走了。再后来,你就变了,跟圣上说一定要娶林家的女儿,否则终身不娶,于是,我就成了你的妻子。”林若水含着泪,却用似在说别人故事的声音说着。
“你不怨我?”慈焕凝视着林若水的双眸,“你没怨我,你心甘情愿被我折磨,是因为——你喜欢我?”
林若水望着慈焕的眼睛泪如雨下,仿佛在说:“你知道了!你终于知道了!”
不由自主地,慈焕执起林若水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含泪微笑着,他牵起这只手继续向前走。
用饭的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慈焕有时候看看低头默默吃饭的林若水,忍不住夹一筷子放在她碗里,然后也低头继续吃,而林若水则是看也不看,只吃碗里的——不管是原来的还是那些“飞”进来的。
相对无言。
一曲幽幽的琴声回荡在疏影榭,慈焕支着头眯着眼,听得有些入迷。
“你弹的什么曲子?”一曲弹毕,慈焕凑过头去,轻轻问林若水。
“弹了这许多,还是只有这曲《飞雪流萤》会让你留心。”林若水露出少许落寞的神情。
聪明如慈焕自然猜到几分:“是你姐姐写的曲子?”看林若水的脸色又多了些许幽怨,又道,“冬日飞雪,夏日流萤,其实就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说着,掏出怀里的萧来,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一听之下,林若水的眼中泛出异彩连连——原来,慈焕吹的曲调虽然和方才林若水所弹相似,但和舒缓哀伤的《飞雪流萤》有所不同的是,慈焕所吹似漫天大雪忽然化作花雨,自有一种轻松悠然的感觉。
“冬日飞雪和夏日流萤可能都是转瞬即逝的事物,但若将那落英缤纷看作冬雪再生,或许四季皆有可恋可爱之物。”
慈焕的声音好像是从渺不可知的远方传来,一直从耳中传入林若水的心里——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发现,慈焕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然而却是更让她着迷的另一个人。
一缕笑意从林若水的嘴角漾开:“什么时候这么有雅兴学会吹……”望着慈焕手中那管箫,林若水嘴边的笑突然消失,眼睛里浮上了一层雾气。
慈焕狐疑地拿起箫左看右看,突然想到这管箫依稀是星彩所赠,难道林若水连这也能看出来,还吃这飞醋?
“也就是一管箫……”慈焕小心翼翼地试探。
“难怪王爷近日言语温柔,变着法子哄人的本事与过去天壤之别,原来是在那勾栏院里学的、练的……”林若水推开面前的琴,站起身默默收拾起来,“时辰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这种不容解释态度倒让慈焕也有点窝火——可不是么,才诉了衷肠,突然就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冷着一张脸,谁受得了?!
慈焕也站起来,冷哼了一声正要走,眼角的余光瞥见林若水两只白玉般的手紧紧握着拳,已经将掌心握得沁出了血,心不由就软了下来。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床边。
过了一会儿,林若水果然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王爷该去歇息了,妾身习惯独处,请王爷见谅……”
慈焕充耳不闻,一把拖过林若水坐在身边,从怀里掏出“止血散”抓起她的手就倒。倒了好多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包,胡乱从内袍衬里扯了一长条白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包了起来。包好了,又深深看了林若水一眼,叹气,起身,迈步。
林若水“嘤嘤”的哭泣声从身后传来:“我知道……知道不该这样的……我知道的……”
“我该怎么办呢,若水……”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慈焕轻轻将林若水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抚慰着,“为什么你的性子和你的名字一点也不像,却像九曲桥扭来扭去的要人拐好几个弯?”
没有一丁点儿的思想准备,林若水的唇就凑了上来,吻在了惊愕的慈焕的唇上。等这唇离开的时候,慈焕看到的是一张带着红晕的脸,星眸半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眼泪在不住微微颤动。慈焕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了上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崩”的一声炸开了,自己的唇也不受控制地凑了上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当慈焕的理智稍稍有些恢复的时候,发现他和林若水已经衣衫尽褪倒在了床上,有什么疯狂的东西在他身体里燃烧着,好像随时随地都会使他变成凶猛的野兽,这种不能控制的陌生感觉让慈焕没来由的一阵恐惧,想挣扎逃开,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欣……救我……我好难受……”内心深处深埋的名字在这一刻成了他全力呼救的对象,似乎只有不断呼喊那个名字才能让他的恐惧稍稍减少。
“别怕……有我在……我……会帮你……”
仿佛像一个溺水的人遇到水面上的浮木一般,慈焕的恐惧渐渐被牵引,而他也沉入了那个给与他承诺和无限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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