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网游)》130.2017.10

    第一百三十章    千面之镜
    南吕抱琴静立, 细细分辨荡开又回拢的琴声回音,片刻后说道:“公子, 这里也有三条岔道。我认为最安全的是右边的一条。三条路上也都有无射经过的痕迹, 我分辨不出真假, 不过必然有两条路上的只是障眼法术。”
    “好,我试试。”沈聪摸着手中的风筝线, 任由风筝线牵引自己前进,果然走到了南吕指定的那条路上。
    南吕收回琴:“没有错了, 无射很安全, 而且一直在往小枫山中心去。他没有留下别的线索给我,应当是知道主人能够这样找到他, 没有其余安排是怕被他人看破。总之, 他已经指明最安全好走的那一条路。在这方面我远不如无射,如果不是他之前已经走错好几次了。”
    沈聪严肃的神情柔和了一些:“他没事就好,我们再快一点。”
    “但是……”南吕又顿了顿, 他其实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但是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伙伴。
    沈聪问:“怎么了?”
    南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公子知道, 无射的性子被磋磨坏了, 我只是怕他……”
    怕他其实是被人捉住,经受不住折磨, 然后泄露了关于主人的事使那些人得以设下陷阱。
    沈聪点头:“你说的对,我们快走, 不要让无射等太久。”
    南吕有些错愕, 随即叹息:“公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沈聪有些困惑地‘看’向他,然后恍然大悟:“他不会的,他很有原则,跟你一样。”
    南吕鼻子一酸,又忍住了。
    签契之后,主人就是最重要的。他跟无射十分亲厚,他也不愿意怀疑无射,但是却忍不住会怀疑无射。
    连他都怀疑了,可主人却笃定地说:他不会的。
    南吕躬身长揖。
    其实主人看不见,他只是自己想要这样做。
    随后他说:“我们走吧。公子这边来,小心。”
    “好。”
    夷则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听着,这时候他们商讨出了结果,才向前一步走到主人身侧,用自己的脚步声引领主人前进。
    毕竟是山林地,主人听声辩位的功夫再了得,还是有些时候会照顾不到。
    况且还有南吕的琴音干扰。
    主人不小心踩差踏错的时候,她就会伸手扶一把。
    除此以外,夷则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在这个队伍里毫无存在感。
    在进入幻阵之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在进入幻阵之前她不是这样的。
    夷则是个爽朗的有时候有些一惊一乍的少女。天真又活泼,是不会这样一言不发的。
    可她现在就是这样一言不发。
    若是她的主人目能视物,这个时候愿意侧身看一看她,就会发现夷则娇丽的面庞竟然有些模糊起来。
    可真奇怪。
    不仅面庞,就连她的身形气度也都显得有那么一点飘渺不定。
    就好像被岚雾遮掩一样。
    又或者她自己本身就是虚幻的岚雾。
    真的,也太奇怪了。
    但这奇怪似乎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他们行走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大阵,且是一个幻阵。
    幻阵,顾名思义,就是叫人看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使得人将眼前假的当作真的,虚的视作实的。
    难道这夷则竟在什么时候被幻阵吞下再吐出,从这个人变做了那一个人吗?
    难道这夷则是在什么时候被调了包却无人察觉吗?
    南吕没有察觉,夷则的主人也没有察觉。
    她的主人目不能视,无法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可那精通幻术的南吕为什么也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真的十分奇怪。
    细细去想还有些可怕。
    真假、虚实一旦难以分辨,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究竟身处何种境况呢?
    但无论是沈聪、南吕甚至飘渺的夷则都一无所觉,三人继续顺着无射留下的道路前行。
    又走了一些时候,南吕突然叫停。
    “公子,这里有些不对。”
    “是什么?”
    这一次南吕不敢托大。他向主人告罪,随后盘膝坐下,将琴放在膝头认真弹奏起来。琴虽然是伏羲有感于天道自然而创造的乐器,但毕竟是人造之物,因此琴音并不是自然之音。可南吕此时弹奏出来的声音却是风、水、飞鸟、走兽与鸣虫的声音。这些声音像波纹一样一圈一圈荡开,缓缓向远处扩散,随后在南吕的眼前形成一幅只有他自己能够看懂的图景。
    南吕将这幅图仔仔细细地审视了数遍,最后朝主人说道:“公子,这地方原本正是一处压阵的阵眼。”
    沈聪跪坐在南吕身旁,她从来不在自己不了解的领域逞能,而是谦逊地问:“是你之前说的那种吗?可以通过这里摸清大阵的原理?”
    “是我先前说的那种。不过梳理这幻阵的脉络需要找到压阵之物,但这里的压阵之物已经被人毁去了。又填上了别的东西。”
    “是无射做的吗?”
    “是无射。”南吕起身在这块空旷的地方走了几圈,用琴音试探与丈量土地。明明只是方寸大的地方,却随着他的脚步像画卷慢慢展开一样,显露出了许多先前没有看见到的景物。他就这样一圈一圈地向内走去,到最后画卷展到尽头,露出了一座玉石台。
    南吕走到玉石台边上,温柔地抚摸着玉石台温润光滑的表面,随后说道:“公子,确实是无射,无射的琵琶在这里。”
    那玉石台上放着无射的琵琶。
    南吕又忧心又高兴。
    琵琶放在了这里,无射该怎么办?
    但琵琶放在了这里,无射是绝无可能背主的。
    无射没有辜负主人。
    沈聪并不知道南吕看见了什么。南吕半天不说话,她也没有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南吕才自己回过神来,看见她微微凝重的神情才连忙解释:“无射用自己的琵琶代替了这里的压阵之物,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归那阵主控制了。”
    “无射呢?他留下琵琶会有危险吗?”
    看看,主人在意的是这件事。主人没有问这幻阵相关的事情,反而先问的是无射。
    南吕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还需要再看看。”
    虽然这样说,他的语气却十分轻松。
    无射会有危险吗?
    有这样的主人在,是不会遇见真正的危险的。
    不过毕竟事关主人的安危也事关无射的安危,南吕还是认真地在这个地方查探起来。他一边查看一边解说:“因为无射留的路的缘故,我们先前一路上遇见的阻碍很少。就算有也很容易解决了,但是到了这附近,阻碍突然没有了。最初我只是觉得这里的阵缺了一块。缺,器破为缺,储物则泻。但是我仔细查看后,发现这里的‘物’却没有少去。”
    阵中的物便是由阵眼阵心聚集起来的天地灵气。修行人行走坐卧都是少不了天地灵气的。精妙的阵中天地灵气被阵梳理,随着阵的脉络流动,就像平稳的湖水一样,让人察觉不到异样。粗鄙的阵中,天地灵气虽然随着阵路流淌,但却像溪水冲击到山石,总会有起伏波澜水流飞溅。”
    察觉灵气的异样就能察觉阵。最好的阵自然是与天地灵气混为一体的,就是顺其自然,同我与公子讲过的幻术要因势利导顺其自然一样。可实际上,布阵须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三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就算阵中灵气变化平和舒缓,但在边缘处还是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要察觉自己是否入阵中,就不能在灵气忽然变化的时候大意。”
    沈聪认真听南吕讲解。她明白,南吕讲得这么细,其实是在教导她关于阵的知识。她能够破阵。比如云道朱的塔,巫姑奶奶庙外茶棚老太太设下的困局。但她破阵的方法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虽然更加严谨准确,但也更加耗费精力。南吕教给她的关于阵的知识看上去十分模糊,充满了不确定,确实实打实积累起来的经验。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这样的农事口诀,虽然无法解析原理,却凝聚了另外一种智慧。
    将科学与经验结合,得到的会是最有效的东西。
    沈聪一边听,一边印证:“我感觉到了。进来的时候这里灵气的活跃度不同,但是量相同。”
    主人又说古古怪怪的话了。南吕其实并不算完全听得懂,但是也大约能够明白主人的意思。
    他说:“量相同,确实是这个道理。将阵看成储存灵气的器物,器物要是破了,灵气就会外泄。但这里的灵气没有外泄,说明器物还是完整的。就像缺失一块,其后又被别的东西补上了。补上的东西总是容易看出不同。那缺口的边缘总会比别处稍微粗糙些,就像阵的边缘一样,但又与阵的边缘不同。如同瓷器烧成,上一层釉,内外就浑然一体了。但补上的地方却不能这样从容,往往总会有不圆满的地方,这些地方这就是看穿幻阵脉络的契机了。就像这里。”
    南吕重重踏几步,为主人指引方向。
    主人便也随着他的脚步走到了他的旁边。
    “公子知道,就像那些烧瓷的匠人一样,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师承总是出产不同的颜色样子。布阵者也是这样。一般的效果,阵却大不相同。从这些不同里就能知道主阵人是谁。公子若想知道布阵的派系,日后我再说给公子听。先说今日我们遇见的,我与无射同炉而出,相当于人间一母同胞,因此无射补上的阵我轻易就分辨出来了。剥除无射的阵之后再从缺口处看原本的阵,就更容易判断,这布阵人学艺不精手段粗糙,可他的手法却在中在正。公子看,他用的也是因势利导的法子。这阵中灵气走向从山林中来,又反哺山林。这种互利互生的阵势要学会需得有丰厚家底。无须吝惜灵物,才会学习不夺自然之势的手法。这不是野路子。”
    “嗯。”沈聪站在南吕指定的缺口上感受灵力——也就是能量的流动。确实,那些能量形成了可持续的循环。“也就是说这里的小枫山的这个狈妖,并不是我们以为的草根狈妖,它被一个很大的势力支持着。”
    草根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南吕点头称是:“公子聪慧,一点就透。”
    很大的势力。
    目前为止沈聪知道的很大的势力确实有几个。
    巫姑的势力,蛟蛇龙王的势力,天人们的势力,茶棚婆婆的势力,梧桐观的势力,云道朱的势力,甚至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九华府的势力。究竟是哪一个呢?
    还是有新的什么人出现了呢?
    她说道:“暂时想不到是谁。”
    南吕说道:“所以公子,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南吕追求稳妥,一路上已经说了许多次从长计议了。但这一次最奇怪。
    无射破除了一个阵眼,让这个阵眼不再受阵主人的控制,看起来局势应该有利于自己这方才对。
    南吕却退缩了。
    “南吕,”沈聪皱眉:“你还发现什么了?”
    南吕说道:“公子,无射无碍的。”
    南吕说过要是阵被破一定会被阵主人发现。之前无射选择的都是回避危险的显露,为什么到这个地方突然间粗暴地打碎一块然后自己填补呢?如果说是为了争夺操控权,无射应该留下来,把这里当做根据地慢慢倾吞,但无射没有这么做,他把琵琶留下了。
    他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为什么做这样没有退路的事情呢?
    沈聪突然明白过来。
    外人把容器打破,主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为什么没有人来查看呢?
    连南吕都能看出异样,阵主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除非容器是在主人跟外人的争斗中打破的,那么主人就不会再起疑心。
    “无射在这里跟布阵的人起了冲突,阵破了一个缺口,无射偷偷补上,然后留下了自己琵琶。这是一种警告。南吕,你之前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公子……只要你在,只要你肯温养无射之镜,就算无射形体消散,也还能再凝聚的。这些日子来我们一直小心谨慎,但到了今日,却发现过去的小心谨慎没有一点作用。走得越深,水也越深……公子,贵者不立危墙。无射留下了琵琶确实是警告。无射胆小又没有主见,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艰难,也可见情势实在危急。公子,不要让他枉费心力。”
    沈聪摇头,她正想说什么,一旁的夷则突然开口:“南吕,你以为无射为何孤注一掷,在此放手一搏?失去琵琶如同折他双翼,他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提醒你我?阵破便破,他何必费尽心思补上一块?你我已身处波涛中,此地是浮浪一只小舟,是无射拼死博来的一线生机。你有什么话还是说尽吧,不要再遮遮掩掩。你以为你能带主人全身而退吗?”
    南吕和沈聪都没有注意夷则是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边的。
    南吕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指引主人观察“缺口”的时候,夷则就已经站在最关键的方位上了。
    她真的像个透明人一样。
    此时,她也确实像是透明人一样。
    她的身形样貌不断变换,整个人也显得格外虚无缥缈。
    沈聪眉头深锁:“夷则?”
    她看不见,却听得到。
    夷则的声音不同了。
    身高似乎也不同了。
    这不是夷则,可一种更加微妙的熟悉感却告诉她:这是夷则。
    虚幻的夷则朝自己的主人蹲身一福:“主人,你恐怕还不认得我,我是夷则。”
    这是多么奇怪的话。
    什么叫还不认识她?
    沈聪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恐怕陷入了某一种更加高明的幻阵。
    但一旁的南吕却说:“原来是你。”
    夷则也朝南吕一福:“是我。”
    南吕向自己的主人解释:“公子,夷则是千面之镜,她遇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不同之事每一件都使她有一副不同的面孔。但她受了伤,根基不稳,因此千面无法自己控制。夷则是千面镜,也是照心之镜。主人心系蕊姑娘,所以先前夷则便显露与蕊姑娘相似的性情,如今主人心心念念想要破阵救人,夷则便又变化了。”
    沈聪有点错愕。
    一直以来对夷则有种亲密的熟悉感。
    原来是因为阿蕊啊。
    南吕又道:“恐怕是夷则原本遇见过的阵法大家。夷则,你有何见解?这阵十分凶险吗?”
    “是。”到此时,夷则的身形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许多,身条也飞快抽长——她变成了一个天生长着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的男人!
    南吕勃然变色:“青云!”
    夷则说道:“是。梧桐观中,青云曾布大阵,此阵守护山门,也困住凝碧观主。他还曾用此阵对付云道朱云上使。我被他当做阵眼,我之镜便是他的压阵之物。我对别的阵法一窍不通,却对青云曾经布过的阵法了如指掌。梧桐观中与这小枫山上,两阵作用不同,但却一脉相承。主人,那青云受九华府提拔,这狈妖背后的主子也同样是九华府!此阵必有后手,无射定然已经发现了。走到这里,无射孤注一掷,主人恐怕也已经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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