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桐栖凤》18.李落

    想不到渐渐习惯的生活却要消失得如此之快……
    唐瑄瞥了我一眼，背过身没再说什么。
    我只好呐呐问道：“何时出发？”
    “卯时。”
    心中一想竟然清早就要出门了，“二哥的毒你不管了？”
    他迎着月光懒懒答道：“不是好了吗。”
    “那我的毒呢？”
    唐瑄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我，“你中的毒一时之间不能解。”语气平淡透着距离，目光冰冷地一如今晚的凉月。在他的手中已然没了任何东西，那些我看见的看不见的顿时都变的迷离起来。
    唐瑄从我身边走过，淡淡地留下一句话，然后浅浅地被夏风吹散在微醺的夜里。
    我心里明白唐瑄和我的交情算不上什么，他完全没有必要为我的毒尽心竭力，他看的医的是病而不是人。对于自己中的毒其实我也并非多么在意，毕竟在我完成任务或者任务失败之前我会有许多时间，死亡对于我而言已经失去了威慑。但是我相信唐瑄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他既然答应了我，必定不会食言。
    第二天早上我没去送唐瑄，二哥却去了，也是，唐瑄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二哥回来后问我为什么没去送唐瑄，或许在他看来我和唐瑄像是很熟的朋友。我只跟他说我睡过头了，没送成。二哥又笑言唐瑄走得急，大家也都是匆匆一别，错过了便错过了。只是身边少了个能谈谈生活的人，总是有些可惜的。
    唐瑄走后我成了形意山庄里最懒散的人，不是说我平时不练剑了，不过是比起老爹和兄长们我算是最悠闲的了，就是沈惠也忙的没空来串我的门，本来就烦他有事没事就来催我，也不怕被人抓到把柄，现在没人叨扰了，时间一晃就过了。
    说是一晃而过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天，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因为明天宣武道会就要正式开始了。晚饭的时候芝菡和我们一桌，芝菡一直叽叽喳喳地同我说着她对于这次大会的大胆预测。她的预测的确很大胆，因为她是个纯粹的外貌主义，问她理由的时候，她的原因无非是英俊或者潇洒。本还想从她这里获得些江湖的信息的，唉。或许是看到我失望的眼神，芝菡竟然还补上了句“君莲哥哥放心，他们都比不过你。”一时间，饭桌上寂静无声，我甚至能听到“你—你——”的回声，两道欣慰的目光看向我，我瞥见了老爹颇有深意的笑脸，埋头吃饭，天大的冤枉啊，我可没想参加这次的宣武道会。好在二哥说了句话，移开了大家的注意。
    自从上次有始无终的对话后，芝菡再也没提起过我在离殃的生活，不提这些事也好我们还是能很愉快的交谈，虽然总是她看上去更加愉快些。这些天来芝菡已经在山庄里混得很开了，她是林家小姐，加上性格活泼跳脱，和下人们都相处地很好，现在的她，呃，怎么就有种女主人的气质了呢？
    坐在凉亭里想着明天该做些什么准备，听到老爹呼唤我的声音。我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老爹笑得和蔼，柔声道：“你还是喜欢这一处呵，形意山庄你娘最喜欢的便是这望月亭。”原来此处名为望月亭，当真名副其实。
    或许是忧心我想不起娘亲来，老爹换了个话题说道：“参加宣武道会的虽然说是新人，不过都是已经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的，新人换旧人，你可不能大意了去，多结交些江湖的朋友也是好的，你以前性子太冷了。”老爹顿了顿，望了望星夜又回头看我说道，“明天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晚上早点休息，别总是在夜里吹风。”连我经常来这里都被老爹知道了，不知道我在这亭子里遇到的许多，又被他知道了多少。说结交朋友，又把我栓在身边，看来明天的自由要被限制了，不由地叹口气，郁郁地回房睡觉去了。
    青年才俊一争高下的场面总是很有看头的，大家一个个是自信满满，斗志高昂，颇有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意思。和老爹站在高台上，看着场中众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志得意满的武林新秀们心情还是很愉快的。心里偷着乐地环视一周，看到一人青色长衫看着周围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鄙夷，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青灰色的眼眸，我背上一凉，用笑容来掩饰尴尬，想想自己确实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也就不好意思嚣张了。二哥在我耳边说道：“李落，青阳门人，青阳门人一向很少涉足江湖，他在江湖中也是独来独往。”
    我朝李落点头微笑，抱拳行礼，他也很识趣地回了一礼，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别过眼去。
    四大家族的人马到齐，因为这次是尹家主办所以由老爹宣布大会正式开始。然后大哥宣读了比赛规程，淘汰制十组每组十六人且不分男女。四大世家里也有适龄的弟子参加，其中也包括芝菡，还有司空家的司空灵。他们也是要靠真本事淘汰对手才能最终获胜的。
    抽签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根据二哥的分析，芝菡分到的一组实力一般，而司空灵分到的在参赛者看来简直是死亡之组，其中有这两年来名声大噪的宏远镖局的顾大局，赤剑君子吴逍逸都是一些大家普遍看好的夺冠热门。
    休息一天之后明天便是正式的以武会友了。晚饭时芝菡坐在我旁边，她有些兴奋地不行，估计她从没和人真的对过招，她反复庆幸着自己抽到了一只好签，说要是和司空灵比的话她就直接弃权，司空灵和我们一桌，听了这话，他只是淡淡地报之一笑，温良谦逊，很君子的人。明明只有十六岁却是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反倒让人看了有些心疼，大家族的孩子啊。
    三天之后就只有二十名选手了，参赛者少了观赛者自然就多了起来。司空灵的胜出是没有悬念的，完全体现了四大家族应有的水平。而芝菡侥幸过关，她那组还有一个剩下的正是李落。在二十进十的比赛前，参赛者们有一天的休整期。芝菡知道我和老爹一起看过李落的比试，清早就缠着我追问李落比武的情况。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学艺尚且不精，哪敢胡乱评判他人。
    “君莲哥哥，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不知道。”
    “那他用的是拳，掌还是腿？”
    “都有吧。”
    “君莲哥哥，他可有什么绝招？”
    “没听说过。”
    “那他用的一定是青阳门的独门绝技。”
    “嗯，很有可能。”
    “君莲哥哥，你看我们俩个谁会赢？”
    “嗯——”心想这个胜负真不好说，不好意思打击她的积极性，只得小心翼翼道，“青阳门人很少入江湖，或许历练不足吧。”我看过李落比武，他出招干净利落一招解决的绝不拖半招，能顺利晋级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倒是芝菡的晋级我倒觉得有些对手相让的意思，毕竟她是女性，而且是四大家族里的女性，不好得罪。但是我相信她不可能从李落那里讨到便宜。
    “君莲哥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我要用你给我的蝉翼闯到最后一关。”
    “呵呵，我看好你。”适当的鼓励还是需要的。
    “君莲哥哥，不如你陪我练练吧。”
    “呵呵，芝菡别闹，哥哥还有事。”
    “君莲哥哥，你去忙吧，我就在这等你。”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你还是好好练剑吧。”
    “君莲哥哥，那我晚上能来找你吗？”
    我本想拒绝的，不过看她很受伤的样子，只得答道：“行，晚上就在望月亭等我吧。”
    其实我是真的有事，不过大清早的懒得动，被芝菡妹妹这么一逼，只好乖乖地去看望各个晋级者了。
    来参加大赛的人并不住在山庄里，而是住在山庄外的几处院落里。周正印领着我一间间的看过，周正印知道得很多，一路上他向我介绍了这些人的江湖背景和武功特点，还有这些年他们都做了哪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一路探访过来，大家对尹府的招待都很满意，也都表示了想要与我这个四少爷结交的意愿。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个知道我曾经做过离殃教主的男宠，其想要与我结交的真心实意程度难免受到质疑。在这过程之中，周正印也是有意无意地指引着我和他们的对话，明显是希望我与之多交流，很有交好的意思，估计是老爹的授意。老爹的眼光应该不会错，既然他希望我能代表尹家多认识些江湖上的朋友，我也就这么做了，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一路兜完，大多数人都在磨兵器，冥想或者练武，但唯独没见着李落。我问周正印：“李落的资料你有吗？”
    “李落，青阳门人。”
    没了？我又问道：“青阳门是何门派？”
    “青阳门是一个古老的门派，始出现于四大世家之前，习武修心，从创派起就不曾过问过江湖事，传言创派祖师乃是得道高人，留在世间以武道度人，青阳门鲜有人入世，其门下究竟有多少门人也无从得知，李落是这五十年来第一个在江湖上现身的青阳人。”周正印顿了下，复道，“青阳门素不为外人知，李落之前的身份属下难以确认。”
    “嗯，今天有劳了。”
    “少爷折煞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和晋级者们谈谈笑笑地吃了晚饭，回府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和芝菡的约定。周正印去向老爹复命，我走向了望月亭。
    星夜，无月。
    四周寂静无声，虽然平日里也是如此，不知为何我心里却觉得一阵发凉，连血液都发冷。一个激灵，我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没来由地心中惴惴不安，感觉像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从快步走变成了小跑，远远便看见了芝菡站立在望月亭中的身影，舒了一口气，没什么事，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刚放慢了脚步，突然芝菡如蒲柳一般软下，旁边似还有一人影站立，心中一紧，疾掠去，口中喊道“芝菡，芝菡——”只见芝菡软绵绵地倒在那人怀中，顾不得多想我一掌劈下，他略一侧身将芝菡护住躲了过去，我一错手，左手去捞他怀里的芝菡，右掌直取他咽喉。我这才看清他，竟是李落。
    一剑气指突然袭来，逼开了我和李落，同时伴随着一声暴喝“你们在做什么？”
    李落挥袖间便化开了剑气，而那劲力却刮得我面上生疼。我向来人望去，原来是老爹和周正印，刚才的气剑指应该是老爹射出的，周正印宝剑出鞘，明晃晃的。老爹纵跃数丈，转眼到了我们面前，冷喝道：“通知林庄主。”周正印一个倒跃，闪身便不见了。
    老爹一个挽手，将芝菡卷了过去接在手中，点了几处大穴。突然一掌拍向李落，李落也没有料想到老爹一招出手又快又狠，下腰急转将将避过老爹的神掌。老爹运掌如风，右手一翻将芝菡推入我怀中道：“看好林姑娘。”左手前探直取李落胸口。只见李落平地起身，如利箭似得窜出四丈远近。
    老爹冷笑一声，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晋级者应在外院休息，不知深夜到访尹府有何用意？”老爹口上不停，手中动作更是变幻莫测，李落开始还是颇怀敬畏之情的，两人拆了三十余招后，李落便放开手脚斗起武来。感到怀中人逐渐接近夜风的温度时，我不由地将她抱得更紧些，没有敢去探她的鼻息，但是我几乎感受不到芝菡的呼吸吐纳。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冷……
    “维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