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痴[娱乐圈]》98.097

    应珞的公寓经历了一星期的阴云密布，终于在第七天的傍晚迎来了一丝曙光。
    唐雨霁将自己困在房间里足足七天, 抗拒任何人的关心。
    这七天, 应珞推了不少工作, 一心在家里陪着父亲等母亲出来。
    最开始跟余叶舒说的时候，他咬牙特别提了句, 让她不要把他推拒工作这件事告诉付矜。
    他想, 他还没弄明白他母亲跟付矜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不能横生枝节。
    但其实，在他心里却是隐隐的害怕着, 害怕付矜知道他母亲是谁。
    害怕付矜会像他母亲厌恶她一样厌恶他母亲, 然后连带……也厌恶他……
    应珞觉得自己十分不孝,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的情况下, 他却还在为自己的感情费尽心思。
    一连七天，他整个脑子都在愧疚与担忧两种情绪下撕扯, 撕扯得他大脑疼痛不已。
    而他父亲应世通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直到第七天的黄昏。
    外头山衔落日，红云翻涌。
    唐雨霁从房间里出来, 沙发上坐着的两父子顿时浑身一僵, 小心地看着她的行动。
    她朝他们走过去，应珞起身给她让座。
    唐雨霁坐去应世通旁边，颤抖地抓住他的手。
    应世通一手搂住她, 拍拍她肩，很想问却不敢问, 只能轻声安抚：“没事的, 没事的……别怕……”
    一身枯瘠, 唐雨霁转头看向忐忑不安站在前头的儿子应珞。
    应珞察觉了母亲的视线，更加局促不安。
    七天前的记忆还没有消失，他小心地唤了一声“妈”。
    唐雨霁伸出手，应珞缓缓蹲下，那双不再年轻的手抚摸在他一侧脸颊上。
    红肿早就消了，如今已经看不出一点痕迹。
    她哑着嗓音问：“痛吗？”
    应珞哽咽，摇摇头。
    当时很痛，现在不痛了。
    唐雨霁咽了咽嗓子，心里发酸，她从没有打过儿子。
    她儿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循规蹈矩，除了执意做演员，从未忤逆过他们。
    那一巴掌，完全是她失去理智的冲动行为，如今冷静了再想起来，心口便是一阵阵酸痛。
    从她的神色，应珞看出母亲已经稍微冷静下来。
    他犹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小心地问：“妈，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和爸好吗？”
    指尖一僵，唐雨霁神色又开始有惶恐浮现。
    应珞立即抓住她要从自己脸上滑下来的手，握紧在手心里。
    “妈，告诉我和爸好吗？”声音里甚至有乞求的意味。
    唐雨霁愣怔，半晌后艰难地开口：“世通……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应世通咳了声，清通不适的咽喉，连说好，去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交给她。
    手伸过去又收回来，唐雨霁看着自己的手机像是在看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最后，她用力压下恐惧，哆嗦着拿稳手机，进入短信，点开了一条彩信。
    费了很大的勇气，她才点开那条彩信中的视频，给他们看。
    应珞与应世通对视一眼，随即都将视线落去手机屏幕上。
    视频中是个女人脸上被打了黑色粗线条，看不清模样，但她在做什么却是清清楚楚。
    她在一间光线有些晕眩的卫生间里，似乎是衣服脏了，正在解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胸衣，接着衬衣褪下，纤腰丰胸，雪白肌肤全部暴露在镜头下。
    而这个女人下身黑色长裤，衣着保守正经，如果不是脱了衣服，气质看起来应该是个十分严苛正派的人。
    视频很短，只有女人解衣服的过程，就一分钟左右。
    看完后，应珞和应世通都一脸困惑不解，侧头望向唐雨霁。
    唐雨霁还望着那手机上，视线安静得吓人，仿佛心已如槁木死灰。
    忽然，她异常冷静地开口：“……是我。”
    一瞬间，应珞和应世通都震惊住。
    难以相信地看着唐雨霁，久久不能做不出任何反应。
    应世通眼里卷上愤怒，握紧了唐雨霁颤抖的手，扶住她肩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而应珞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缓缓将视线从母亲身上移开。
    他看见那条彩信后面跟着一句话：唐老师，最近好吗？
    后面是他母亲的追问，问了好几句“你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仿佛这电话号码只是偶然出现的幽灵，惊扰了人后又立即缩回自己的黑暗世界。
    将恐惧、焦躁、森怖全都留给被惊扰的人细细品味。
    应珞在彷徨不安中听见他母亲在说话。
    “当初在那所国际小学任教的时候，我教的那个班，有几个学生仗着家庭背景从来不将老师放在眼里，上课的时候逃课出去打架，作业一个字也不动直接交空本子。”
    “我想教好他们，想让他们懂得规矩。”唐雨霁抓紧应世通的手，指尖寒冷，声音哽咽，“所以我先从带头的那个学生下手，迟到了，我让她在教室外罚站，作业交了空本子，我就让她留堂把作业补好。”
    “有一次，她反抗得很激烈，一定要提前走，我没有放行，以为是她对我的不满积累到一定程度，所以心生反骨，故意跟老师作对。结果，第二天她就直接没来学校。我给她家长打电话，得知她两个朋友在前一天回家的路上遇到危险，一个受伤，一个受到惊吓。”
    “她家长说她前一天答应了送她朋友回家，结果却失约，她心里愧疚，一定要陪着她朋友。”
    “几天后，她回到学校，开始煽动其他同学写联名信抵制我。我知道她是将她朋友的事，迁怒到我让她留堂补作业的原因上。当时我只觉得灰心，又觉得这种行为挺幼稚。可后来——”
    唐雨霁嗓音徒然一厉：“她竟然设计让人弄脏我衣服，又在卫生间装了小型摄像头，偷拍下我换衣服的视频，拿到班里投影，威胁我不主动辞职就传播到网络上。”
    “我从没想过，从没想过几个孩子而已，竟然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我跟校长反应，但校长却劝我不要把事情闹大，因为最后也只会有损我的名誉。”
    从应世通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冰冷的十指插进头发里，狠狠地拉扯发丝，身体上的疼痛感让她心里好受些。
    “那些孩子一直讨论着那个视频，笑着，指着……后来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一名师者，被自己的学生那样嘲笑侮辱，所有的尊严像是被扔在地上被任意践踏。
    那时候，她犹如生活在地狱，开始相信有些人，真的……性本恶。
    应世通将她抱住，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即使她不说，他们也都知道那后来。
    后来她交了辞职信，他们一家离开了这座繁花似锦的城市，回了老家安生度日。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应世通悔恨地在她耳畔说。
    “我不想说的，真的不想说的……”额头抵着丈夫的肩头，唐雨霁蜷缩着哭泣不止，“可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已经辞职了！已经走了！她究竟还要报复到什么时候？”
    应珞一脸苍白，只觉得这件事荒唐至极，难以接受。
    所以那个孩子是……付矜？
    那段对他妈耻辱至极的视频，是付矜设计让人拍的？
    八岁那年，他妈会情绪一度崩溃是因为付矜？
    因为付矜认为当初是他妈的原因害得她朋友遇到危险？
    “我不信……”应珞茫然自语。
    不等他回神，猛然听见一声暴怒。
    “应珞！”
    应珞立时抬头，看见他父亲怒目圆睁瞪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脑子抽痛得清醒了一些，他看见母亲的婆娑泪眼。
    恍然发现，他刚刚本能的一句话，的确对他母亲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身为她的儿子，他却说不信她母亲放下尊严诉说的“事实”。
    应珞无措地站起来，仓惶地说了句：“抱歉，妈……”
    无法冷静，无论怎么告诉自己冷静也无法冷静。
    他冲出了家门，低着头茫然地走，越走越僻静，越走越失神。
    脑子里撕裂一样的痛，让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当下这种情况。
    一整晚，应珞没有回来。
    直到第二天清晨。
    应世通起床，去厨房倒水喝。
    开门的声音让他回头，看见儿子一身萧索，拎着早餐进来。
    父子两人对视上，一时沉默。
    最后还是应珞先开口，叫了声“爸”。
    应世通僵硬地点点头，他想儿子现在应该也很不好受。
    喜欢的女人曾经那样对他的母亲，到底该不该恨，又恨不恨的起来？
    应珞将早餐拎到餐桌上，一边拿出来，一边跟应世通说：“爸，妈醒了吗？”
    “你妈……她一晚上没睡……”
    应珞动作顿了顿，立时明白他妈应该是担心他，所以一夜未眠。
    他将早餐整理好，起身说：“我去叫妈出来吃早餐。”
    自从应珞孤身离家出来做演员，这应该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同桌用餐。
    前面的那七天，唐雨霁是避着他们的，一直没有同桌过。
    可这三年后难得的第一次同桌用餐，却沉默得让人神经压抑。
    早餐用完后，应珞找了他妈说话。
    他说：“妈，明天就是金龙奖的颁奖典礼。过了明天，我就帮你向付矜问清楚，如果……如果真是她做的，我会帮你讨回公道。所以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唐雨霁看着自己的儿子，苍白的脸上仿佛蒙了层薄薄的灰，精神很不好，双眼布满了血丝。
    她攥紧了手，指甲抠得掌心生疼，犹疑一阵，她点了头。
    原本来找儿子，她就是希望通过儿子找到付矜，当面跟付矜问清楚。
    可现在得知她儿子竟然喜欢付矜，她便不忍心让儿子参与进来了。
    她点头答应，只是为了让儿子放心。
    因为昨晚她看见了商想容的微博，当初那所国际小学，她教的那个班里，商想容通过关系，早龄上学，与付矜同班，也是她的学生之一。
    她知道她们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而商想容那条微博里所谓的“冰雪美人”背影，很可能就是付矜。
    既然已经知道去哪里找付矜，就不必……不必再让儿子为难了……
    看见母亲点头答应，应珞勉力一笑，握紧了母亲的手：“……谢谢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