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上有娇妻》46.046

    自打那日折腾后, 初一当真日日待在家中,哪儿都不去。忙完厨房忙屋里, 没事就静坐在院子中抚琴作画。再不出门, 只得抽空邀了季师傅到家里来, 彼时尔齐也会一起过来瞧瞧。
    听说沐丰仍然在榻上静躺休养,她知晓, 小心让桃儿打点好送了些补品过去。自己则安心守在府中,仔细避讳, 几乎不提及。至于易荷那头, 更是百般上心,素日送出去的补品都是双份, 就想着好好调养他们, 对于自己亦或者苏炙,都是好事。
    她暗下决定,往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他发生矛盾, 小打小闹是调剂, 多了就不能。至少她心里惦记, 怎舍得让人端端生气。
    满院花开, 好一出景致。自打嫁过来,将军府的院子被她好好收整一通, 事无巨细,凡事亲力亲为。好阵倒腾, 桃树下在纸上描出最后一道幅度, 不远处的花架子嫩绿枝桠, 雅致怡然。
    身着白袍的季苓与对面的小子正待在石桌前凝思对弈,好生闹腾。嚷嚷着说他小人,又说她换子。你来我往,吵得庭院里沸沸扬扬。初一悄悄看着,掩唇一乐,随即搁笔走了过去。
    薄缎罗裙,外头加了素色坎肩,两只小绣鞋,一动不动地定在二人身旁,单手托腮打量一阵,观棋不语。小心拿了壶子替他们斟上热茶。
    天色好,不热不凉,低头蹲下//身看了看瓷钵里的虎刺梅,和着旁边的铜钱草。尽都长得极好,起身。瞧身后一大一小仍在闹腾,初一摇头,随后坐到竹凳上。悄然抚上一曲,化解那越争越旺的势头。
    季苓和尔齐都爱听她抚琴,有时婉转缠绵,小子觉着是入眠的好玩意儿。随后很快被对面抱臂的季姑姑一通数落,说他不懂琴,说初一正是对牛弹琴。
    有了他们,日子鲜活,几方亲友一方爱人,人生得此,如何能不满足。
    纤细的指头婉转灵动,悠然绵长。时而畅快时而缠绵。心里有人,牵动衷肠。久久回旋于院台上空,道不尽的细腻,随风而曲,飘然入得耳中,叹一声绵绵的意境,沁人心脾,柔缓中寻得一丝天籁。
    曲毕,瞧天已到傍晚,苏炙在府中。大概是有要事,正立于书房听人回禀。尔齐和季师傅大概要留下来用晚饭,于是她也不怠慢,收起谱策,转身往厨房而去。
    “季师傅,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帮你准备。”
    拾起黑子,季苓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半响不见反应。倒是对面的少年闻言摸了摸下巴,面不改色道了声,“肉,无肉怎能畅快?我同师傅都是肉食者,有这个就够了。”
    无奈摇头,知道小子会这么说,初一勾唇,听季苓冷不丁出口,“凉拌芦笋,加个菠菜汤,还有你们府上独有的什锦炒饭,添这个,尤为可口。”
    抿抿唇,小模样好是恬静,微微一笑,点头,“好,我去去就来,你们继续。”
    说罢拢起袖子踏上回廊,清风而过,假山旁水声潺潺,一边走一边听见背后时不时响起两人的争执声。显然刚才一曲没能压下他们的气性,暂时缓和,回头又是剑拔弩张,一番恶斗。
    习惯如此,初一抿唇低笑,劝不着,自是没敢再掺言。若有所思垂下眸子,辗转几步,忆起苏炙还在房中,不知有没完事。她想着,决定绕过去先看看。
    既是要在府上用饭,便得先问过他。若是他有别的要求,自个儿再下厨做就是。但凡是为那人,一切都不算多余。
    穿过花厅去向书房,发现门开着,思索大概已经忙完了。初一悄然走近,抬眼却见里头站了李牧与苏炙二人,她见状一顿,本想扭头回避,谁知还未迈出一步,屋中便响起李牧的声音。
    “将军,南三巷的爷……好像快不行了。”
    牧哥儿独有的语调,带着恭敬。惹得人顿住脚步,眸子转动,听苏炙沉声,“看大夫了吗。”
    李牧闻声动了动喉头,颔首又道,“传来的消息说已让城中名医把过脉,瞧遍了。老爷子就这两日,无多的活头。”
    一阵静默,冷冷一声,淡泊有力,“知道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身前的小子屏息拧眉,张口再问,“将军需要去看看吗?”
    肃然而立,苏炙的态度极其漠然,瞧不出喜怒。
    面色迟疑,底下人犹豫着,“好像……”
    不动声色挥手,片刻后深吸口气,严声吩咐,“退下吧,我自有主张。”
    牧哥儿心领神会,不敢多言,垂首抱臂,简洁明了躬身,“是,属下遵命。”
    语毕很快从里退了出来,待到初一身旁,悄然一望,又是一个颔首。她默默点头。转身看向屋子里的男人,正了正色,静静迎了上去。
    南三巷的爷是何许人物,怎的从未听他提起过。
    带着不解,她来到椅子边,绕到男人身后,手指抚上他的额角,两人间的肢体动作早就习以为常,见人阖眼,便知其疲惫,既然如此,就得动手替他缓缓。
    如同往日那样柔润的力道,屋中一派沉静,他不开口,初一也不多问。思绪从画圈的指尖蔓延开来,愣出了神,直到被对方伸手握住,带着她趴向肩头。
    “在想什么。”,握了她的手,闻得耳旁女子发丝里的香,苏炙终于说话了。
    抿嘴想着,俯身很自然在他侧脸处贴了一口,抬头绕到身前,轻轻道,“你和牧哥儿说的是……?”
    吁出口气,男人起身将她环了过来,摇头,“不提。”
    伸手替他抚平领口,垂着脑袋,细声儿应,“哦,哦……”
    她很乖,对方不愿说的事,当下也不多问,放下的手被他攥住,“尔齐和季苓还在府上?”
    又是一通缠腻,安然倚进他怀里,应和,“嗯,他们打算用过晚饭再走。”
    抚她的发,默了真,苏炙又道,“我一会儿想去个地方,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虽说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地方,可听了这句,心里却是笃定,“去哪儿?”
    退出怀抱,俯身啄她粉嫩的唇,温存后留了三个字,“南三巷。”
    于是初一没有多想,点头应允了,出去交代好一切,随后便跟他一起坐上马车。饭菜已给尔齐他们布好,既是熟络,二人也不在乎他们的突然离开。吃得乐融融,丝毫不觉主人不在有何不妥。
    天色已晚,夜间寒,离开将军府,搭上披风的丫头静静地靠在男人怀中,马车摇晃,里头安静无声。心底滋生莫名的情绪,抬头,瞧着顶上人,收紧腕子,结结实实地把人搂了紧。
    他有心事,且不是一般的心事。初一不懂,只能安心等着,等着一会儿便会有的答案。指头抚上那拧起的眉头,认真安抚,一下又一下,柔柔地靠着他,轻轻用额头蹭他温暖的颈窝。鼻腔里都是他的气息,静默,等待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
    四周鸦雀无声,那是闹市背后的一个小巷,偶尔闻得几声犬吠。马车驰骋,一路行驶而过,直抵最深处的小门边,停住,将她裹紧,随后抱着人跃下车来。
    苏炙握了她的手,问她要不要在外等候。可惜初一不愿,都临到这处,如何待得住。
    他进去了,一身常服,眸色沉稳。门边守着的两名小厮似乎都认识他,极其恭敬朝他行礼。目光瞥见身后的娇夫人,同样颔首静默。
    这处不算大,小小的院落,里头缠了满架子的藤蔓。掀开掉落的杂枝,屏息凝神,心口突跳,随着前方的男人步步走近,见他扬手掀开门帘,挤身迈入屋中。
    小心翼翼拉住帘子,随之而入。内室灯火昏暗,火星跳动,她顿了顿,目光落到床榻上,瞧那上面躺了位瘦削的老人。模样憔悴,可细看五官,却是跟某人像极。
    他是谁,莫不是苏炙的亲人。
    就目前的情景,她大概只能联想到这些。老者看样子快不行了,床边站了位伺候的仆人。眼瞧那男人进门,颤颤巍巍朝他伸出手来。空洞的眸子没有一丝生气,只愣愣地望着苏炙,气若游丝,说不得话。
    他没有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老人,负手而立,仆人上前替老者擦脸,认认真真抹了好几次,随后颔首退出床边,很客气地询问他身后的初一是否要坐,头一回见这么明艳的小娘子,知道是苏炙的妻子,态度十分恭敬。
    目光锁住那高大的身影,既然他不坐,自己当然不会坐。试图往前两步。却被他微微侧过来的动作制止,苏炙没有低头,更没有就势坐在床边。老人发出几声呜咽,看上去很是痛苦,昏暗的烛火下一切都很不真实。大概是快不行了,抖得棉絮被子都在晃。初一顿住,鬼使神差上前,撂开罗裙,小心翼翼蹲到老者床边。
    不明所以,屋中除了老人的低吟,静得可怕,可是既然都到这步,不能不去看看虚实。无论他是谁,看样命不久矣,她如何能坐视不理,俯下//身,感觉对方深陷的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发觉她的存在,目光落到她身上,抖动着朝这边伸出手来。
    苏炙沉默,初一静了,对于一双陌生且枯涸的手,她竟没有戒备,怔住,默不作声凑近握住他。感觉那手掌冰冷,从指尖蔓延开来,似是要凉进心里,之后便是抑制不住,几声重重的咳嗽,手再握不牢,滑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屋中待的日子仿佛静止般,除了眼里的老者,她什么也瞧不真切。帘帐随风晃动,仆人见势转身拉上窗户。直到他口里溢出血来,初一再待不住,几乎立刻打算出去唤大夫,可惜手腕被苏炙带住,回头,仍是那张冰凉漠然的脸。
    随着剧烈的抖动,身后的老人渐渐没了响动,重重几声咳,就此没了知觉,陷入榻中,缓缓阖上眼去。
    老人走了,立了一炷香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神色如初,在仆人伏到掉泪时,满室悲凉中掀开袍摆,俯身向僵冷的尸首行了一个大礼。
    之后安排了入殓与行丧,初一始终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心中虽有疑问,可他不说,自己也不扰。她随着他做了许多事,足足三日,从私设的灵堂,到入土时上的最后几炷香,她悄然不语,等待他愿意开口的那一刻。
    也是回到家中后,替那男人呈上一壶酒时,初一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南三巷的老者是他生父,多年避讳,这刻也都浮出于世。
    当年他与亲娘深陷匪寇堆,后被敌军屠杀,到底是因为他那好赌成性的生父,自打出生开始父亲便没尽过责任,成日除了酗酒赌博,几乎干不出别的事。娘亲辛苦拉扯苏炙到大,结果某次赌输竟被生父卖了出去,小小年纪派给别人做苦役,后来流连到了贼寇堆,娘亲千里寻子,最后以命相搏,娘俩才残存于死人堆里。
    母亲撑不住丢了性命,他后来得救了。从此入得军营,去到京师,承袭十三骑麾下,再没提过往事。
    直到多年后官拜大将,父亲千里迢迢来到京里,上了年纪突感悔悟,可怜巴巴求他原谅。苏炙漠然,冰冷阴鸷,从不松口放人入府,后来长了几岁,诸事渐淡。临到出战前将人弄到南三巷,雇仆照看,再无见过。
    老人的病是顽疾,早就应证活不过几年。临终时也瞧过不少大夫,知道他命不久矣。苏炙到头还是去了一趟。
    陈述过往的时候他正往喉咙里灌酒,几日过去,下巴上浮满青茬,初一默默立在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陪着他。轻轻将他拢入怀中。即使单薄娇小,却试图用身子承载他所有的悲凉。
    喝得多些,他揽了她的腰,紧紧的,不知是否酒精上头。出口的话竟问她会不会抛下自己。初一怔住,垂眸,踮脚环住他的脖颈,把唇附到耳边。
    诚挚热忱,道尽衷肠。一生一世,永不负卿。
    他默了,俯身蹭她鼻尖,嗓音低沉,暗哑有力。
    始终都是那样炙热。有你相伴,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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