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郡主》38.桃夭（2）

    这一天偏巧又是燕枫十三哥的生日，她家里同辈的兄弟姐妹有三四十人，燕枫自小便和十三最要好，因此回房吃过早饭，便回家去了。天熙却在康宁这里耗足了一整天，他一面是要躲着净澜的火气，一面也有点好奇，想知道早上康宁在那衣襟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让见惯了她胡闹的燕枫都变了脸色，但康宁那里他自然什么也问不出，便用尽心思想要蹭到燕枫回来。
    康宁岂不知道她小哥的心思，却一点也不急不怕，反笑眯眯地跟着等，却是巴不得燕枫赶紧回来好让她看戏。谁知天熙直耗到都起更了，燕枫也还是没个影儿，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天熙走后，婷婷与康宁便都各自梳洗了，一人拿本书赖上床去懒洋洋地边聊边看；正咭咭咯咯说得开心时，忽听外屋一个软软的声音道：“我回来了。你两个作什么呢？”
    婷婷一笑，边起身往外走边道：“这丫头定是又喝多了回来的。”康宁也笑，翻身起来道：“我去给她准备洗澡水，你给她弄点东西醒醒酒。”便往后头她们专门洗澡的屋子去了。
    这当口儿，燕枫人已经进来了，步履轻捷，神态如常，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分外地明亮。婷婷迎上去，拉了她坐下，又递过一杯早备在一旁的解酒用的药茶来，帮她顺顺散落在肩头的几缕散发，方笑问道：“喝了多少回来了？”
    燕枫呷口热茶，轻轻嘘口气，笑道：“哪有多少，替十三哥挡了几杯而已。”边说还边拉了婷婷的手，嘻嘻笑道，“你看我不是挺清楚的。我哪里象喝多了的？十三哥才喝多了，被灌死了，跟烂泥鳅似的。”
    婷婷没奈何地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我宁可你颠三倒四的，就怕你这样。这会儿越清楚，明儿醒了就越难受，你家那一帮就这么欺负小妹妹的吗，可怎么好。”燕枫凝神倾耳，似在细听，待婷婷讲完，却一直待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憨憨地笑了一笑。婷婷一叹，心知道她这酒是闹上来了，忙扶着燕枫的手道：“你别说话了，先把茶喝了。”
    燕枫喝完了茶，明亮到过分的眸子渐渐暗下来，头也微微垂下来，直依在婷婷腰间不动了。婷婷见状赶紧拍她的脸颊唤她名字，又转头向里屋道：“宁宁，还没好呢，燕燕要撑不住了。”
    康宁听了，赶紧应道：“好了，好了，你扶她进来吧，你一个行吗？”说着便想往外跑去帮忙，却听婷婷在外屋接道：“你别管我了，顾好你自己吧，小心再烫着了。”又过一会，便见燕枫半依着婷婷，两个人一起走到里屋来。
    康宁赶紧走过去，帮忙一起扶了燕枫，边笑道：“看来今儿真是喝多了，十三哥可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呢。”婷婷也笑，道：“她说的，说十三哥跟条泥鳅似的。”两人边笑边帮着燕枫脱衣服，再七手八脚把她塞进浴盆里。
    婷婷便向康宁道：“你先在这儿看着她，我去给她拿衣裳去。”康宁点头，回头见燕枫正摇摇晃晃拿着手巾往身上撩水，皱皱鼻子故意道：“野丫头，跌到酒缸里去了。”手上却接过毛巾，替燕枫擦起背来，燕枫却微微依着浴桶沿儿上轻轻打起盹儿来了。
    不一会儿，婷婷拿了干净衣裳来，两人看燕枫醉得不轻，也就不敢让她再多泡着，便一边哄着一边将燕枫扶出来，替她打理好，又赶紧安顿她睡下了。
    婷婷和康宁两个也就张罗着休息，康宁难得勤快，竟主动将两人的床一气都铺好了。婷婷看了，不由笑道：“你这丫头也醉了不成。”便走去后面拾掇，收拾完了又抱了燕枫方才换下的衣服走出来，手里一边整理着，一边笑道：“只差没往酒缸里泡过了。”便走去外屋，将那一堆衣裳都堆在屋角一张小桌上，留着明日再收拾，却忽见里头掉出件东西来。
    婷婷原以为是手绢，俯身拾了一看，才发现竟是片四方碎布，上头还写满了字迹。婷婷翻正了那碎布，略略膫了两眼，见上头草草写着四句打油诗，道是：“春风也爱小窈窕，倾尽飞英学楚腰。三春归尘惜不得，为共红颜妒李桃。”婷婷不由笑了，袖了布片，又回了里屋。却见康宁已经缩进被子里，手上虽拿了本书，一双大眼睛却已眯得只有一条缝了。
    婷婷放轻了脚步，走到康宁床边，将书从她手里轻轻抽出来，方要帮她掩一掩被子，却不提防康宁猛地睁大双眼，身子往前一探，便直欺到婷婷面前。婷婷猛可里遭她这一吓，身子往后一倾，几乎跌坐在地上，好在康宁顺手拉了她一把，方又站稳了。
    婷婷回过神来，瞪康宁一眼，便抢身又向前，一腿跪上床沿，双手拧了康宁的两颊，便道：“你个小坏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康宁也不管面上痛不痛，先就叫唤起来，才出了一声，就被婷婷捂了嘴巴，康宁也就想起燕枫来，大眼睛赶紧瞟一瞟婷婷，用力向她点点头。婷婷方缓缓松了手，又瞪了康宁一眼才在床沿上坐了。康宁却一头靠上去，挨在婷婷肩头蹭一蹭，悄声笑道：“婷婷，你好大气性。”
    婷婷轻轻“哼”一声，道：“你再不说自己每日惯会拿我两个开心，还怨别人气性大。”康宁一笑，却道：“我哪有，我最乖了。”
    婷婷听了，气得连话也懒得说了，直接将方才携在袖中的碎布拿出来，轻轻抛在康宁脸上，道：“是，你最乖。那你倒给我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康宁接了那碎布片在手，嘻嘻一笑，翻身躺倒，故意左看右看半晌方道：“对呀，这是怎么回事，我认得这是小哥的衣裳里子，是被谁扯成这个样子了？”
    婷婷也笑，倾过身子来拧康宁的颊，边道：“连你也不知道，那必是小狗扯的了，只是难得这狗狗还能留下这么些花花搭搭的爪印子呢。”
    康宁听了哪里肯依，轻轻“呸”了一声，噘嘴道：“你看你看，倒是谁拿谁开心多些。”
    婷婷不由一笑，却又敛了神色，向康宁道：“宁宁，这样玩笑，以后还是少开吧。”
    康宁听了，在枕上侧过身来，以手支额，却笑问：“这样的玩笑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开，这又怎见得只是玩笑了？”
    婷婷抬手轻轻刮刮康宁的鼻梁，道：“你这又是明知故问了。”说到这里她自己却也需稍微思量斟酌一刻，方又道，“他们两个，不合适在一处的。”
    康宁闻言一笑，眼睛都眯起来了，道：“原来婷婷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想到一处去了吧。”边说，边看见婷婷果然脸色微微发白起来，康宁却满不在乎，又道，“我只担心是我胡猜的，才来试试看。但婷婷你既然也是如此想的，那便是我没看错。既是你情我意的，他们又有什么可不合适的。”
    婷婷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不由细细一叹，终于道：“宁宁，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这世上的人，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从身份上，一个是最受宠的皇子，一个是皇家护卫，太难太苦了。他两个都是在挚纯不过的人，于这情意，如今皆不过懵懂，再沉个两三年不见，也许也就过去了；若如此，未尝不是好事。”
    康宁听了，也微微沉吟，只微垂着头用手绕着头发玩，半晌，方又抬起头来，神色间有些婷婷熟悉却又捕捉不到、琢磨不清的东西，她笑道：“婷婷，我也知道你的心意。我答应你小哥离开前，我不会再作这样的事情。可是，婷婷，如果以后这是燕燕想要的、也是小哥想要的，我就再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婷婷细细听完，也微微笑了，她抬手替康宁理好几缕垂落颊边的散发，方淡淡道：“知道了。”隔一会儿，又道，“罗嗦。”
    康宁也笑，忽一翻身坐起，挽了婷婷的胳膊，得意地道：“我就知道，咱们都是一心的。”
    婷婷却不想再助着她往这事情上疯下去，便放了这一头，用指头划着康宁的脸，道：“你个小丫头才几岁，懂些什么，怎么就恁么爱做媒。这些年你阿姨们嫁人的时候，没一个你不插手的，没一个我不担心被你折腾惨了的。”
    康宁一撇嘴，道：“我哪有，我撮合的那些有错的吗，阿姨们那么疼我，我难道不该帮她们的。再说，做媒是多积德的事情。你别笑，你没听说过吗，俗话说得好着呢：拆桥断路，断子绝孙，但是呢宁拆十座桥也不毁一门亲。我这几年作下的好事，不但我自己够用了，连你和燕燕的份也都有了呢。”言罢，挑了眉毛，翘起下巴，斜斜看着婷婷等她回话。
    婷婷忍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作的事情哪里有不应该的。我和燕燕，还有你的阿姨们，都恨不得把你当菩萨供起来呢。再我看这点事儿也不够你折腾的，你不如再琢磨琢磨怎么帮人家生儿育女的事情吧，弄出小的来，哪怕大的被你玩得都顶不住了，还有小的预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