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面具》75.红雪

    少年主动放弃比赛资格,带着妻子回国,几乎处处遭到记者的围堵,东桥会长自是见不得外孙受委屈,一连买断了几家报社,才算止住热炒的势头。
    由于身孕,女孩不可避免地办了休学,在家中安心养胎。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女孩的脾气变得极其多愁善感,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流眼泪,动不动眼泪汪汪,窝在少年的怀中,一窝就是一整天,主要的娱乐活动就是扯少年的衬衫,主要是白颜色的,其他颜色的大小姐不屑扯,边扯还边哀怨,哗啦啦,眼泪留个不停。
    少年无奈,抱着妻子,念许多童话书,美其名曰“胎教”,实际是念给某位返老还童的大小姐听的,而且绝对不能念《卖火柴的小女孩》,念一次,发一次水。
    四个月的时候,除了孕吐,一切还好,只是每一次少年温习课业,几位损友连同大小姐便开始玩扑克牌,贴白纸条,不亦乐乎。然后,某日,少年给大小姐送草莓蛋糕的时候,却被气坏了。
    某位大小姐满脸贴着白纸条倒也算了,结果肚子上也被贴了一张,问她为什么,大小姐讨好地看着他来了一句“乾说宝宝也算一个的,输了一起罚。”
    自然,少年十八年的风度毁于一旦,吸了一口气,对着女孩的耳朵吼了起来——“宝宝不是你们的玩具,浅浅你到底清不清楚!”继而抢过女孩的牌,百战百赢,把乾的眼镜,里里外外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扯掉妻子身上的白纸条,心疼地看着女孩微隆的肚皮。
    浅浅怒,拍桌子,手中晃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小白旗,表示抗议,对着少年说——“周助你也太偏心眼了,有了宝宝就不疼我了,我不生了!”少年笑得优雅如水,音色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把损友三只吓出一身冷汗——“是,我不疼你,我一点也不疼你,宝宝是别人家的野孩子,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想生就别生了。”
    然后,席卷着低气压,转身离去。
    再然后,女孩哭丧着脸,开始拉着少年的衬衫满屋乱转道歉,直至某位同学写下家规五十一条——“不二清浅要是再欺负宝宝,户主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不二清浅”,才得到原谅。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女孩迷上了画画,整天抱着小板凳,坐在大大的梳妆镜前,画来画去,扔了一地的废纸团。
    照常午休的时候,女孩在少年怀中睡得酣畅淋漓,口水几乎流出来。
    少年则叹气,轻轻摊开她瘦小的手,取出她一直紧握在手心的废纸团,才发现是一张并不成功的自画像,白纸的右下角,是几乎糊掉的字迹——“宝宝,这是妈妈的样子。无论妈妈在不在,都一样爱着你和爸爸。”
    少年嗓子发痒,捂住唇,怕吵醒妻子而没有咳出声,而胸口起起伏伏的,闭上眼,泪水却决堤。
    宝宝六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调皮地踢了女孩一脚,在爸爸的面前。
    少年轻轻把耳朵贴在妻子腹部,微笑着,仿若听到了天籁。
    不二家宝宝七个月大的时候,年轻的爸爸妈妈开始呼啦啦翻字典,忙着取名字,浅浅取了一堆男孩的名字,少年取了一堆女孩的名字,然后,小夫妻第一次产生分歧,宝宝是男是女,吵了个不亦乐乎,站在少年这边的大多是男性同胞,认为女娃娃贴心乖巧,站在女孩这边的则是三姑八大姨,主要是一致认定少年的基因生出的男娃娃绝对漂亮得天下无双,为了下一代少女的福利奋战到底,两大派吵了个噼里啪啦,结果最后几乎撕破脸,狡猾的小夫妻却趁乱躲到了一旁,完全不受干扰。
    “其实,宝宝是男是女都好,只要长得像浅浅,我都喜欢。”某日,少年蹙眉,如是说着梦话。
    而女孩,则因为胃病发作,疼得睡不着,恰巧听在耳中。
    “笨蛋周助,像我有哪里好,又坏又任性,说不定倒霉一些,又遇到像你这样的笨蛋,宝宝像我一样,祸害了最爱的人的一辈子,周助你到那时又要怎么给宝宝收拾烂摊子?"
    女孩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害喜的症状却更加严重,几乎前一秒吃下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可是,女孩却拼命地往肚子里塞东西,每一天,都在不停地吃东西,但几乎又全部吐了出来,所有的人,包括女孩,都知道这些反应跟宝宝无关,只是她的胃在一点点坏掉。
    少年拿走所有的食物,不允许女孩无节制地吃食物。
    女孩却扑到少年怀里,哭得几乎抽噎——“周助,宝宝不吃东西,会饿的。”
    她那么不争气,害宝宝一起挨饿。
    少年抱着妻子,不晓得说什么,只好一遍遍地吻着她的额头,说没关系的。
    可,终究,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日穿着高领的浅咖啡色毛衣,妻子的眼泪,咸的,苦的,全部砸在了咖啡色的纤维中,落到了他的心中。
    十二月份的时候,女孩瘦得几乎不成人形,只有肚子,高高隆起,触目惊心。
    她常常憋着,不敢在少年面前吐出来,因为,毫无例外的,每次都有斑斑的血印。
    她的生死,几乎,已无转圜的余地。每一个人都清楚,只是,每一个人都不承认。
    宝宝自然生产,依女孩的身体状况,根本全无可能。可是,她坚持。
    “周助,我能给宝宝的,不多。”女孩最近迷上了织毛衣,细软的白色毛线,可爱的小熊图案,看起来小小的,可爱得很。
    直到宝宝快出生,她才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而她所能给宝宝的,除了牙牙学语时妈妈这个词,只是一片空白。
    甚至,她的宝宝在不懂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妈妈。
    如果她没有努力试过,以自己的力量带宝宝到这个有那么爱着它的周助的世界,那,宝宝会怪自己不够爱它。
    可是,如果可以多活一天,她也想要亲手抱抱它,亲亲它呐。
    “够多了,够了。”她的周助呀,那么傻,抱住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看着外面的天空,女孩想,兴许快要下雪了。
    女孩精神不好,经常在睡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望见的,每每是丈夫温暖的眉眼,然后搂着少年的脖子,浅浅地笑出声——“周助,我想听故事。”
    “好。”少年抚着妻子的长发,指却僵在了哪里。
    他白皙的手背上,是妻子脱落的红发,曾经那么明媚的色泽,却渐渐变得黯淡。
    “王子和公主,就这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少年轻笑,眉间是淡淡如云般萦绕的温柔倦意。
    “这是什么故事?没头没尾。”女孩嘟囔,皱眉,喉间却有一股腥热,强忍着,有些费力地笑出声。
    “浅浅,吐出来。”少年拿出一块白色手帕,放在女孩唇角,眉眼弯弯的。
    可是,他的手在颤抖。
    “什么都没有,要吐什么?”女孩笑,话音刚落,舌尖涌过腥甜。
    白色若雪手帕,洇开鲜艳的血色,
    少年细长的食指轻轻擦过女孩唇畔的血迹,温柔的蓝眸,眼中是晶莹的泪意,唇印上妻子的唇,漾开栀子花一般清澈的笑——“吐出来就好。憋着会难受。”
    而她,在他面前,还能说什么?
    她的一生,比烟花还要短暂,而又该有多庆幸,最美的时光,由周助点燃。
    所以,为此耗尽了一辈子的福气,又有什么可埋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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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女孩开始阵痛,被送到产房的时候,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攥着少年的手,不肯丢。
    “周助,对不起。”她哭得像个孩子,泣不成声。
    少年口中虽不说,但她怎不知,为了宝宝,她终究负了他。
    “如果有下辈子,换我去爱你,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女孩张口,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住少年的手臂,直至渗出血印。
    然后,放手。
    望着他,眼泪一滴滴,顺着枯瘦脱形的脸颊砸落。
    而他僵在原地,指尖被紧握的桃木梳齿扎破,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沉痛哀拗的哭声,所有的人都在流眼泪呐,看着他,那么伤心的表情,让他手足无措。
    他们在哭什么呢?
    他背着妻子,走出医院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不二,你要带着浅浅去哪里,宝宝他的身体状况不稳定......”乾追出来,生平第一次,吼了他。
    他看着好友,笑得温文。
    “乾,浅浅不喜欢医院。”他陈述着一个事实,却看到好友的眼泪流了出来。
    每一条街道,人都很少。
    天很冷,冬季已经过去许久,但初雪还未降落。
    “浅浅,你冷不冷?”少年微笑,温暖的指腹触到女孩毫无知觉的小手,只有一片冰凉。
    她不答。
    他走到一颗枯树下,仰起头,微微眯上眼,笑了出来,指着树上的鸟窝——“浅浅,还记得么,我们以前在这里救过一只小鸟的。”
    她不答,白色的棉裙上,那么一大片红色呀,已经凝固,变成妖艳的玫瑰。
    他背着女孩,一步步,走了好久好久。
    “浅浅,我好像迷路了呐。你看得到,我们的家在哪里么?”少年睁开天蓝色的双眸,那么清澈,却是彻底的模糊。
    她不答,眼睛紧紧地闭着,指尖是冰凉的血印。
    摹地,天空中,漾开白色纯洁的花瓣,一片片,带着凉意,飘至少年的发上。
    他微笑着,轻轻放下妻子,双手紧紧抱住她,仰头,白色的雪花,滴入了眼中。
    浅浅,下雪了呐。
    你看得到的,只是不愿意理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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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浅,周助。
    四个字,最遥远的距离。
    那一日。
    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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