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虬龙松
不提倡暴力升级。
推崇更加理性优雅的方式融入世界。
“打怪”没有经验。
只要智商情商在线, 升级并不困难。
困难爆了啊!
直至此时,《倾天》的玩家们才意识到三天、游戏时间两个月余以来在游戏中举步维艰时感受到的违和到底是什么。
一次真实的穿越, 你的第二次人生。
在《倾天》的世界中, 没有金手指, 玩家们并不是主角,他们降临到《倾天》的世界中并没有背负着“拯救世界”这样伟大的使命。
他们只是一群可怜巴巴的移民者。
人们热爱游戏, 是因为游戏供给玩家们一套独有的生存法则。
这套法则条理分明,非黑即白, 是现实世界生存法则的简化版本。
只要按照游戏的引导按部就班地在娱乐时锻炼技能, 只要智商不至于掉底,只要有一点小小的运气, 就足够让玩家碾压游戏世界的原住民。
玩家们没有必要像在现实社会中那样规划与安排自己的未来。
因为游戏引导任务会帮他们做好一切决定。
玩家们也没有必要像在现实社会中那样战战兢兢地为了生计绞尽脑汁。
因为NPC就是被设计来帮助玩家生活的。即使不向他们提交求职信, 他们也会求爷爷告奶奶地将任务交给玩家。
游戏中的一切资源对于玩家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
那些需要额外努力与运气才能得到的道具,说到底也是只要花费了时间与金钱就最终能被玩家取得的东西。
在游戏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失败,甚至连失去性命都可以轻松地再来一次。
这种透明、完全开放、予取予求的模式令玩家们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起来。
《倾天》的游戏玩家们。他们——直到此刻才意识到——
《倾天》并不是那种忙着讨好玩家的游戏。
它是冷淡排外并且好不友善的。
论坛再次沸腾了起来。
《《倾天》非我妈, 发家致富靠自家。》
《知到真相的我突然兴奋起来了呢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打怪没用并不准确, 只是计算方式跟普通网游不同》
《荣耀还是节操?欧神惨遭变性。》
《模拟人生——谁还记得这个古老的游戏!》
《难度max, 社恐宅男感觉要跪》
《福缘点还是男人的尊严!——有全随机后还是兄弟的兄弟来现身说法吗》
《不说不知道, 三大欧神皆人妖!我才不会说我在期待上官霸业妹子呢》
《陈怀风也是妹子!有图有真相!》
《去留随心分会长真身上阵,飞鸿尺素是真·男神》
《歪楼了喂!没有人注意到公告里的情感体验系统吗?!》
《反正衣服又不能脱, 是男是女都一样》
《现身说法:男变女基本是平胸妹,目前适应良好》
《霸道太子不讲理:太子妃的99次出逃(同人脑洞, 侵删)》
《有人来猜猜新出系统模式都有什么吗?》
《MDZZ, 补偿礼包还要自己解锁是几个意思, 辣鸡游戏》
《已经摸清屠龙小队所在城镇!既然打怪没经验,我要去抱BOSS大腿!》
《一百级到底是不是满级》
《情感体验系统!我已经考好驾照!》
《求问:一个不小心男变女的基佬爱上一个其实是女变男的百合,他们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这要算什么情况》
《都没有人注意到大魔方要投放新游戏端口了吗?MD我刚才去预购网站看到预购价格降了四分之一!开服才三天,游戏公司必须给个说法!》
……
游戏中的沈聪并不知道现实世界的这场风波,也不知道这场风波其实已经影响到了她。
她被云道朱抱着,乘着巨木根须到了小院所在的山头。
梧桐观的老观主——如今夺位的青云死去,又是观主了——是一株虬龙松。
松树主干中正雄浑,枝干盘结曲奇。恍若虬龙入云,风雷涌动;复有华盖如伞,苍云叠翠,如烟拢雾罩。
这株松树如今参天入云地盘踞在梧苍山上,根系蔓延了周围十数个峰头。看起来倒不像是它从山上长出来,反倒像它的根上长出了山。
沈聪双眼不能视物,又戴着云道朱的面具被剥夺了另外一种视力,因此看不见虬龙松下出现的青年。
这个青年剑眉星目,俊美威仪。他眉头深蹙,带着一种忧国忧民的伤怀。
看见众人从松根上下来,青年忙忧心忡忡地迎了过来:“你们都还好——噗。”
啪哒。
他不注意被一条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平拍在地上。
一直被中吕藏在怀里黄钟挣扎着化出身形,将青年从地上扶起来,上下帮他拍灰:“观主。”
“哎哎。”青年唉声叹气,随后朝黄钟看了一眼。他大概眼神不怎么好,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这才看清黄钟的样子:“哎哎,是小黄啊!小黄你怎么这个样子。你……哎,你快回去歇着,你受了这样的伤……”
“观主,阿黄无事的。”
青年懊恼又悔恨地摇头:“都怪我,怪我识人不清管教无力,那个小……哎,那个小东西,耗了我多少心血来教,到头来竟然……哎哎。”
眼看他要说个没完了,黄钟忙道:“观主,上使已到了。”
“小黄你在这里,小大呢?怎么不见小大?你们两人形影不离,小大是哪里去了?”
南吕轻咳一声:“观主,大吕伤得比黄钟重些,不便现身。不过也无须忧心,这样的伤是修补修补便好的。一气宗上使也到了,观主还是先……”
观主啊了一声:“是我失礼,是我失礼。”说完他朝着云道朱鞠了一躬:“上使大驾光临,小道有失远迎。”说完他抬头看着云道朱怀里的沈聪:“适才多谢上使援手,保住我梧桐观一脉……没想到啊。”他感叹道:“上使如此年幼,真是英雄出少年!”
沈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又不能十分确定。
她盲着眼,神情就显得格外无辜茫然。
一旁的南吕等人也十分尴尬。
“观主,这位并不是云上使,云上使是……这位。”
“咦?”
这株松树又揉揉眼睛,小心翼翼挨过来看:“怎么不是呢?这个银面我知道的。上宗监察使都戴的。上次……哎,上次那位上使也是戴了的,可惜莽撞了些,匆匆忙忙就走了,也不听人说话。”
他长得英气逼人,正义凌然,但这个性格和那个眼疾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这个时候怎么能说起上次那位监察使的事情来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黄钟只怕自己的主人会要惹恼云道朱这位杀神,忙道:“观主……”
云道朱开口了:“晚辈乃监察使丁字第一,道称云道朱。晚辈师弟承蒙观主照拂,稍后还要向观主请教些师弟的事,希望观主不吝指点。”
“啊?”观主这才扭脸到云道朱的方向,又扭头看看沈聪:“真的不是啊?嗯……”他沉吟了一会儿:“你们二人身上气息相类,不过你要厉害一些。哎呀,失礼失礼。我这个……我嘴笨舌拙。嗯……嗯我……上使似乎是受了伤,若不嫌弃我医术浅薄,就让我看看吧。我的医术得见素子真人指点过,总归还是能够拿得出手的。不是我自吹自擂,方圆万里之内,岐黄一道上能够与我争高低的人根本没有。”
这位松树观主提起自己的医术,就有点洋洋自得起来了。
搀扶着他的黄钟万分焦急。
自己的主人也说话也太不分场合了些,怎么还夸耀起自己医术来了呢?
上使陷入困境,如今还受了伤,说到底是因为观主主人收了个逆徒的缘故。
这位云上使身上的伤,还有一两分是她与大吕的“手笔”。
黄钟咬一咬牙:若是上使不快,她就马上跪下来请罪。
身上煞气冲天的云道朱却没有生气,她执剑躬身:“有劳观主。不过我身上的伤并不碍事。”她遥遥用大剑将韩蔚怀中的韩臻一指:“倒是这九华府主,观主要如何处置?”
“九华府主?”松树观主眯着眼睛往那边看了一会儿,顿时咬牙切齿:“竟然敢跟来!毁了我梧桐观,伤了我多少弟子,管它九华府十华——哎哟。”
是他身旁的黄钟掐了他一下。
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事情,观主实在糊涂,怎么能开口说呢?
真有恩怨,也该是一气宗跟九华府的恩怨。梧桐观还是乖乖在旁,只等两边吵完,多少给点公道也便是了。
松树虽然有些委屈般的不高兴,但还是住了口。他有些不甘不愿地又凑到九华府大公子跟前,将那九华府主瞧了几眼,道:“死不了。”
韩蔚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那……”
松树观主却说:“我小小梧桐观,哪里敢跟堂堂九华府相比?我们这里也没有医师,我这只是半道出家,就不献丑了。梧桐观山门已破,去留随意。”说完不再理会他们。
他刚才还夸耀自己医术万里之内无人可以匹敌。
韩蔚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松树吓了一跳,强撑着哼了一声,随后僵着身子走回到云道朱身旁。
“实在是招待不周,请上使随我来,先好好歇歇再议其它。”
云道朱又一揖:“是我妄动灵机,给观主惹了麻烦。”
“是我梧桐观有劳上使相护。”
两边客气一番,松树观主朝着自己巨大的本体去了。
途中又绊了一下,好在黄钟一直在侧,这次没有摔倒。
等他走到那顶天立地的巨大虬龙松前。只见苍劲的老树从两旁分开,露出一道拱门来。由他带路,再是云道朱,最后是镜姬镜君们鱼贯而入。
这巨木腹中别有洞天。
近处有一道溪水。
水边几座小小茅屋。
屋里屋外有几个或者鹤发或者垂髫的大小道人。
原来先前青云道人逆反师门时,松树观主就将真正的梧桐观护起来了。
见观主回来,这些道人忙围拢过来。
又是一番寒暄不提。
观主叫小道童去收拾一间屋子给上宾,又叫奉茶上来。
云道朱道:“不忙,请观主再看看我这位小友。我中了炽情香神志不清时,是这位小友服了小截丹助我。他服得多了,现在有些不好。”她说完看了南吕一眼,南吕识趣地领着镜灵们离开了。只有黄钟还陪在观主身边。
梧桐观主完全没有留意这些。
“喝!小截丹!”他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全部注意力都被云道朱的话吸引了:“小截丹呀!我还从未见识过呢!”
黄钟只好又掐他一把:“观主。”
“哦……哦……嗯。”他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示意云道朱把人放下,然后自己上手仔细诊断了一番:“是、是、没错的。丹毒淤积,有些伤了神府。所幸这位小友已是个通灵之体,修养几日就当是无碍的。”
云道朱点头:“观主果真慧眼如炬。不过她虽入通灵境,却是依靠外力,而且时日尚短,还请观主帮他调理一番。剩余便是……这件事不当声张。”
“咦?怎么?哦!是了!我省的的,一定不会四处乱说。不过他受外力所助……这样的根基,是凶险得很呐。”梧桐观主说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沈聪的身体,沉吟道:“嗯……没错……嗯……没错的,嘿呀!这位小友实在气运超绝呀。他服食丹药强提境界,使得内府动荡差点毁了灵窍,身上竟然带着这样一宗宝贝为她重铸道基……嗯嗯,竟然成功了,这是万分之一又万分之一的侥幸……真是福缘深厚……不过……”
梧桐观主皱眉沉思:“……这是什么?实在熟悉得很……啊呀……熟悉得很……敢问上使,这位小友身上的那桩异宝是何物?知道根由才好对症下药……”
一直安静听话当个好患者的沈聪也凝神静听。
关于云道朱之前说起通灵境,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通灵境这种奇怪的状态。
进入游戏以来,她对身体状况的把握基本上都是依赖系统。什么精力体力消耗过度、饱食度不足还有目前服药过度的削弱状态……可系统完全没有通知她关于通灵境的事。要不是那种奇怪的“光海”状态,她几乎要觉得是云道朱弄错了。
现在这位老观主的话证明了云道朱的说法,而且还透露出她进入通灵境的原因:服药后差点毁了灵窍,被一宗宝贝重塑道基。
她身上会有什么宝贝?
凤火!
想到这个可能,沈聪吓了一跳。
会是凤火吗?凤火是跟李蕊息息相关的东西,不能有一点损伤——
这时云道朱说:“观主该知道木中雷火。”
不是凤火。但沈聪还来不及庆幸,又被云道朱说出的答案惊吓。
松童子的木中雷火?
怎么会,她甚至没有炼化雷火。怎么会是雷火?
先前松童子的木中雷火化作披风保护她……后来……后来她因为服药后遗症坠下山崖,那之后视力就出了问题。确实,她没有再“看见”过雷火。但她以为雷火像先前一样好好地停在她的肩头!
沈聪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肩膀,但手腕却被梧桐观主捉住。
云道朱的话也令梧桐观主变色,他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你说什么?木中雷火?!”他紧紧攥着沈聪的手腕:“你怎么会有童儿的雷火?!你将我松童儿怎么了!”
一旁的黄钟知道一些来龙去脉,忙拉住他的手:“观主,快将小公子放开!童儿并不是被小公子所害,反是这位小公子处处维护童儿。”
观主神情大恸:“什么救了?他要救人,怎么还将童儿吸入内府中去?!”
云道朱将关注的手掰开:“是青云要松童子以木中雷火伤我这位小友,松童子不愿,被青云伤了木躯。两人先时结过因果,松童子便将火种托付给我这位小友。适才争斗中木中雷火主动相护。我这位小友又实在莽撞,将那小截丹吃了数粒下去,使得内府动荡。于是木中雷火自投内府,为他稳定道基去了。”
“阿黄……阿黄,她说的可是真的?”
黄钟扶住自己的主人:“是。来龙去脉要问姑洗与夷则更清楚些,但上使所言俱实。”
观主脸色青白,连连叹息:“我的童儿……哎,我的童儿,傻得很,何必如此呢,怎么不到爹爹这里来,怎……何必要如此呢。”
他越想越伤心,哭得停不下来。
黄钟在旁劝慰,可也没什么用。
她怕观主这样哭号惹怒上使,因此有些无措地看向云道朱。
云道朱冷着脸:“一啄一饮皆是前定,旦夕祸福都有因缘。我辈修道人不该拘泥于此。”
观主道:“是……是……上使说的是……”他哽咽着向沈聪赔罪:“是我莽撞,错怪恩人。”
“还是节哀顺变。”说完抱起沈聪,离开屋子。
南吕与无射这些镜灵并没有走远,都在外面等候吩咐。这时听见梧桐观主的哭声,都面面相觑。见到云道朱出来,南吕忙上前一步:“上使……”
云道朱抱着沈聪:“我记得松童子他带回来了,在哪里?送进去吧。”
先前兵荒马乱,沈聪得知云道朱有危险,就将松童子的木躯和青云一起放在了院中。南吕性格仔细,已经叫仲吕收起来了。
南吕知道这是云道朱解释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忙道:“是,这就送去。”又问:“上使同小公子不如去旁边屋中坐坐?”
“不用,我带他逛一逛。”
又是逛一逛。先前在一片狼藉的山头就说逛一逛,现在也说逛一逛。
镜灵们虽然消息闭塞,即使如此也听过云道朱的凶名,一边感激她解救自己等人,一边却又害怕她性格古怪会让天人吃亏。
可云道朱说要带天人逛逛,南吕也不敢提出异议。镜灵们躬身行礼相送,云道朱已经冷着脸抱着小小的天人逛出去了。
等他们走远,无射拉住南吕的袖子:“阿南,上使是对恩人小公子喜欢得紧吧?”
喜欢?
虽然一直把小公子抱着不离手,可是也没有见她给小公子好脸色。
南吕摇头:“我们还是先将童儿送进屋去吧。”
——不过恩人小公子倒像是对上使十分依赖。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