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郡主》17.迷途(5)

    无边的黑,空寂的冷,她挣扎了很久,终于慢慢灰了心,渐渐忍不住想哭,再后来竟连哭也无力,只想任由自己便这样一点一点一直沉下去;耳边,却忽然响起熟悉温柔的呼唤声,那声音,在不停地唤她醒来,那么爱重、那么忧虑,也不知唤了多久,便是喑哑了也不肯停,她于是不忍心真的就这么样睡过去。
    痛,尚未看清那温柔呼唤她的人,便先感觉到闷闷的剧痛,她忍不住喊出声来,在旁人听来却只是小猫撒娇般的□□,耳畔的声音微微一顿,再响起时已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喜,仍是连声唤着她的名字“宁宁”,却忽然又添了那么深挚了然的痛惜。
    是幽夜阿姨,康宁的心先自清明起来,眼睛犹未睁开,眼泪便已迸流出来,她颤颤喊一声“阿姨”,才终于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杜幽夜,面上也已泪痕交错,康宁怔怔的,自她有记忆以来,杜幽夜无时无刻不是从容合宜而美丽的,但今日这个杜阿姨,却显见地消瘦了许多,一头滑泽美丽的乌发只简单地在脑后挽个髻,零落的散发衬着苍白的面颊,显露出惊人的憔悴与美丽。
    那一怔回过神来之后,康宁忽然觉再也无力控制那些禁忍多日的伤心委屈,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抢起身子紧紧抱住杜幽夜的脖子便嚎啕着哭了出来。杜幽夜紧紧抱了康宁,眼泪也成串地落下来,在那样深的伤痛里,她忽然想到吴沅清的嘱咐,只好一再咬牙忍住伤心,开始轻声劝慰起怀中的小女孩来。
    但康宁的泪却似冲毁了堤岸的洪水一般,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幽夜听她那哭喊声竟似是恨不得能将五脏六腑一齐呕出来的架势,渐渐地慌了神,伸手去拉那孩子的手臂,竟是痉挛一般死不肯放手,幽夜又不敢使力,一时间,忧急得把一颗心几乎也都要跳散了。
    房门忽然一响,吴沅清和小豆子冲进来,他二人多日来不得好好休息,自那日又不眠不休地守着康宁,不过方才去隔壁补眠,便被这里哭声惊醒。吴沅清看康宁如此,立时冲到床前,自怀中翻出银针,迅速在她几个穴位上针过,一边小豆子已麻利地焚起安神的药锭。
    康宁渐渐安静下来,小小的身体在杜幽夜怀中完全软下来,杜幽夜的心反比方才更害怕,紧紧抱了她,竟不敢撒手。吴沅清也自愣怔过一阵,方回神来安慰幽夜道:“杜姑娘,放宁宁躺下来吧。她这一番哭出来之后,再醒过来,伤势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神色间,却也满是忧虑痛惜之情。
    杜幽夜也知穆安安当初既肯将康宁托付给吴沅清,自是极信得过他的本事的,此刻他既如此说,这孩子应当是无甚大碍了。但她多日来累经离乱丧恸,此刻在感情上竟是连谁的话也不敢信了,还是后来小豆子上来,帮着吴沅清半强迫地掰开她的手,才终于又放康宁躺平了。
    吴沅清见杜幽夜如此,知道是她连日来所刺激过多,若不让她趁着康宁熟睡的当口也去休息一番,恐怕她的身体吃不消,因此悄嘱小豆子去煎一服安神的药来,他也不再去休息,只在房中守着这两人。
    一时小豆子煎了药来,看看犹自出神的杜幽夜,却和吴沅清齐齐发愁起来要如何劝她将这药乖乖喝下去。却不料杜幽夜忽然转过身来,极淡地笑了一笑,向他二人道:“先生,小哥,方才是幽夜失态了。实在是,这孩子她自小一向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自懂事以后,这些年来几乎没有哭过。”话至此,忽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杜幽夜又垂了头,再抬头时却也不拾方才的话茬,只婷婷地走到桌前,端起药碗,向吴沅清道:“先生放心,幽夜晓得该保重自己方能有力气照顾好这孩子。方才失态,让先生和小哥见笑了。二位也该保重身体,且再去歇息吧,我就在这榻上和宁宁一起睡一会儿,若有动静,定能醒来叫先生和小哥的。”言罢,将那碗药一饮而进,又向他二人一笑。
    小豆子认识康宁三四年,哪日不听她叨念她娘和那些阿姨的好处,多少知道杜幽夜的本事;吴沅清虽是初识杜幽夜,但见她只在短短一刻里已能将自己失控的情绪控制住,作了这样妥当的安排,又知穆安安在世时,曾将红雪楼大小事务悉交与她打理,因此对她也极信服,当下拱手说一声:“有劳姑娘了。”便带了小豆子又去隔壁休息了。
    幽夜见他二人去了,便也和衣躺倒在康宁外侧,细细地帮她掩好被子,方守着那孩子也渐渐睡了。安神的药草仍自静静地燃着,轻烟袅袅...
    康宁在一片空蒙的梦里,听到有人这样温柔地叫她:“宁宁丫头,起床吃饭了。再睡下去,要饿成小猪排骨了。”她嗯嗯啊啊应一声,便习惯性地卷着被子往床里面缩去。
    耳边似听那唤她起床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跟着,一阵温香欺过来,和暖宜人,康宁却更害怕了似得,把被子抱在怀里,整个人如刺猬般缩成个球。
    那人笑得更畅了,声音就近在康宁的耳边,她却仍不死心,一双眉紧紧地拧着,犹自半睡半醒,但脸上却现出戒备的神情来。
    杜幽夜心里一叹,口中却仍是温柔地呼唤:“宁宁,你再不起来,我就...”尾音托长了,话却不再往下说,只把两手,往康宁两只小巧的耳朵上夹过去。
    过一刻,那手上微加了一点力,再过一刻,又加一点,再一刻,方要再加,忽见康宁不甘不愿地挑起一边的眼帘来,楚楚可怜的眸光往杜幽夜投去,软软叫一声“阿姨”。杜幽夜见惯了,才不吃她这一套,手一翻,作势便要用力拧下去。康宁忽然一翻身便爬起来,抢了耳朵,捂紧了,看看窗外,便拍着床大喊:“阿姨,才这时候,还没到起床的时候呢。”
    幽夜一笑,从床边的脸盆里绞了手巾,往康宁脸上擦来,擦完了,方笑着说:“可是我已经把洗脸水打来了,等你睡醒不都要凉了,又要麻烦我从新换;而且,我饿了,你不起来,我却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呢。”
    康宁无言地盯着她的杜阿姨,象过去一样,完全束手无策,忽然一叹气,认命地爬下床来,赌气往桌子边上坐下,便问:“饭呢,叫我起来吃饭,又没得吃。”
    饭在小豆子手上,他和吴沅清好睡一夜,清早起来便作了饭,正打算来看康宁,不想到门外正听到杜幽夜叫她起床。他二人对望一眼,立刻有志一同地挪到窗下,顺着窗缝往屋里看去。
    一场戏看下来,小豆子觉得脊背上微微有点凉嗖嗖的,他抿抿嘴唇对吴沅清道:“先生,亏得前几日宁宁不是这样的,她到点自己就乖乖爬起来了。”顿一顿,又喃喃自语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宁丫头长得那么乖,却是个混世魔王,杜阿姨看着真和气,却把宁宁制得这么伏贴,那她岂不是...”话音至此吞断,小豆子缩缩脖子,左右看看,似生怕被杜幽夜听了去。却忽然瞥见身边的吴先生一边听得出神,一边竟在微微地笑,那笑里却淡淡地透出一丝欣慰的意思来。小豆子一时有点糊涂,但他尚未想明白,已听吴沅清对他说:“咱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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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多了的时候悄悄和阿姨较劲,比输了就拿豆子哥来出气;康宁的日子,闲得几乎发慌。
    这院子周围的气氛仿佛比原先紧张了一些;曾几乎日日来报到的鹰王再也没见过,只两日前靖王来过一次,也不过匆匆看她一眼便走了;那日曾站在这院中等他们归来的中年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事,康宁不问,其他三个人也便默契地不提,在这京郊的小庄园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世外桃源,不过也就是如此了吧。
    这一日,却忽然有个中年人来见吴沅清,当时康宁正和杜幽夜在院子里晒太阳,明明见了那人在向看她笑,她也不理,只往杜幽夜怀里一缩,装睡去了。那人和吴沅清两个关在屋里说了有一刻,门又开了,那人仍是笑,吴沅清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二人一直往康宁身边走过来。康宁闭着眼,却咕哝一声“真讨厌”,更往杜幽夜怀中依过去。
    吴沅清在她们面前蹲下身来,拉住了康宁的手,轻轻摇一摇,唤她:“宁宁。”康宁的心里,忽然烧起一把火来,深吸口气,恨恨地睁开眼,不看吴沅清,却瞪他身后那中年男子。
    那男人见她如此,也不恼,仍笑,向她和杜幽夜抱个拳,道:“在下燕桦,打扰各位了。”
    幽夜抱着康宁,不能起身还礼,只好点首为礼,康宁却偏了头,自语般道:“知道打扰还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够每个人都听到。杜幽夜抬手便在她额上弹了一下子,康宁立时回过头来,脸挣红了,气恼地道:“阿姨,干嘛弹我,说错了吗?”
    杜幽夜一笑,也不答话,只那样看着她,康宁渐渐顶不住,低了头又缩进杜幽夜怀里去。幽夜这方抬首向燕桦道:“先生莫怪,这孩子皆因有伤在身,性子一时有点磨人,并非有意要冒犯先生的。”
    燕桦一笑,道:“姑娘客气了。小姑娘性子率真,很是难得。”
    吴沅清又拉拉康宁的手,道:“宁宁,燕先生来接我们进宫的,收拾收拾就走吧。”
    康宁哼一声,道:“舅舅,我困了,要睡。”便闭了眼睛。
    吴沅清看燕桦,燕桦淡淡一笑,吴沅清便退到一边且给他施展。燕桦也蹲下身来,向康宁道:“小姑娘似是不愿进宫呐。”康宁并不答话,仍装睡。燕桦啧啧一叹,道:“小姑娘不愿去便罢了,反正你有伤在身,不宜这样辛苦。”一顿,将一样东西塞到康宁手里,起身便往院外走去,一边道:“我回去便和那想见小姑娘的人说,你不能来宫里,要她自己走来看你好了。”
    这里康宁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掌心里燕桦递过来的东西,是枚小小的发针,小指尖大小的针头上竟栩栩地雕了匹小小的白色奔马。小姑娘一怔,想起往日里母亲说过的话来,不由狠狠咬牙,盯着燕桦的背影,不过眨眼功夫,她忽然又笑了,向燕桦背影喊道:“燕先生,请留步。”话音未落,已见燕桦又笑吟吟地站回她面前,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康宁先悄悄瞪燕桦一眼,才说:“既然是这个拿簪子的人要我去,那我便去。”一顿,那面上到底忍不住现出一丝孩子气的委屈的神色来,想想,又爱面子地补上一句,“不过,今天不去,我头疼,明天早上再走好了。”说着,把整张小脸都埋进幽夜怀里去了。
    燕桦满口应允,一边嘱两句好好修养的话,一边不由想起自家那些小魔王来,虽然也都是这个小姑娘般古灵精怪到让人头痛,却也着实让人疼爱,心里一时不由放软了,柔声道:“小姑娘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没有,好叫那边提前预备了。”
    康宁先是没反应,慢慢似想起点什么来,不得不说又有点不甘心的样子,犹犹豫豫地从幽夜怀里抬起头来,歪头看着燕桦,似在认真地忖度该怎么说。燕桦不由想起自家的老三来,也是这么个年纪,也是常常爱这么歪着头想怎么跟他和辰英讨东西、提要求的,一时不由宠溺地笑了。
    果然康宁怯怯地问了:“嗯,燕先生,康宁是有件事,可是,真是不好意思说。”说着,低下了头,一双小手不自在地扯起自己的衣角来。
    燕桦此时已自动把自家老三的形象套在了康宁身上了,且他往日也与穆安安相熟,从她的性子也能推得这孩子必极刚强,若非迫不得以,绝不会给人添麻烦或在人前示弱;而今日这事,既迫得她不得不说,定是真有难处的,又有什么不肯答应的,因此满心怜惜地接口道:“小姑娘说吧,无论是什么,燕桦都替你办到。”杜幽夜一旁看在眼里却只觉这男人实在可怜,却只能在心里为他一大叹而已。
    康宁仍是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来,又看了燕桦一会儿,方轻声说:“真的吗?”
    燕桦犹不觉大祸临头,又对她点了点头。康宁这方笑了,孩子气地伸出右手来和燕桦勾勾小指头,然后,看着他有点羞涩地笑了,甜甜说了声:“燕叔叔真好。”燕桦见自己不过应她一个要求,已换得小姑娘亲近到自动改了称呼,心下道这孩子性子还真是率直纯善,真要进宫了恐怕会被人给欺负了,心下已开始盘算起来该怎么护她周全了。却不防康宁软软的手臂绕上他的脖颈,附在耳边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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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桦一步一挪,挪进凌华殿复命。净澜看他低垂着头,脸色不豫,还道是事情不顺利,立时便抛了朱笔,挥退侍从,绕过御案来问:“桦,怎样?”
    燕桦慢慢抬头,看着净澜,一边磨牙一边说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那丫头简直和你一个模子脱出来的,骗死人都不来眨一下子眼的。”然后才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净澜看燕桦的样子,已知他必是不留心被那孩子给耍了一下子,但却没料到原来康宁不过三言两语随便挖个坑,一向精明过人的燕桦便已巴不得地自己跳了下去;他越听便越想笑,但顾着燕桦的面子,又不好意思,只好憋着,却还是被燕桦看出来了。
    燕桦眉一挑,但看净澜为此几日来第一次真正地笑了出来,也便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思。他无精打采地道:“这个是她给你提的要求,你去替她办吧,我不过就是个传话的。”言罢,便往殿外走去,打算回家找辰英来安慰他受挫的心。
    谁知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燕桦挣了几挣,挣不动,心里开始盘算要不要干脆将袖子舍下算了。身后净澜却赖皮地笑着送来一句话:“桦,你若断了袖,才正趁了朕的心思呢,明日就将你纳入后宫。”
    燕桦火大地反身,瞪了那个惯会与他耍赖的皇帝一眼,顺势往身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开始抱头苦想对策。谁知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只有康宁那甜得腻死人的声音不停地响来响去。那小丫头趁他心软的一刹那,说:“燕叔叔,我们明天早上早点进宫去,赶在姨娘起身之前就到了,让她一醒了就特别开心,好不好?”他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已能有这样体贴的心思,只感动地不住点头说好。那小丫头又接着说:“燕叔叔,我想,那么早的时候,除了百官上朝的正阳门,其它宫门定是还没开呢。我最不喜欢麻烦人了。燕叔叔,我们就明日上朝的时候从正阳门进宫吧。”
    半个下午就那样溜过去了,傍晚时候燕桦被那个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的皇帝拉着一起去吃晚膳。一道道菜肴呈上来,燕桦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不留心夹了一筷子明玉苦瓜。其实那苦瓜颇鲜嫩,作得也特别细致,几乎尝不见一丝苦味。怎奈燕桦这一辈子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视苦味如□□,这一口咬下去,几乎是要了他的命。身边侍从赶紧递上漱口水,燕桦猛灌了几口,却忽然又瞅着那盘苦瓜发起愣来。
    净澜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往燕桦面前晃了两晃,方要说什么,却见燕桦猛站起身,向他一恭身,道:“陛下,臣想到了,先去了。”言罢,也不待净澜应声,已风一般卷出去了。净澜有点好笑地叹息一声,向身边侍从道:“将这几个还没有动过的菜,送去燕统领家。跟夫人说,燕统领替朕去办事了,回来可能晚点,夫人不必等他吃饭了。”忽然,忍着笑,又加一句,“这道明玉苦瓜也一齐送去吧,就说燕统领吃了好大一口,居然没喊苦,还盯着瞧了半晌,大约是在想要不要吃第二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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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斗满天的时候,燕桦软硬兼施,终于磨通了吴沅清那一关。吴沅清看着大功告成的燕桦笑着大伸懒腰,脸上还挂出一副终于找到了垫背了的表情,想也不想抬脚便往他腰上踹去。燕桦也不恼,很配合地喊一声“痛”,却在那脚将中未中之际已带起身子从打开的窗子飘出了房间。出来还不忘翻身用脚勾了廊檐,笑嘻嘻地跟沉着脸的吴沅清抱拳道:“有劳了,沅清。”
    方准备走,一眼瞥见旁边康宁和幽夜住的房间,燕桦心里来回折几下子,还是悄悄潜了过去,立在窗下,打算听听这小魔头在干什么。
    却听杜幽夜的声音响起来道:“宁宁,你今日都睡了一天了,怎么这么早又准备睡了。还不下来玩会儿,当心存了食,半夜难受。”
    小丫头带笑的声音沁出窗纱,道:“阿姨,你平日巴不得哄我早睡,怎么今日倒反过来了呢。只怕不是怕我存了食,倒是想让我明早一路睡过头吧。我偏不,我一会儿喝了药,马上就睡,明早便你不叫我我也能起来。”
    杜幽夜心思被她道破,也便不再说下去,只笑问道:“丫头,人家也不过受人之托,你何必迁怒?”却听康宁理直气壮地答道:“谁让他给他帮忙的。”杜幽夜见话说到这地步,也不再和她辩,只笑道:“丫头,自己就能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说下的。明早再赖床,我看你还有什么脸见我。”
    窗外,燕桦听得满身恶寒,心里唯一庆幸的就是,好在他想起来将沅清也拉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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