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都说站得高方能看得远。
可是,人有时候却是恰恰相反,站在至高之处的皇帝终日只见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真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繁华望尽却没无一人真心。
南宫昱听着宁乐的话,禁不住气血翻腾,一弯腰喷出一口血来。
旁边的李忠刚刚从昏厥中转醒,眼见着皇上吐血,挣扎着要爬过来扶他。然而抬了半天胳膊却扶不到,他半个身子都瘫软着,完全立不起来。
南宫昱苦笑:“宁乐,你是不是恨父皇?”
宁乐笑得有些狰狞,嘴一咧便有血水往下淌:“我不恨父皇,我只想带父皇走!您应该是属于母妃的,属于母妃一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亲昵的蛊惑,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南宫昱靠近。她已经扔掉了手中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抬起手来,十个青黑的指甲伸长,像十把锋利的刀。
“跟宁乐走吧,宁乐带您去见母妃,从此只有咱们一家三口……”
南宫昱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痴了一般等着宁乐靠近。宁乐的眼中带着笑,也带着恨,带着天真,也带着邪恶,她早已不是宁乐,她只是一个凶灵,以杀人和报复为乐的凶灵!
所有人屏住呼吸,紧张得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当有人如梦初醒,想要唤一声“皇上”,提醒南宫昱小心,可是情势却猝不及防地改变。
宁乐根本没能靠近南宫昱,却像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东西,被猛地震飞了出去。
宁乐惊讶地重新看向南宫昱,目光停留在他的头顶,流露出凶狠愤怒的光芒。
围观者均是莫名其妙,南宫靳也不解地喃喃自语:“怎么回事?碰瓷?”
洛子兮喷笑,这什么时候了,旁人都紧张得要死,偏他是抱着一颗看杂耍的心,居然还能想到碰瓷。
“你皇兄是天子,他有金龙护体。方才宁乐一靠近,便被他身上发出的金光弹了回去,这会儿,那金光化作一条龙,就盘踞在他的头顶。”
南宫靳不开心地撇嘴:“这样精彩的事,为何本王看不见?”
“别说是你,估计南宫昱自己也看不见。这里能看见的,应该只有宁乐和我……”洛子兮心中想着,还有阿良,“阿良呢?阿良去哪了?”
两人在一片狼籍的大殿内用目光四下寻找阿良的猫影,有人晕了,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人吐了,看着都恶心,还有宁乐吃剩下的尸骸……
一屋子乱七八糟,独独不见阿良。
南宫靳用手肘撞了撞洛子兮,伸手一指:“在那儿!”
阿良怕脏,跳到一个高高的立柜上趴着呢,那柜顶离窗户近,又干净空气又好。阿良也没闲着,正挥着他的猫爪,看热闹不嫌事大。
阿良怕让人听见他会说人话,所以只用了嘴型,没用声音。洛子兮看出来了,他一边振臂一边高呼:“小鬼上,左边进攻!肥龙,下路防守!”
南宫靳张口结舌地看了半晌,得出一个结论:“你家黑猫是疯了吧……”
“嘿嘿,”洛子兮一脸尴尬,“疯不了,只是喜欢间歇性脑残。”
刚说完,发现阿良正用气汹汹的猫眼瞪着她,完了,忘了她家黑喵听力也特别好。
偏偏南宫靳还在旁边说:“没关系,回头给他介绍个小母猫。府上二傻子就养了一只,可热情了,见公猫就扑,一扑一个准,还把口水糊人家一脸。”
洛子兮再一回头,看见阿良已经肚皮朝上,颓废地仰躺着,生无可恋地叹气,看那嘴型说的是:“扎心了老铁!”
殿内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宛如地动山摇,宁乐无法靠近南宫昱,暴怒不已,竟然一掌拍断了殿内的一根朱漆柱子。
柱子上裂了个巨大的豁口,柱身向一边陡然倾斜,却还没有完全断开。但是大殿的顶坍塌了一角,碎石和瓦片纷纷落下,险些便要砸着南宫昱的头。
李忠拼死抱住他,将他扯到了一边,堪堪躲过一劫,宁乐却又再出一掌,巨柱直直向着南宫昱倒了下来。
她虽然不能靠近南宫昱,但是她可以用别的东西砸死他,看起来,她是铁了心要将他带走。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着深蓝色道袍的身影自殿门而来,疾速飞向南宫昱,猛地将他撞开。与此同时,紫铜色桃木剑脱手,以神鬼莫测的凌厉之势直射宁乐而去。
只听宁乐一声惨叫,那桃木剑的剑身穿过她的一只手臂,竟将她钉在了墙上。她痛苦地嚎叫,却无力挣脱。
那穿着深蓝色道袍的是个十分年轻的道士,他稳稳站定,对着南宫昱行了个礼:“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贫道孟九辰见过陛下。”
一阵香风随之而来,皇后安若素赶到,她一边伸手搀扶着南宫昱,一边体贴地询问:“皇上可还好吗?孟道长法术高强,皇上不必忧心。”
谁知道南宫昱却没心情回答她,他一把拉住孟九辰,指着墙上的宁乐吼道:“谁让你伤害她的?快把你的破剑取下来,取下来!”
孟九辰沉默片刻,却并没有过去取剑:“请恕贫道不能从命。公主已然是凶灵,她逗留人间,怨气深重,她会越来越丧失理智,嗜血成性,到那时,恐怕连贫道也再无力收服她。”
说着,孟九辰猛然转身,催动咒语,只见桃木剑上金光大盛,宁乐的哀嚎也惨不成调。
“喂!你这个道士还蛮有个性的,皇帝的话你也不听!”洛子兮第一个叫了起来,“你既然那么厉害,就不能化戾气为祥和,将她变成一个好鬼么?一上来就下杀手,我看你也并没有多高明!”
“不得无礼。”安若素出言制止道,“孟道长也是从大局着想,若由着凶灵胡闹,宫中必然大乱。”
她什么时候说出话来,都是那么理智得体,或许她就是天生适合做皇后的人。
可是南宫昱却不以为然,他亲自奔过去,想要将木剑取下来,可是刚一靠近,皇帝金龙便再次觉醒,宁乐痛上加痛,苦不堪言。
南宫昱只得退后,对李忠说道:“你去。”
然而,李忠一看见宁乐浑身带血的样子就怕,哆嗦了半天却始终迈不出一步去。
孟九辰几次要念咒语,都被“无知”的人们打断,他义正言辞地说道:“除魔卫道乃是贫道的责任,如此凶灵怎能放过!还请大家退后,不要妨碍贫道施法。”
说罢,他闭起眼睛,狂念咒语。念了好半天没听见动静,他纳闷地睁眼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桃木剑,已经被洛子兮拔下来扔窗户外面去了。
孟九辰气恼不已,喋喋不休地嚷道:“无知女子,实乃不可教也。”
虽然剑已取下,可是宁乐已然重创,她蜷缩在墙角,指着孟九辰怒骂:“什么除魔卫道!天下间有多少面目狰狞之人,有多少口蜜腹剑之人,又有多少比鬼可憎百倍之人,你为何不杀!”
“贫道……杀人犯法……”
“哈哈哈。”洛子兮笑起来,这个道士有点呆。
“哈哈哈……”一阵女子的笑声传来,笑得比洛子兮阴森恐怖多了。洛子兮捂着嘴,将自己的笑堵了回去,就看见云妃不知道从哪里飘了出来。
她一改往日的优雅,笑得恣意疯狂,在别人的眼中,她由远及近,似是从隐身到实体,而在洛子兮的眼中,她一路走来,目中凶光大盛。
“真是可笑可恨!杀人犯法,杀鬼便是除魔卫道,试问百年之后,你们有谁不是鬼?谁可不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任由别人一次次伤害我们的女儿!为什么在我们母女承受痛苦的时候,你永远都无能为力!”
云妃为了宁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指着南宫昱仰天一声大叫,那声音凄厉得宛如烈火重生,地狱归来!——她终于,还是化作了凶灵!
南宫昱抚心委顿于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曾经自以为文韬武略,不可一世,自以为权谋算计,烂熟于心。可聪明一世,最终护不住自己至爱之人,后宫已经绿成了一片青青草地,唯一的公主也没了,整个是断子绝孙。
一颗悲催的心,就快要怄到肠穿肚烂,南宫昱几近哽咽:“是朕对不住你,你生时,朕未曾好好待你,如今若你还有什么未尽之心愿,朕必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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