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景怡阁,内中的景象倒和慈焕想象中的一样,装饰陈设金光闪闪,奢华耀目,似乎要彰显出皇帝的派头。慈焕在一边的椅中坐下,立刻有宫女奉茶,轻抿一口,顿时觉得清香可口,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味道。
“这是什么茶?”慈焕好奇地问。
“回禀王爷,是前些日子景国进贡的‘姑苏燕’,陛下特命下臣送过来给王爷尝尝。”
听那女子自称“下臣”,慈焕不由抬头端详起眼前的女子:“你是……”
“下臣蓝可沁,蒙圣恩赐封昭容女官一职,随侍陛下左右。”那女子看起来纤瘦文弱,清秀的五官和温柔的声音给人以纤尘不染的感觉。也怪慈焕方才没有细看,宫女和女官的纹饰一为桃花一为茶花,那女官是十六瓣的红茶花,想来的确是四品的昭容。
桓国的后宫制度很有意思,祖制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但又有“女官”这样特殊的存在。按例后宫以皇后为尊,只有皇后的纹饰是二十二瓣的白色茶花,皇后以下有贵妃、妃、昭仪、昭媛、修仪、修媛、充仪、充媛、婕妤、舞涓、美人、才人、荣华、选侍,其中东西两宫皇后加上贵妃二人,妃二人,昭仪、昭媛、修仪、修媛、充仪、充媛、婕妤、舞涓、美人、才人、华、选侍各一人,共十八人,与大臣一样从一品到从九品。而女官只有三个品级,四品昭容、五品修容以及六品充容,与后宫嫔妃的称号非常相似,但人数并没有限制,所担当的职位基本都是皇帝的“女秘书”一类,可谓是大臣之中唯一的女性。当然,女秘书这个职位通常都会引人遐想,而女官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免不了被后宫和群臣怀疑,就算是清白的也会落个不清不白的名声,所以历朝历代册封的女官少之又少。
“蓝昭容的父亲是……”慈焕对眼前这个女官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蓝可沁似乎明白慈焕这样问的原因,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下臣的父亲姓蓝名正清,不过是一名从七品地方小吏,王爷应该从未听说过吧。”
慈焕“哦”了一声,心想:别说是七品地方官,就算是京官我也只听过几个名字,没一个认得呢。
正寻思是不是该继续问下去,突然听得外面的通报“皇上驾到——”,慈焕和蓝可沁连忙跪下接驾。
“臣弟参见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吧。”沉静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出现在慈焕上方,“除了蓝昭容,其他人退下。”
慈焕站起身,望着眼前的这个皇帝眼神中透出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人身着金色绣以昙花的皇帝朝服,发髻高梳、凤目薄口,眉目间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她是个女人?!慈焕倒吸一口气,心里直骂:该死的陈岚企,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个皇帝是女人?
“小三儿,怎么了,才几个月没见就生疏成这样子?”女帝招手示意慈焕走近。
“臣弟只是……只是……”慈焕一下子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对着个陌生人讷讷地说不出话。
“看来生了一场病,我家小三儿变了许多啊,长大了,跟我也不亲了。”女帝接过蓝可沁递来的茶水,边喝边说。
“皇姐~~慈焕乍见皇姐,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感慨,无从说起啊,并非、并非……”慈焕缓过神来,继续投入角色。
女帝“呵呵”一笑:“吓到你了?看来是病没有全好,看你头上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多汗。”说着,拉过慈焕,掏出自己的丝帕温柔地将慈焕额头的汗抹去,“自从父皇驾崩,你我已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难道姐姐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生你的气吗?”
“皇姐……”慈焕脱口而出的一声轻喊,带着些些撒娇的味道。
“你啊……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女帝似怒似嗔地瞪了慈焕一眼,“这次的事情我已经严办了伤你的严家父子,至于怎么处置还要看你想怎么办。”
“严家父子?”慈焕听出这些人必定是和自己受伤有关,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一抬头,目光与蓝可沁相触,却看到了她眼中明显的鄙视。
“哦,我倒忘了你是头受了伤,得了失魂症。可沁,你将整件事情说给王爷听。”女帝拉着慈焕坐在身旁,转头对蓝可沁说。
“微臣遵命。”蓝可沁站到慈焕面前,“元宵那日,王爷带同府中几位好友一同在城中赏灯,不知为何半夜突然造访翰林院严举大人家,不料严大人和小严大人恰巧不在家,令王爷非常扫兴,在严府发了一顿脾气就走了,小严大人回家后发现严小姐受了伤,府中物件有所损坏,一时冲动偷入王府将王爷打伤。严大人、小严大人、严小姐至今仍被皇上囚于刑部大牢。”
慈焕一下子听明白了,也就是一个“衙内调戏小姐,兄长奋起狂扁”的故事嘛。但是原来那个静海王好像不喜欢女人……难道……慈焕想到满身伤痕的林若水,对整件事情也明白过来。
“我想那天我喝醉了,本想找小严大人府上休息休息聊聊天,大概严小姐怎样都不让我进去。也怪我醉糊涂了,出手不知轻重,冒犯了严小姐。此事严家其实并无过错,还请皇姐不要治他们的罪。” 慈焕越解释,蓝可沁眼中的鄙夷越甚,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蓝可沁才露出惊异之色。
“看来小三儿病好了以后脾气也一起好了,好吧,就依你所言,赦严家无罪,待会儿由你亲自去刑部放人。”女帝微笑着,露出赞许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又道,“再过几个月就是你冠礼的大日子,行了冠礼之后就是大人啦,不知皇弟入朝之后想担任什么职务?”
对桓国官制完全不了解的慈焕被女帝问得一愣,脑子飞快转着,回想以前看过的情节,试图从中找到一点帮助:“皇姐知道的,臣弟从小就不喜欢朝堂上那种严肃的气氛,生生要把人闷出病来。云游四海一直是我向往的生活……”
“皇弟是想任巡国御史,代朕监察举国官吏?”女帝将慈焕目瞪口呆的样子尽收眼底却仿佛忽略不计一般,“巡国御史常年在全国巡视,虽说辛苦,但对于地方官吏的任免却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在京中也有许多特权,朕一直在想该由谁担任,不料皇弟你自告奋勇担此重任。”
能做皇帝的到底不是一般人呐!慈焕知道自己已经无可辩驳,索性也就默认了女帝对事实的歪曲,不过旁边的人可不这么听话了。
“皇上,巡国御史责任重大,望陛下三思!”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一旁的蓝可沁。
“那可沁认为谁可担当?”女帝笑眯眯地将包袱丢回给蓝可沁。
“这……”蓝可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嗫嚅着,“可沁不知,可是、可是……”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有人做没人做,总之慈焕这种人不配做。
“可沁不必多想了,总之皇弟会让朕放心的。”女帝顿了顿,“难得小三儿你进宫一趟,皇姐也不能亏待了你。可沁,传我旨意,赐静海王紫金双龙琉璃冠一顶、雀金裘一件、墨绿云罗泥金花边长衣一件、玉带一条、云头虎纹鹿皮靴一对,另赐显国贡马一双,马师一名……”女帝眼睛眨也不眨地报出一大串名字,让慈焕深深体会到自己身份之“尊贵”。
蓝可沁领了旨便下去准备,这是女帝才转过头来对慈焕说:“小三儿,听说你把府里的那些个妖媚男宠都赶走了?”
慈焕暗捏一把汗,心想这个姐姐看来对自己本来的性向相当不满,但在臣子面前很是照顾自己面子。
“不是皇姐说你,宠幸什么人本来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却因为宠着那些人,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惹怒了朝中几位重臣,这似乎就不应该了。”女帝以为慈焕默不做声是在检讨自己,语重心长地说,“论人品才学,你也可算是桓国皇室贵戚子弟中的翘楚,就因为这几年来一直胡闹,桓国地名门淑女对你都敬而远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几年各国公主画像络绎不绝地送到我面前,做姐姐的不勉强你,有看得上的就娶回来做正妃。你也快是个大人了,正妃的位子终究不能空着,皇姐也希望将来的皇太子是你嫡出的孩子,若是我们姐弟二人这几年的努力落到旁人手中,你自然也是不愿看到的。”
女帝的句句话中都含深意,慈焕一边听一遍想,觉得自己看来是逃不过了,只能勉强回答:“既然皇姐一番好意,我也不能再推辞,不知那些公主的画像现在何处?”
“小三儿果然长大了,随我来。”女帝欣喜地站起身,拉着慈焕走上二楼。
说是“络绎不绝”,但慈焕面前的画像也不过四、五幅,大概这就是所谓“恶名在外”的后果。
慈焕一幅幅看下来,觉得这些公主虽然个个都是美女,但似乎都缺乏了一些灵动之气,不禁摇了摇头。
“小三儿你一个也看不上?”女帝怀疑地看着慈焕,“前日北疆刚刚传来北宫慈恪又添一女的消息,他现在已经三子二女,长子北宫伯玺今年十二岁,再过两年就可以受封爵位,次子北宫仲康素来被称为神童,三子季立虽然不是嫡出,但据说出生时日月为之色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唉,我真担心……”
慈焕被女帝这种不是逼婚更甚逼婚的话语弄得很是烦躁,低低道:“皇姐自己生个皇太子不就成了,省得成天担心这担心那……”
“啪”地一声,慈焕被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倒退了好几步,他捂着火辣辣痛着的脸忿忿看向女帝,却被女帝脸上越来越苍白的神色吓得忘了疼痛。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祖制规定凡女子为帝必须终身不嫁,选宗族之后为嗣你难道不知道?”女帝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眼圈也不由得红了,“当年若不是怕桓国这副担子压坏你稚嫩的肩膀,我又怎么会跑去对太傅说让我来做这个皇帝?到如今你竟然、你竟然……”只听“哇”得一声,女帝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就软了下去。
慈焕一个箭步上前,把女帝急速下坠的身子搂在怀里——只见女帝双目紧闭,显然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慈焕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将女帝横抱起来,冲下一楼大喊:“快来人,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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