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前一天, 侯漪接了个电话。
是她发小杨维。
这家伙每一个假期都待不住, 这次国庆也是，老早就约侯漪一块儿去上海玩。
侯漪当时毫不犹豫拒绝，理由是穷。
闻言, 他在那头低笑出声，转天就在朋友圈晒了各种美食和定位。
评论区里一片安静, 连个赞也没有, 明摆着的——
仅她可见。
侯漪早习惯了自己发小这贱兮兮故意气她的臭德行, 毫不客气在评论区骂了一串话之后就气呼呼仰躺挺尸去了。
而这会儿，杨维出去浪了一个假期之后, 终于想起她来, 约她出去吃饭。
侯漪闻言，应了一串好，谄媚问道：“你想请我吃什么？”
“大米饭, 管饱。”
“什么？小龙虾？这不太好吧……”
“要不然烤红薯吧，两个够你填饱肚子了。”
“什么？大闸蟹？！！天啊, 我快抑制不住想夸你的冲动了！”
杨维先受不了了, “……咱能别发疯了吗？戏精上身？”
“哦，”侯漪收了表情，“所以到底吃什么？”
最后, 两人去了地铁站附近的一条小吃街。
六七点的光景, 这小吃街分外热闹, 店面挤着店面, 人挤着人。
两边店铺一家连着一家, 中间留了通道，用来摆桌子。
店家都朝外头分外卖力地吆喝着。
侯漪坐在小吃街中间的位置。
她右手拿着勺子，对着盘子一脸阴沉。
盘子里，是热腾腾刚出锅的虾仁盖饭。
杨维点了根烟，看她这气鼓鼓的模样，乐了，“快吃啊，不是说想吃虾？”
侯漪悠悠看了他一眼，“小龙虾跟这个，一个概念？”
“凑合吃吧你，现在我穷得跟要饭的没两样，还得请你吃饭……”说到这儿，他弹了弹烟灰，问：“腿怎么了？”
过了那么多天，侯漪的腿老早就好了，只是膝头之前磕破的地方落下了一层肉粉色的疤痕，边缘还有色素沉淀。
丑得侯漪天天穿长裤。
听见杨维这么一问，她冲他曲了曲腿，说：“好着呢。”
“那你发朋友圈还哭天抢地那架势，你妈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侯漪埋头，吃了一大嘴饭，心不在焉说：“忘了分组了。”
可话是这么说，杨维又哪里看不出来，她分明是故意的。
又吸了一口烟，他想了想，开口：“阿姨最近都不打麻将了。”
侯漪动作一顿。
他又说：“叔叔年纪大了，应酬也少了很多。”
她哼哼一声，“你倒是清楚得很。”
杨维笑，接着开口：“他们其实挺关心你的。”
“废话，”侯漪挑着看上去大个点儿的虾仁吃，含糊着说：“费力八气儿生下来的娃，从枕头那么点儿大养到现在，能不关心吗？”
杨维被她的形容逗得直乐，还是劝了一句：“没事儿多给你爸妈打电话。”
侯漪又不说话了。
杨维看着她，知道劝不动，摁灭烟，埋头扒拉着自己的饭。
吃了半天，对面那人还在发呆。
杨维看她这样，思绪渐远。
两个人是发小，说起来，跟两人的父母分不开关系。
他们都是南岗市的编制内人员，又在一个单位，局里的福利房下来只后又恰好买了同一个单元的同一层，顺其自然就成了邻居。
在杨维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听过几个跟他妈妈关系好的嘴碎阿姨背着侯漪爸妈说过无数次，侯漪是意外的产物。
当时，他还不懂“先上车后补票”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对面屋里那姑娘，父母感情不太好，好像还成天不着家。
两人关系真正好起来是在杨维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那天是周五下午，杨维父母把他接回家，刚把菜摆上桌准备开始吃饭，门口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轻轻的，带着怯的敲门声。
杨维妈妈把门打开，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背着粉色小书包的侯漪。
那是夏天，她脸蛋红扑扑的，额角的汗沾湿了头发，怯生生看着她妈妈，奶声奶气小声叫：“冯阿姨。”
杨母看着对面紧闭的门，问：“漪漪，怎么了。”
“我忘了带钥匙了。”
“你妈妈呢？”
“……不知道。”
杨母还没说什么，侯漪垂着小脑袋，又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我本来不想敲门的，可是，你们家的饭太香了……”
杨母杨父都乐得不行，急忙给小孩拉进来，抱上桌，边给她夹菜边给她妈妈打电话。
杨维偏头看埋头吃饭吃得贼香的小姑娘，开口：“喂，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你做饭？”
小姑娘吧唧了两下，扑闪着大眼睛说：“爸爸忙着喝酒，妈妈忙打麻将。”
“那你平时吃什么？”
“吃饭啊，我妈妈也不是天天不做饭的，今天她可能只是忘了我还没有吃饭。”说着说着，她又低下头认认真真吃饭去了。
后来，侯漪的妈妈急匆匆跑来接她回去。
当晚，对门吵得很大声，大概就是侯妈妈怪侯爸爸老出去喝酒不管孩子，侯爸爸又怪侯妈妈打麻将不给小侯漪做饭。
也是从那时起，杨维发现了侯漪这自言自语的毛病。
因为缺乏关心，她总在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对着布娃娃、小花小草、甚至小区里的健身器材说话。
认识她的人都不会知道，内里的她，明明胆小、怯懦，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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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侯漪拍着肚皮看杨维结账，刚想说她下次请他。
手机忽然一震，微信群里，方可期疯狂艾特她，径自吆喝上了——
【猴儿，赵老胖约唱歌，地铁站等你，速来！】
侯漪快速打字：【张小姿呢？】
张姿回话：【我们一起呢，地铁站门口，你先来了再说。】
杨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室友让我唱歌去。”
他摸了摸脑袋，“除了唱歌，你还有点儿别的兴趣爱好？”
侯漪也不反驳，捏着手机十分兴奋地往出窜，经过地铁站门口，她正想跟杨维道别，眸光一瞥，地铁站门口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赵老胖、张思浩、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再往左看过去，还有一个……
谢瞬。
他向这一隅懒洋洋赏了个眼神，微微顿住，又移开。
侯漪瞪他一眼，跟杨维说了几句话才走过去。
经过谢瞬走向方可期的时候，侯漪听见一声冷哼。
抬眼望过去。
他眸子里藏了很多情绪，侯漪看不明白。
他静静看她。
“可以啊，这么快就见异思迁，挺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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