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七月》8.第八章

    盛夏云湖清寒,湖面上轻烟朦胧,到日正中午才会散去。东园里红楼深影,古廊回折,犹如冬袖此时心思,折折返返,心中郁积,难消心头一股意气。
    跟着柳嫣嫣的身后,冬袖别头看廊外青树,枝上开着粉粉小小白球花,满枝着天星透下几缕阳光。冬袖手扯了一下衣襟,脖上紧束得不太习惯,喉上的领襟扣得严实,以前她从不扣颈上的扣子,甚至不穿高领,心想离开唐家后可以试试那些V领露臂的衣服。
    一派漫无边际的遐想,那女人领着柳嫣嫣和冬袖进了洪堂,柳嫣嫣不知道,那是东园里专用来审问的堂。东园古香古色的建筑设计,每个园子、每栋木楼都有安上的名字。
    东惠清已低头站在那儿了,柳嫣嫣和冬袖进去后都向站在堂间正中的男人微微曲膝,唐门一向依古礼,但三跪九叩之礼早已不容于这个时代。
    “总管,人带来了,就是她们三个。”女人说完退至一旁,没有离开。
    冬袖偷偷的瞧堂上男人,冷眉冷目,身上结着一层霜。他看起来没什么烦怒之意,黑眸极是冷冰,打量了一下这些侍女。
    “云夫人现在还没醒过来,所以让你们过来回话,今天在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女孩都惊奇于总管的平静,听说云夫人还没醒过来,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是否平安?
    柳嫣嫣咬着唇,一会才文静的说道:“先前我掉到荷塘里,云夫人过来叫人帮忙,后来云夫人突然摔倒在地上,还有有很多血迹。”
    旁边的女人又问了详情,柳嫣嫣按事先说好的一一回答,到也没有太大的破绽。总管听后望了几眼柳嫣嫣,稍顿后又看向冬袖,冬袖垂着头却能感觉那道冷冽的视线。
    “把你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柳嫣嫣抬起头觉奇怪,却见总管是对东惠清说的,微微一惊。东惠清从她们进来后一直没说过话,她什么时候说的?
    东惠清蹙眉,神色不惊不惧,只是有点犹豫。望向冬袖和柳嫣嫣,那眼神好似不忍,看得冬袖心惊肉跳。
    “今天下午园子的执事让我把花栽移回原位,每天这个时间云夫人就回到荷池边坐坐。不过今天柳嫣嫣她们来时云夫人还没到。柳嫣嫣说荷叶上掉了东西,是一柄银簪,想将它捡起来,可我记得荷塘已整理过了,结果后来我和她都掉到河里去了。”
    柳嫣嫣和冬袖浑身一僵,洪堂里宁静的斜影忽颤,如针落下,就能听到声响。
    “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总管冷淡淡的说,却是不能让人违背的命令。
    东惠清头更低,声音更轻。“我记得荷塘有人打理过了,结果我和柳嫣嫣都掉到掉到荷塘里去了。”
    冬袖抬头看向总管,那眼神凌厉得让人心颤。不等她们回神,总管就问旁边的女人。“今天整理那园子里的人怎么回话?”
    “执事说,下人们都整理干净了,确实是干净了,由于昨晚人乱杂多,还将荷池捞了一遍。就不知道这侍女是如何发现那柄银簪的。”那女人言语之间掩不住的轻快,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柳嫣嫣还算沉得住气。“这就我不知道了,当初我们确实看到簪了,就在荷叶上,东惠清和冬袖都见到了。”
    总管望了一眼女人,那女人立刻明白,又说。“刚才把簪子捞上来,我让园子里所有的女人都看了遍,这簪子没人认领。”说着那只玉石银簪在她手心里出现,拿到冬袖和柳嫣嫣面前。银光闪闪得刺眼,白晃晃的,让人心里一阵慌乱。
    “你们看着,这就是从荷池里捞上来的,是你们俩掉的吗?”
    柳嫣嫣立刻摇头。这簪子就算是她们的也绝不难认,冬袖心想,要认了,可就不干净了。柳嫣嫣可能是乘她和东惠清不注意时丢的,为了将云夫人引过来才落水?可冬袖想不通,就算能把云夫人引过去又怎么样?就一定会摔那一跤吗?
    要说这园子里谁不想云夫人生下孩子,听园子里的传言,再加上那天在火房里听到老头和云夫人的对话,恐怕这唐家里姓唐的人都希望这孩子生下来。
    听侍女们说,唐主萧子邪很宠这位夫人,比名正言顺的原配更宠,比所有的女人都更疼上一分。据说在萧子邪还未掌管唐家之前,唐主还是他未死去的前妻时,纪云芙和萧子邪已有了些不堪入耳的传闻。这纪云芙不姓唐,只是一个唐家下人的侄女,而萧子邪也不姓唐,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事发生在这孩子身上。
    冬袖有点灵透,心想姓唐的人都指望着能生下孩子的是唐夫人,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无疑太招眼了些。想到这,她才想起总管也姓唐,不由着抬眼看总管。只见他冷颜冷目,光是这样的距离冬袖也觉得寒气逼人,犹想退避三舍。
    冬袖越想越远,柳嫣嫣自是越想越糟越急,这事情发展怎么不像绿姐姐所说的那样,现在怎么办?认不认都有嫌疑!
    柳嫣嫣双跪一跪,脸色倏变,把旁边的冬袖吓了一跳。
    “总管,这簪子人确实不认识,当初看着刺眼才留意到。我不知道这和云夫人出事有什么关系,这是意外,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总管问得我好糊涂。”
    女人大喝。“住嘴,总管还没问你话,不得擅自开口。再说要不是你把云夫人引去,夫人怎么会被你吓到。”
    冬袖听着莫明其妙,这云夫人要真是吓着了还能怪谁?突然的,冬袖想起那刻她正掀开柳嫣嫣脸上的湿发,难道云夫人会像火房的唐四伯一样?那张见鬼铁青的脸……
    “冤枉!我连那个时候夫人会到园子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夫人会被吓到。如果要把这巧合推到我身上,我也无话可说。”
    冬袖正想偷看各人的神色,却发现总管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咽咽喉咙,浑身颤擞,这时也不知道是否真是装装样子。
    总管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然后抬头淡淡的说:“把她们两个带进去,其他的人都没事了。”
    冬袖和柳嫣嫣大惊失色,听总管的话好像是让她们两人顶罪,至于是不是顶罪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可总管只淡淡听了几句,无凭无证,就把这么罪名落在她们头上,好像只想了事交差一样。
    两人震得心神无主,柳嫣嫣看女人叫来了几个大汉,正上前想捉住她,心慌大叫着他们冤枉她,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东惠清,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冬袖见着这些人上来抓住自己,浑身禁不住发抖,却什么话也没辩驳。
    东惠清此时也大惊,看看柳嫣嫣,看看冬袖,无论她为冬袖她们说些什么都没人理她,场面有些乱哄一团,女人把她了推出。
    冬袖被人拖进去时,回头望向仍直立着在堂上,背转着身子的男人,有一刹,那背影好似魂不守舍。
    冬袖和柳嫣嫣被人拖进了地下室,那里架满刑具,暗沉的石室,光影晃晃,恐惧从四面八方扑向两人纤纤女子,缠着身,没了顶。冬袖相信,这一切才是开始。
    第一天这些人让她们招出来,鞭子像凶猛恶毒的蛇咬向身子,肆无忌惮撕开皮肉,疼痛到心里乱搅。柳嫣嫣平日里看起来比冬袖盈弱,却总是冬袖先昏过去。这些人打上一阵也不打了,几乎每天打上一阵,像例行工事般,好似懒得在她们身上花功夫。
    就这样几天过去,柳嫣嫣也没神气大骂了,两人半死不活缚绑在墙上。
    不知道是第几天,唐靖和狄扬来了,身上跟着几个黑装男人,这些人的穿着极像专处理麻烦的。冬袖艰难的睁眼看了看,耷拉下眼皮。
    听到一阵动静,朦朦胧胧被人架到椅子上,两手被扣上皮环。一盆冷水冲淋到头上,冬袖才清醒些,看到对面同她一样处理的柳嫣嫣。两人蓬头垢面,凌乱的旗袍上血痕斑斑,歪歪斜斜的靠在椅上,哪还有半点平日风华。
    唐靖在柳嫣嫣耳边呐呐许久,柳嫣嫣却呆呆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冬袖完全没想到,柳嫣嫣能坚持到现在,见他们给她注射东西,不过半刻,柳嫣嫣抖动哭了起来,摇着头哭叫着,那哭声嘶哑、无力、像撕碎了自己。
    冬袖看到唐靖抬头望着自己,那眼神像要把她吞噬毁净。柳嫣嫣的哭声像绵绵不绝的魔咒,折磨拉扯着神经,甚至感觉到她身上撕心裂肺的痛。冬袖也想哭,干涩眼睛里挤不出一滴眼泪,她又昏过去了。
    再醒过来柳嫣嫣已经不见了,长桌对面是空空荡荡的墙,失神好久,几条人影晃动,有个人向冬袖靠过来。
    “你还是什么也不说吗?”一丝微叹,悄悄的泄露了主人心里的不忍。
    冬袖连头也没抬,耷拉着脑袋,脑中里糊里糊涂,这声音好像是狄扬的声音。
    “有关萧默的,只要你能说出一点也行。”
    冬袖想笑,扯不动一点嘴角,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夫人现在可好?孩子真的流掉了吗?她和柳嫣嫣这两个棋子小卒,即使杀着也亲者不痛、仇者不快。嗯?谁又会关心她的生死呢,呵呵。
    “李冬袖,唐绿银珠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你以为她还会救你?”狄扬斜头看着仍闭目安静的她,长长的睫毛,伏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颤颤的,深怕一不小心就要落下。盯着这张雪白小脸,出了神。
    唐靖摇摇头,走过去将狄扬推开,对冬袖说道:“你怎么不想想柳嫣嫣为何不见了?”
    冬袖动了动,睁开眼吃力的看向唐靖,眼中有些些疑问,才开口,噪子像被火烧过。“…她…怎么样了……”
    “你还是顾着自己吧。”唐靖高深莫测,说:“我不明白,绿银珠把你摅来,你为什么要这么为她买命?就连柳嫣嫣也不如你。”
    冬袖幽幽的闪闪眼神,不知是不是没听清唐靖所说的话,只问:“……云夫人……还好吗”
    稍稍抬高头,唐靖点头。“夫人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孩子流掉了。”
    冬袖看到唐靖时就这么想,也许云夫人已没事了,要不然他怎么有空到这“照顾”她。唐靖见冬袖又闭上眼,只好无耐地对狄扬摇摇头,让人准备针剂。
    手腕上一丁点刺痛,这比起身上的伤,这痛微乎其微,几乎不能察觉。一股冰冷的液体凉得冬袖一颤,微微抬头,手被掐住动也动不了。
    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身体骚热起来,每寸肌肤,每根神经都在嘶吼嚎叫,好热啊!腹部和胸部顿感不适,闷塞成一团想吐却吐不出来,脑子像人切开了。
    “嗯……。”冬袖摇着头,嘴中吐出痛苦的□□。
    这种温度一直持续,胸口闷得难受,声音续续呐呐从耳朵刺入,没完没了,让人想把这声音撕了。唐靖又给她注射了一针,渐渐那种闷塞感不见了,身体轻飘飘的像飞了,可以四处乱撞,胡乱的理智,冬袖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听到一个笑声,一直笑一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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