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开未逢时》23.第二十三章 心淡

    好黑！好冷！胸口似被压上了千斤重物，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整个人也如同置身于一个无尽的黑洞，不停往下、往下坠落。失去丈夫的年轻女子决绝的表情，痛失亲人们的老百姓潸然的神情，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徘徊。那些尸体也流出了朱红色的眼泪，诡异地挂在脸上，他们向我伸出手哀怨的说：我不想死，还我命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遍大声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只要你消失，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是么，只要我不在这里就没事了？我也想啊，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谁能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离开？
    耳边一阵湿濡，我慢慢的醒了过来。半睁双眼，恍惚中看到似乎有人在旁边，定睛一看，却是塔赫。只见他依在床头，此刻正酣然入梦。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的心突的漏了半拍。这人的睡姿……也太撩人了吧。双目轻轻的瞌在一起，细长的睫毛偶尔扑闪一下，嘴角还挂着一丝散漫的浅笑。轻轻咽了一口口水，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他还在睡，便伸出一指顺着他浓密的眉毛开始勾勒起他的轮廓来。
    嗯……，最近他似乎清瘦不少呢。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家伙，这次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吧。鼠疫的事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没了主意，他却能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稳定人心。那些个台词虽然酸是酸了点，但自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淡定和自信却能让人由衷的对他产生信任和依赖。这些天很多事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我在发号师令，实际上他也没少操心，否则单凭一个神女的身份哪能叫得动那些万金油般的地方官呢。看着他眼睑下那圈淡淡的青痕，一顾柔情油然而生，稍微迟疑了一下，我嘟着嘴巴慢慢向他帖过去。
    就在我离他的嘴巴只剩0.01公分的时候，塔赫蓦的睁开了眼睛，随即伸手绕了个兰花指猛地向我头上一戳，妩媚地笑道：
    “想乘本王子睡着的时候袭击我吗？神女殿下真坏！”我呆呆的看着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着，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说道：
    “我的妈呀，看在我还是病人的份上，您就别恶心了！我这会儿头还晕着呢。”
    “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塔赫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连尸体都敢睡，就不敢承认想偷袭我？”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不满的皱起了眉：
    “什么叫连尸体都敢睡……我是睡在尸体上的好不好？”然而我似乎越描越黑，却见塔赫眼中闪过一抹戏谑，顿时明白过来。
    “……你！你兜圈子诓我！”
    “谁诓你，难道你刚才不是想吻我？”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看你脸上有只苍蝇，想帮你吹走它罢了。吻你？我还不如去吻那个尸体呢！”
    “看不出来神女殿下原来有这种癖好，啧啧，真是吓人。”
    “是啊是啊，我不止喜欢亲死人，还会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头呢。知道害怕的话以后就少来惹我。”我得意的看着塔赫惊呆的样子，哼，跟我耍嘴皮子，你娃还嫩了点。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不大对劲，塔赫看我的眼神从惊讶慢慢变成了玩味，一双眸子越来越深，呼吸也凝重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自己，天！我平时穿的衣服竟然被换成了白色的中衣，而这件中衣也明显不是我一直穿着的拜托玛绮婶婶帮忙把袖口处改成紧口的那件。更要命的是肩膀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了一大片，露个肩膀倒是无所谓，问题是连我穿在里面的文胸都暴光了！完了完了，这此彻底没脸见人了！
    我尖叫一声，缩进了被窝里。口中仍是忿忿不平的嚷道：“你变态啊！干嘛换掉我的衣服！”
    塔赫在外面答道：“你别冤枉我！你昏迷的时候出了一身汗，怕你难受着凉才让一个村妇帮你换掉的，本王子才懒得伺候你。”
    “真的？”我半信半疑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里面穿的那个东西是什么？还挺适合你的。”塔赫坏坏的笑道
    呜~~~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谁让这位敏玳小姐发育得这么好啊，这古人的肚兜顶多只能当个胸帖使，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为了日常生活方便，我才不得不让玛绮婶婶依葫芦画瓢般的给我做了一个文胸。虽然没法跟D字头的那些媲美，倒也似模似样，我很是激动了一番。现在却被塔赫看到了，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呢。算了，还是装糊涂的好。整理好衣衫，我冲着他冷哼一声道：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是女人用的东西……对了，库拉现在的情况怎样？莎丽医生跟拉其滋他们呢？”
    “他们在外边做你交代的事，还没回来。库拉那边有神女殿下亲自出马怎么会办不好？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你刚才那番义正严词还真给我出了难题。”塔赫坐了下来，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让父王下令给他们设祠堂供奉亲人的骨灰应该不难，入县志勉强也算合理，但是撰殪号这事，恐怕……”
    “不行么？”我皱眉
    “很难！”塔赫坦然道。
    “不是吧，人都已经死了，给个封号又不会少块肉，你老爹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不懂。国王亲撰殪号是皇族成员或者亲贵们萼逝才能享有的荣耀，寻常百姓是不可能的，这于理不合。”
    “什么理不理的，不就是阶级差别么！你要是说两个大活人，一个是皇室成员，一个是平头百姓，他们身份的差别不可逾越，这个我倒也认了。但现在只是死人啊，人死了还不都一样就剩黄土一杯，为什么还要有这种阶级歧视呢！”
    “行了行了，你别拿眼睛瞪我。”塔赫连连摆手道：
    “我只说很难，没说做不到。既然你都已经应承人家了，我也会尽力说服父王点头的，这总行了吧。”
    “嘿嘿。”我讨好道：“三王子您有如敏玳的再生父母，敏玳对您的景仰有如……”
    “得了，收起你那副小老百姓的嘴脸。”塔赫失笑道：
    “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是有条件的。”
    “条件？”我立刻换了一副鄙夷的样子：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有什么条件啊！本姑娘可是卖笑不卖身的。”
    塔赫却是不笑，他弓下身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我的条件便是，后面几天你都要给我老实点，别再像今天这样莽撞。万一你有什么事，那我……”
    “你没法跟大王子交代么！”我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库拉村的那一幕又浮上心头。别过头去，我淡淡说道：
    “你没必要整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有多少分量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不过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还鸠占鹊巢的女人罢了，大王子对我可能也只是一时新鲜，就算我真的死了他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你的，你……”
    话说一半，我突然止住了，库拉村的尸体……我睡在上面……昏迷……盗汗……
    难道……难道？这个想法骸得我全身的血液骤然冰冻，几乎是同时的，我尖叫着翻过身去，将脸死死摁在枕头上，失声喊道：
    “出去……你快点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大概被我异样的反应震住，塔赫好半天才沉声问道：
    “你干什么？转过来！”
    “不要你管，你快走吧，求你快点出去！”
    “敏玳，我命令你马上给我转过来！”身后的人言语间已经有了一丝怒气。可我比他更气，拼命抱住枕头发泄似的喊道：
    “你好烦啊，我也命令你马上滚出去！”
    然而塔赫却粗鲁的拽着我的手，将我的身体强行掰了过来，随即扯掉我仍用一只手摁在脸上的枕头，此时的他如同一只盛怒的狮子。
    “你疯了不成！想闷死自己吗！”
    将脸扭到一边，我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你才疯了，你怎么就是死赖着不走呢！你知不知道我很可能已经被……唔……”
    话音未落，塔赫已是整个人欺了过来。将我的手钳在头顶两侧，他温暖的唇不断在我唇上碾过，一遍又一遍的将他的体温送进我口中。我试图避开他的缠绕，但他却总能轻易地勾起我的舌尖温柔地纠缠……这是他第二次吻我，口中明明甜美无限，心里却干涩得很。鼻子一酸，一行清泪从眼角滚落。
    似是嘴里尝到了湿咸，塔赫停下了动作，深邃的瞳孔锁着我的双眸，手指轻轻滑过我的眼角，勾去了一抹湿痕。此时的他，温柔得就快滴出水来。
    “现在我大概也被传染了，你不用再躲着我了罢。”
    “你……白痴！”我别过头去，心中微微颤抖。
    “嗯。”
    “比猪还笨！”
    “嗯。”
    “神经病！”
    “嗯……”
    任泪水湿透枕面，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塔赫，此生有你待我如是，就算明知是飞蛾扑火，我也在所不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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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终究还是眷顾我的。莎丽医官闻讯后火急或燎的赶了回来，经过一番仔细的诊断，缺点我只是最近思虑过多，又一时火急攻心才会晕倒。发热盗汗等症状也是属于正常的并发症，并不是黑死病的症状。原来是虚惊一场，我感到脊背上一阵凉飕飕的，自己之前确实太过卤莽，现在想起来还是好一阵后怕。
    “莎丽，你可检查清楚了，她真的没事？”塔赫已经是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我有点狐疑，但他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他这是高兴还是？
    莎丽医官稍楞了一下，恭敬地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三王子。臣已经检查得很清楚了，神女殿下确实未被传染，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晕过去，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一阵失落的情绪飞快从塔赫眼中闪过，但我却看得很真切。心猛地一沉，我撇撇嘴道：
    “你怎么这副表情？好象我没被传染让你很失望似的。”
    “怎么会？你没事我也就没事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塔赫的言语间尽是疏离：“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会处理。”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他180度的大转变让我如坠云里雾里，连忙出声道：“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莎丽医官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关上房门，现在倘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二人。
    塔赫转过身去负手背对着我，默不着声。凝视他沉默的背影，我将先前准备好的一箩筐责问忘得一干二净。心想着既然要谈就好好说吧，先活跃一下气氛比较好。看看窗外风动树摇，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事态，想了想勉强挤出一句自认为还蛮应景的俏皮话：
    “呃……好象快要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吧。”
    此话一出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剐子，尴尬地笑笑，自我解嘲道：“呵呵，对不住！讲了个冷笑话。”
    “敏玳。”塔赫的声音简短而又冰冷：“之前我只是一时冲动才亲了你，既然你没事了就把这个忘了吧。”
    “一时……冲动？”我的声音抖得似乎不是由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你就冲动到肯陪我一起死？这个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王子殿下！”
    塔赫忽地转过身来，一边嘴角邪气地上扬，桀骜不逊道：
    “自以为是这点，你跟我很像。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堂堂一国王子怎么可能甘愿为一个女人陪葬？只不过刚才见你的样子实在可怜，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经相交一场，本王子念旧，给你一个安慰之吻倒也无伤大雅。只是……”轻轻勾起我的下巴，塔赫碧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妖治的光芒：
    “你可别误会了，如果不是皇兄委托，我才懒得理你！”塔赫一脸阴鸷冷酷，随即狠狠甩开了我。
    我不怒反笑，淡淡道：“你指望我会相信么？这根本是在侮辱我的情商。你会仅仅因为我们有过一夜情就不惜冒生命危险给我个什么安慰之吻？”我突然激动起来，一股无名之火腾的一声涌上脑门
    “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肯承认？”
    “喜欢？嗯……这似乎是你第二次跟我提起这个词了，神女殿下。”塔赫半眯双眼，厉声冲着门外喊道：
    “外面有没有侍女？叫一个进来伺候！”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怯怯地推门而入。她大概已经听到屋内的争吵声，此时突然被卷进这个是非之地，又惊又怕，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他想做什么？我蹙眉，心中开始不安起来。塔赫不再看我，俯身将那名侍女拦腰抱起，置于圆桌上，在女子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狠狠地覆上她的唇。他吻得很用心，仿佛怀中的女子是一块可口的糕点，需得细细品尝。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已经将自己的舌送进了她的口中翻腾起来，他的手也顺着女子的曲线由上及下的缓缓抚摩……
    “够了，够了塔赫！”心好痛，痛得连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会让我痉挛不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塔赫的影子已经被眼泪冲刷得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却残忍而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这就够了？我倒是不介意在神女殿下面前表现我‘爱’人的方式。如果亲一下嘴就表示喜欢的话，这个女人比起你来更合我意。”
    “你走……”窗外电闪雷鸣，似乎真的下起雨来了。阵阵清冷自脊背迅速蔓延全身。将自己蜷在墙角，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能把话说完：
    “你走，今后……敏玳绝不再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