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网游）》137.2017.10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公平
    南吕先前被主人支走, 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时候，匆忙赶回。
    不久前, 主人对他说：“我有个计划。”
    “不可, 公子不能以身犯险。若公子有了什么好歹, 我们……云上使问责时我们也是无法搪塞的。”
    “我知道，我也不想让云道朱担心, 我会预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回避危险。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的。”
    “公子不是要……杀进去吧？”
    主人从前就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子，还不到旁人腰高, 就敢冲进云道朱跟九华府大公子的战圈里, 一拳打倒了大公子又一剑拍晕了云道朱。后来甚至又把九华府的府主一剑穿胸！
    一剑穿胸这个事嘛，后来主人虽然也曾懊恼悔恨, 说自己原本瞄准的是别的地方结果当时身心动摇又气力不济因此错了位置——不过谁家十岁的小女孩子能做这样的事呢！
    如今, 主人眼见二十了，虽然面上一直温文尔雅、叫人如沐春风，可骨子里一定比小时候更凶更狂。
    云道朱向南吕所说主人的种种件件……也确实是很凶很狂。
    是不是同云道朱学坏了,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过这些都可日后再说。
    关键是此时。
    南吕小心翼翼地劝道：“虽然看来这狈妖是依仗幻阵之势, 脱离幻阵后便不成气候, 不过也不应该莽撞, 还是要小心探查以防有什么诡计。”
    南吕只怕主人会冲进去。
    云道朱曾对南吕说“她以灵气冲击提升修为，至走火入魔, 再一次或许要死”，南吕听到后就一直忐忑难安。
    这些提升修为的法子, 用一次是无伤大雅, 用两次或许会有不妥, 用多了就真的……
    就像一天命能换百两银的那个故事一样。
    有个人，遇见一个神仙，这神仙教他一种法术，说能用一天命换十两银。
    这人也并非穷困潦倒，且又没有紧迫要钱的事，便哂笑离去。
    后有一日天灾之下家产倾覆，这人想起一日命百两银，迫不得已便用了。
    之后发现果然有百两银子。
    他用百两起家，渐渐又赚起一分产业。
    只是经营经营，就总有波折。
    每每银钱周转不便的时候，他便想到一日命百两银的事。
    最初还总是小心翼翼仔细筹算，到后来便觉得，百两才要一日，一年就有三百多日，十年有三千多日呢……用一日何妨？
    这人便一日一日，用的越发频繁。生意也不做了，家产也不经营了，要用到钱时，便换上一日……不到两年，无常就来索命。
    这人死前大喊：“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的事情结果往往都是“怎么会”。
    南吕只怕主人也经不起那诱惑，最后要含恨喊一句怎么会。
    南吕忐忑万分。
    “啊，你担心我冲进去？不会的，我也没有办法。观想和云道朱的剑法都不能使用了，负荷太大。如果我又因为这个受伤的话云道朱不会再原谅我了。”
    不是要用那些威猛法子啊。
    南吕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他小心翼翼问：“那公子是要怎么……”
    “嗯……冲进去。”
    还是冲进去啊！
    主人腼腆又羞涩的笑了笑：“不是直接冲进去，我用你的方法发现了一些无射留下的线索。”
    “我的方法？”
    “你说这个幻阵就像是一个装在灵气的容器，容器打破了一块，但是灵气没有外泄，所以是有人又原样补上了一块。你还说补上这一块的是无射。”
    “是，此处是无射的气息。”
    “你也教过我，我们签立契约之后，有了一种很亲近的关系，所以互相之间的感应会变得敏锐。我原来不太擅长，不过从‘完整中分辨不同’的角度出发，我也能感受到无射了。他不仅补上了这一块，他还留下了一个图。”
    “图？”
    “嗯，顺着他的气息看见的。我画给你看。”
    主人随手折了一段树枝，随后蹲踞下来。
    “我来。”南吕忙将主人面前的小片空地清理出来，随后又按照主人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引着主人的枯枝笔在地上划出一道边界。
    “这是大约五十厘米乘以五十厘米的图面。嗯，就是每一条边大约有半米。帮我把每一条边分成十均等，然后用虚线段连接起来。”
    “公子是要绘棋盘？这九路棋是古棋了。”
    “不是，只是为了方便。不过工具不够，勘测也不足。我要画一副地图，比例尺大概是一比一百。就是地图上一段等于现实的一百段。”
    “啊……公子还会勘绘舆图？”
    “舆图？嗯……地图，小时候上课学过一点点。”
    学过一点点！真不愧是天人啊。什么样的人家才会学这个。
    “帮我在右边和上面的每个点都标注一下，A、B……不，左边甲乙丙丁……”
    南吕一个个写好。
    “上面一二三四……”
    “公子，好了。”
    “好，”南吕的主人又腼腆羞涩地笑一笑：“我看不见，你帮我看，我们现在是在甲六。”
    “这里。”
    “差不多是这个方格里右下角的位置……嗯，就这样吧，暂时没有办法做到更精确了。这里是无射找到的一个阵眼位置，一路上他还找到了另外三个，都标注过，当时我没有注意，现在才想起来，是在戊三，庚五，丁七。”
    南吕仔细按照主人所说引着枯枝笔又画下三点。
    “然后还要靠你。”
    “我？”南吕被主人说的许多事弄得一头雾水。又是画舆图，又是说无射的……这四处有什么玄机？当然是有的。可从阵眼窥见全貌。无射就是这样解开这一处阵眼的。可无射能，南吕却不能。无射的幻术在布阵上在大局上，南吕的幻术在精奇巧上。两人是不同的。“光这样我看不出……”
    他羞愧地说道。
    “不光是这样，还有我从夷则哪里拿到的一点信息。”
    “夷则？”又是什么时候。
    “夷则想出来，”主人取出一面镜子，“夷则说如果我让她出来她就告诉我九华府大阵的事，我没有同意。”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她现在出来不太好。”
    是是是，是不太好。
    变成青云的样子还学了青云的性子，还要亲——咳，出来是不好。
    “我觉得青云是个自负又容易冲动的人，所以我说我在从无射留下的线索里推测关于九华府大阵的事。我告诉了她三个坐标。”
    “她便自己说了剩下的？”
    “嗯。”主人又不好意思了，微微红着脸：“我没有说谎，我确实试图从无射留下的线索里推测整个大阵，当时第四个坐标也还没有看出来……”
    南吕无可奈何：“是，我明白的。公子并不说谎。”
    南吕的主人显得更加忐忑羞窘，她小声说：“我说过的……之前也说了，说谎不太好。”
    “是，是。”南吕笑着摇摇头，“那夷则说了什么，请公子告诉我吧，我来试试。”
    “好。”
    ……
    小巧玲珑的锁子灯落地后，化作一座别致的园林。
    花鸟走兽、水榭楼台，应有尽有。
    一轮圆月高悬天上，精巧别致的灯盏散落四周。
    狼与狈站立在这园中，左冲右突，不得其门出。
    最后狼大吼一声，举起一块太湖石抛砸向面前的小巧亭台。下一刻，太湖石同亭台都不见了。
    山石流水变化，花草树木移位，突然又变了一方景色。
    两头野兽大吼大叫：“若是出去定要吃了你！”
    “好。”天人的声音远远传来，空灵飘渺，不知所在。
    ……
    伤痛与疲惫是真的。
    沈聪坐在地榻上，靠着身边的矮几。
    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地恢复，但速度跟最初相比慢了许多。
    那些蕴含能量的血液是真的给出去完全没有作假的。
    这头狼与这头狈知道的东西有许多，他们甚至大概知道玩家们的“等级”。
    玩家十级以内时，初始精力体力值都是一千。之后随级增长。
    沈聪的等级在十七八级接近二十。
    按照普通玩家的标准沈聪的精力体力上限也该在一千七八百左右。
    而那些精血，沈聪粗略计算过，一滴大概需要抽走四百到五百的精力。
    三个问题消耗了一千两百到一千五百，玩家的体力精力状态就基本上到了临界值。
    而那头野兽哄着沈聪问了第四个问题。
    这些问题……
    第一个，沈聪问得草率，赤霄却答得详尽。
    第二个，沈聪深思熟虑，赤霄却给不出答案。
    第三个，沈聪精挑细选，赤霄也完全配合。
    到了第四个的时候。
    ——我却是急性子！我还等着你问九华府，问我哪里吃的天人，问我想要做什么呢！
    ——你是消耗太多精血了，但我又不能伤你，再问一次也死不了，你怕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拿来吧，我告诉你。”
    ——我再告诉你九华府也可以。
    他层层递进、步步紧逼，分析弱点、抛出诱饵，就算沈聪原本没有计划好要用这种方式麻痹他，说不定也会上他的当。
    赤霄的计划只有一个缺陷，他看出沈聪的等级，却不知道沈聪真正的数据。
    沈聪有特殊的状态加成。
    桐蕊烹制的青蟹曾经带给她一条永久属性：升级时获得的属性上限有5%几率翻倍。
    并且沈聪还福缘全满。
    福缘全满，心想事成。
    十全的福缘令5%几率的翻倍状态每一次都会激活。
    沈聪的二十级相当于别人的三十级。
    赤霄处心积虑地以为自己让沈聪的身体状态降到了临界点之下，已经万无一失了，但其实沈聪一直小心地保存实力。
    赤霄真是厉害啊。
    如果不是沈聪，或许他已经计谋得逞了。
    不过这个游戏世界中哪一个NPC不是出人意料呢？
    真是太真实了。
    沈聪捧着手上七巧锁子灯的虚影模型。七巧锁子灯似乎是将人困在了另外一个空间里，沈聪摸不清原理，只能确定狼狈不在眼前。
    这件道具如果被暴力突破就会报废，所以沈聪也一直都消耗精力看顾着。
    她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能够知道这件道具形成的幻阵中的一切。
    模型里，小小的狼与狈与就如名字狼狈一样狼狈不堪地寻找出路。
    每当他们有了一点进展，或者准备大肆破坏的时候，沈聪就会拆解手上的七巧锁。
    拆出一种解法，幻境就会变化一次。
    只要沈聪精力充足，一狼一狈就永远没有办法突破环境。
    这个游戏不仅仅是NPC真实厉害，这些道具细节也做得真实厉害。
    又因为种种细节的真实厉害，更加显得里面的人物真实厉害。
    ——弄了一个天人来给我吃。
    ——我吃了那个天人，晓得了许多事。
    她知道的事情有多少呢？
    他懂得看玩家的等级，能够算计玩家的属性和状态，他还能够听得懂沈聪故意说出来的那些“古怪的话”。
    旅游圣地、人口失踪、犯罪行为、主张所有权……这些初听有些古怪但解释也解释得通的游戏外语言习惯完全没有难住赤霄。
    他很容易就理解并且接受了。
    赤霄说他吃了天人以后就明白了天人的事。
    他明白到了什么程度？
    他真的连游戏外的事情也一样明白了吗？
    那真是……
    古怪的感觉。
    一种古怪的有趣。
    从最初，沈聪将游戏当做母亲恶作剧式的任务，后来又称为体验情感的试验场，再后来与游戏中的人物有了感情……她仍旧只是把游戏当成一种过家家。
    除了放纵自己对NPC们的感情之外，其余的体验：升级、荣耀、受伤、排挤，种种种种都只是一些跟现实无关的东西，她并没有多么在乎。
    虚拟的东西再真实，也永远被限制发展。它们永远不可能被“认真对待”。
    但现在，如果游戏里的人物知悉了游戏外的世界——游戏程序设置了外部学习的模块……那么玩家跟NPC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不公平就会被抹消了。
    这个游戏中的一切是玩家的机遇与猎物，玩家也同样是这个游戏的机遇与猎物。
    沈聪不可察觉地——确实是连自己都完全没有察觉地——笑了笑。
    那就很好了。
    不公平被抹除的话就可以认真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