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正式上班。没想到范天格并没有按他许诺那样,把林臻调出程主任的办公室。幸运的是,程主任去市里党校学习,这一周都不在。林臻每天在办公室里一边看书消磨时间,一边翘首等待有人来通知她去范局长办公室报道。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来。
眼看一周就要过去,程主任下周就要回来了。林臻着急起来,等到下午六点,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偷偷溜去范天格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可以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何若如的声音清脆得像钢琴的音符:“范局长你看这样写行不行?”
范天格低低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又是何若如的声音:“是啊,我也觉得这些地方写得不好,范局长你真是慧眼。”
林臻瘪瘪嘴,心想,何若如心里大概想说的可不是慧眼。她昨晚还跟自己说,范局长最好看的就是那双眼睛,清澈却又深沉,每次和他对视都觉得心跳加快。
既然何若如在,自己还是不要进去了——林臻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回程主任办公室,路上遇到范天格的秘书小田。
小田和林臻主动打招呼。林臻心里一动,便问他:“最近都没有看到你,很忙吗?”
小田没想到大学生美女会关心自己的动向,有些受宠若惊:“是有点忙。本来这个星期范局长要去市里党校学习的,可是他忽然说不去了,让程主任去。程主任不在,有些事情就要范局长来处理,所以比较忙。怎么样,你都还习惯吧?”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林臻心里一动,随便敷衍了两句,又道:“你这是要去范局长办公室?正好,等会儿你看到何若如了,让她早点回宿舍。我们实习生今晚要一起出去吃饭。我们不想等她太久。”
林臻告别小田,回办公室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回了宿舍,一路上她边走边愤愤地想,老范把去党校学习这么好的机会让给那个老家伙,没别的原因,肯定是要讨好他。真不明白,程主任是他的下属,他那么巴结他干什么?
不管范天格是出于何种目的,以现在这情形,调出程主任办公室肯定是没戏。果然一直等到周五,都没有任何动静。到了周末,实习生们都进城回家,林臻却一个人留下来。她想找个机会向范天格问个明白。
她早就问清楚了范天格周末的安排。他一般周六早上回老家看母亲,周日下午才回。如果要找到他,一定要赶早。所以她周六起了个大早,七点钟便去敲范天格宿舍的门。没想到里面居然没有人。
“这么早就走了?还是还没有起床?”林臻嘟哝道,不死心又敲了两下,然后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范天格站在身后,一身运动装,脸色红润,微带汗水,看来是刚刚晨跑完毕。
林臻连忙从门口跳开,尴尬极了:“我……我来找你……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可是这么早……”
范天格一边开门,一边道:“我今天不回家。齐一飞今天要过来。昨晚他给我打电话,要我等着他。你难道不知道他要来?”
“不知道。”林臻十分惊讶:“他来干什么?”
范天格看她一眼——齐公子来这穷乡僻壤当然不会是为了看他这个小破局长。齐一飞并没有告诉林臻,大概是想给她个惊喜。不过林臻既然不知道齐一飞要来,为什么她周末不回市里去?难道这两个人还真的心有灵犀?——他想了这么多,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最关键的事情——她来找我干什么?——他很聪明,很快就有了答案。他推开门,示意林臻:“进去说。”
林臻走进范天格宿舍。出乎意料之外,单身男子的住处竟然这么整洁干净。范天格看她四处好奇的张望,笑道:“抱歉,地方太小,一目了然,不够看。”看她坐下,便正色道:“你来找我,是不是调离程主任办公室那件事?”
林臻点头:“原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你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怕他,所以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敢得罪他?既然这样,你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我会帮我。我要早知道,我也不会求你。”
范天格看着女孩倔强的眼神,啼笑皆非。要说这个女孩子不聪明并不对。她看出他把党校这个机会让给程主任是自己吃亏;要说这个女孩子聪明也不对,她看事情太片面太绝对。不安排她调出程主任办公室并不是他怕程主任,只是这需要时间。在机关里办事讲个章法,不能做的太急进。况且程主任后面还有个政协委员的叔叔后台,所以他才这样安排。虽然放弃党校学习的机会的确有些可惜,可是程主任很高兴,即使他将来会因为调走林臻而得罪了程主任,他也不会十分计较;而且局长对他的行为也夸赞有加;再者,还争取了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如何安排林臻。所以这个安排其实很好,一箭三雕。
不过程主任下周就要回了,林臻这个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范天格一边洗脸一边思忖。林臻在旁边有些不耐烦了:“我肚子饿。你等会儿去哪里吃早饭?”
范天格抬起头来,一边拿毛巾擦拭脸庞,一边笑道:“我带你去吃这里的特产早点。”现在的他,并没有在办公室里那么一本正经,打湿的几缕头发搭在额上,甚至还有一点孩子气。晨光映照着他干净朝气的脸庞,有透明晶莹的质感。林臻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心想,何若如说得不对,原来只是看着他,也会心跳加快。
范天格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失态,只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听林臻不回答,便提高声调:“林臻!”
“啊?”林臻看范天格抱着衣服看着她,忽然醒悟过来:“喔,你换衣服,我出去。”
范天格看她出去关了门,一边换衣服一边心想,她今天是怎么了?大概觉得我没有帮她,所以生我的气。我没有必要和她解释;再说解释也没有用,等事情办成,她自然就不会生气了。
他打定主意,换好衣服再打开门。门外并不只有林臻一个人。齐家姐弟比肩站着,对他笑脸相迎。
他没有想到齐一菱也来了,有些吃惊。齐一菱猜到他的心思,笑着说:“妈妈不放心齐一飞开车,非要我来当柴科夫司机。”又对林臻说:“本来是你爸爸来的。可是他和我爸爸昨天出差了。你妈妈让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都在车里。”
齐一飞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发表感慨:“这里什么都没有嘛。林臻,你怎么来这个破地方实习?是不是读书读的太多,傻掉了?”
林臻白他一眼:“你才傻掉了。”
齐一飞笑嘻嘻的不以为然。林臻便说:“老范,你刚才说去吃特产早点,是什么?我都快饿死了。”
这句话若和林臻一大早在自己宿舍门口的事实联系起来深想下去,肯定会让人误会。果然齐一菱似笑非笑打了个眼风过来。范天格忙道:“说来惭愧,林臻都来了一个星期了,我这东道主还是第一次单独和她吃饭。今天这个机会正好。既然大家都来了,正好一起,我来好好款待。”
范天格带着三人在新夏县城里吃了早饭,又带着他们在附近爬山看风景。一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齐一菱建议说:“听说新夏附近有个地方产一种鱼,全身只有九根刺,肉味十分鲜美,我们去吃那个怎么样?”
范天格笑道:“巧了,那里正是我家。那我真的算是东道主了。”大家欣然同意。于是由范天格带路,四个人开车来到新夏下属的莲湖乡。莲湖乡如其名,有莲花,有大湖。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四个人坐在湖边的餐馆里,凭窗看去,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满眼是看不尽的风景。
齐一菱一边吃着鱼羹,一边赞道:“今天来的值,游山玩水,还有美味佳肴。”
齐一飞点头不迭:“以后每个周末都来。”
林臻瞪他:“是谁说这是个破地方的?”又咄咄逼人的问他:“怎么大周末的不陪你女朋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分手了。”齐一飞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林臻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哧了一声:“我就知道。这是第几个了?齐公子,麻烦你,能不能正儿八经的谈场恋爱?”
范天格心想,这女孩子并不傻啊,怎么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出来?他看看齐一菱。齐一菱似乎猜到他的想法,笑了笑,拍着齐一飞的肩膀:“是啊,什么时候认认真真的谈场恋爱?”
齐一飞笑嘻嘻的看着林臻,并不说话。林臻却没有注意到,只是忙着问齐一菱:“菱姐,如果工作中遇到变态的色男,该怎么处理?”
齐一飞脸色顿时变了:“什么人有这个狗胆?我回去告诉我爸爸,撤他的职。”
林臻不耐烦:“我只是说如果。”
齐一飞却还是很紧张:“我就说你不该来这个破地方。回市里去好不好?我爸那里实习的地方多的是。”
“什么都是你爸你爸。”林臻十分不屑:“那是你爸,和我没关系。”
齐一飞无言以对。范天格在一旁慢吞吞的开口:“齐一飞说的对。这次实习任务的落实有偏差。我本来要找的是乡村教师,不是办公室里的小秘书。你根本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林臻扁扁嘴:“那我就去做乡村教师。我还不希罕作办公室里的小秘书呢。”
范天格本来以为她是赌气,没想到他周二开会回来,小田就告诉他林臻去了莲湖乡的和平小学。
“听说程主任有点不规矩,那小姑娘打了他一耳光,然后收拾了东西去了莲湖乡。”小田听起来十分钦佩:“和平小学的校长不敢收,说没有接到上面的文件。那小姑娘把行李往教室里一放,说,不管有没有文件,今晚我就住这里。”
范天格有些急了:“她怎么能睡教室里?胡闹!现在就去莲湖乡。”
小田在后面跟着,说:“……不过校长刚才打电话来,小姑娘的住宿已经安排好了。”
范天格走得飞快,脚步不停。小田只好继续道:“……是……局长……你家。”
范天格脚步一滞。小田小心翼翼继续解释:“……是局长你母亲主动去领的人……”
范天格沉思了片刻,终于又移动步伐:“安排车,我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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