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悍妻》53.第五十二章

    053
    建章十七年除夕那日, 天空难得放晴, 碧空如洗, 日头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竟不像是隆冬时分。莫青青印象中在平泉度过的每一个新年都是大雪封门山路阻塞, 相比之下她觉得今年倒少了几许年味。
    柳氏也感概：“原先听说京城暖和, 可没想到连过年的时候也不飘雪珠子。”她啧啧叹道, 除夕夜不下雪还叫过年吗？
    “听说南边更暖和，这会儿花儿已经开了。”莫青青顺口说了一句，吩咐百灵她们几个留下看屋子，她和柳氏带着佩枝去正院那边，除夕夜镇宁侯夫人院里摆宴, 她们都得要去。
    百灵缩着肩头不敢说一个不字, 她这条命是莫姑娘保下的，姑娘让她上刀山火海，她闭着眼睛也要趟一回。
    那天事后莫青青仔细回想, 孙婆婆要带百灵走，大概不是因为她在背后打听沈明玉的事，而是前一天清虚观符条的事发, 傅氏怀疑到过清虚观里的每一个人, 百灵之所以成为重中之重，也是误打误撞。
    姓苗又来自湘西, 傅氏便那么忌惮沈家原配夫人的娘家吗？
    她那么能耐, 怎么没想到莫青青才是那个死而复活的人。
    她出去时, 顾婆婆眼睛都亮了, “少夫人这身衣裳真好看, 不对不对，是衣裳衬得人更好看。”
    “婆婆又来夸我，我好不好看难道自个不知道，哪里比得上你说的那样，只能说不丑。”莫青青还不习惯别人夸她美。
    顾婆婆眼睛笑得弯弯的，挪揄道“好，老婆子说了不算，世子爷说话才作数。”
    莫青青收起笑意，垂头整理领子上的一枚玉扣。
    “少夫人还在为那事生气？大年下的，你在世子爷面前别总绷着，他不也是哪儿也没去，天天从正院里出来直接回前院书房冰屋子里。你露个笑脸给他看，也不枉他为你守了这么些日子。”顾婆婆忍不住劝她两句。
    “我没有生气。”莫青青说了，顾婆婆瞪大眼睛摆明不相信她的话。
    没法子，她胡乱应承几句才应付过顾婆婆的热心，刚离了拢月阁坐到车上，柳氏又是同一套差不多的说辞，无非劝她别再对着顾宪之拉着脸。
    “娘！”莫青青心里烦燥声音提高半拍，柳氏立即闭上嘴巴。
    母女两个瞪着眼坐到正院门前下车，恰好顾宪之兄弟俩也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听见有动静都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侧枝先下车，伸手扶出莫青青，少女的脸白皙玉泽，乌眸黑亮，樱唇微微嘟着像是刚生过气似的。
    顾宪之芝兰玉般立在庭院中，玉带青冠，狭长的眼儿少却几分往日的锐利，静静等着她们过去。
    说不想见他，可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躲不开，莫青青下车后眼睛越过他们直接落到远处的地上。
    “放心吧，大哥戴着你做的护腿。”顾意之笑嘻嘻的，他最近发现能收伏住大嫂的办法，只要一提起大哥，她绝对蔫了。
    哪跟哪儿，莫青青的眼睛根本没看顾宪之的伤腿，她又急忙避开刚才盯着的那块地方。
    “岳母，你先请进。”不知为什么，顾宪之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莫青青跟在柳氏身后经过他的身边，眼角扫到他稀奇的穿着玄色滚朱红边的直裰深衣，灵芝玉带上系着一对衔尾盘龙白玉佩，左右各一，倒是头一回见他佩戴，大概也是因为过年吧。
    人都进去了，一抹幽香留在原地，顾意之说话声音里笑意抑不住：“大哥，别瞧了，再过几个月你也该把她娶进门了，到那时候还怕瞧不够。”
    也就今天是除夕，他敢拿大哥这么开涮不怕被整。
    顾宪之笑而不语，领头先进去，熙熙攘攘挤了多半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脂粉味挡也挡不住，除了镇宁侯其他人都到了。
    镇宁侯夫人笑指着空座说道：“今天也没外人，你们兄弟随意坐吧。”
    说是随意坐，可仍还是摆了两桌，顾宪之坐到左边桌前坐下，刚和莫青青看个正对，他都不用抬头就可以看见她说说笑笑的样子。
    她在那里和顾若兰两个说衣裳料子，眉眼笑盈盈的：“我瞧着你袖子上的花儿绣得雅致，就是花样子稀里古怪的，像是落花之舞似的。”
    顾若兰皱着眉头，悄悄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以前在别的地方见过一两次，那天特意叫绣娘寻了花样子描上，只为图个好看。”
    孙婆婆在旁听了暗嗤一声，什么落花之舞？两个小人儿没见识罢了，那是蟹爪兰。
    八成是大姑娘看上了别家姑娘身上绣的落花之舞，回来没说清楚，绣娘们糊弄她随便找了一个蟹爪兰的花样子搪塞过去。
    顾意之耳朵长，倒也听见了，走过来仔细看了一眼，也说：“妹妹见到的应该是落花之舞，那东西京城里少见，你这个不是，平平常常的蟹爪兰，不过倒绣得好看。绣娘是哪一个，回头说我赏她，心思够巧的。”
    他这轻飘飘一句话把顾若兰识错花样子的尴尬遮掩过去，也为几个绣娘解围，免得她们被顾若兰回头找麻烦。
    针线房那边一向欺软怕硬，府里统共两三个女主子，还要分出一个一二三等，以前是安姨娘吃瘪，现在轮到若兰吃暗亏。
    怎么没见她们敷衍大嫂，还不是有大哥镇场子。
    顾意之替绣娘们解围也是替大嫂着想，那天在江家，江世子怪里怪气的一番话已经叫若兰犯酸了，针线房里再闹出点什么，她们俩难说会生不出别扭。
    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若兰心思通透，二哥一搭腔，她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那有怎样，这一切莫家姐姐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可能做什么。
    莫青青更是一脸可惜的样子，顾若兰猜测：“莫姐姐你也喜欢这个花样子？回头叫绣娘也替你做一身，咱俩穿一样的衣裳出门。”
    “不是，我以为是落花之舞呢。”莫青青微微叹口气。
    “莫姑娘见过落花之舞？”镇宁侯夫人出人意料插句话。
    像是醍醐灌顶，莫青青一激灵清醒过来，落花之舞确实少见，以前宁安侯府里养着两株，还都在大哥房里，由他亲自照料。据大哥说是娘亲出嫁时带过来的，也曾在沈家遍地可寻，最后却只剩下两株孤伶伶的盆栽，就像是他们兄妹俩。
    傅氏姐妹关系亲厚，落花之舞的来龙去脉应该瞒不过镇宁侯夫人。
    顾宪之也抬起头，单手端着一杯竹叶青，眼眸中辨不出情绪。
    “回夫人的话，我见书上有画的样子，倒没见过花。”莫青青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回道。
    镇宁侯夫人含笑点一下头，再没什么。
    倒是柳氏长出一口气，她是怕女儿又闹出什么笑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下台。
    莫青青不经意转一下头，碰上顾宪之深不可测的目光，她还是选择避开他把头低下。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孙婆婆冲着角落里的清芙努嘴示意，世子爷坐在那里，她上去添杯酒又没人说什么。
    清芙咬了一下嘴唇，还没走到桌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厚厚的毡门帘被打起，镇宁侯身子前倾探头进来，一脸凝重目光扫过屋里，最后定在顾宪之身上，“宪儿，你先出来。”
    都这时候，该是用晚饭开席的时辰，镇宁侯夫人嘴张开一半又把话咽回去，眼睁睁看着顾宪之走出去，两个人的脚步声又走远。
    他们父子俩走在院里，所有的下人仆从全都避开了，见四周空荡无一人，镇宁侯才开口说道：“刚得到准确消息，方同遇刺，他昨天出京也没走远，人刚出北直隶便碰上刺客，听说伤得不清，锦衣卫正派人护送他回京，估计最迟明天天亮能回来。”
    顾宪之面色平静，转头问道：“父亲，你是不是该要进宫了？”
    “不用，等着宫里传出旨意再动身也不迟。咱们不能先动，这时候有个风吹草动难免会让人起疑。”镇宁侯眉头轻锁回道。
    “除了您，圣上身边还会有谁得重用？”
    方同出事等于打破京中平衡的局面，看谁会成为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那意味着建章君暗中为继任储君布置的棋子该要露面。
    齐王和宁王之间，他会看中谁呢？
    镇宁侯和顾宪之对视一眼，开弓便无回头箭，这一步踏出去再无回头的可能。
    ******
    时逢除夕和正旦交替之时，锦衣卫指挥使遇刺又是关系重大，所以一应消息封锁得严实，除了为数不多几个知情者，朝中绝大数官员都还蒙在鼓里，天不亮带着着家眷，按品大妆穿着官袍进宫朝贺，九门之内灯火蜿蜒似长龙，直通禁宫门前。
    镇宁侯父子也要在这一日进宫，人还没来得出府，大门上已经来了不速之客，不应该在今天出现在顾家的人——傅氏花容失色，一头冲进大门，好险和镇宁侯撞个正着。
    “姐夫，”她手下乱抓着，语无伦次道：“你救救明运，他还在府里，锦衣卫封了宁安侯府沈家的大门，我只带出来了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