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祸福相倚·上
胡闹啊！真是胡闹啊！
南吕忙拨动琴弦放开音阵。
红衣太蔟已伸展出绫绸将人接住。
随后是那九华府大公子。
又是那百无一用的九华府府主。
再是缩爪奓尾塌耳朵的两只穷奇凶兽。
天人却还不过来, 又满山地乱窜了起来。
“小恩人！”
他根本不听人叫，一路挥剑一路捡人。
噫！
一个金晃晃的人形儿朝他们飞来。
再错眼又是一个银晃晃的人形儿朝他们飞来。
又见一片轻纱朝他们飞来。
金甲银甲天香女！
天人一路去, 一路将四散跌落的九华府随侍们扔了出来。
这附近一片山头早在云道朱与大公子打斗中摇摇欲坠了。天人跳跃奔跑, 直如水中踩着荷叶儿叫人心惊胆战。
可看的人心惊胆战, 他却游刃有余。
来来回回跑了满场，最后还往那孤零零的一点山岩上一站。
大剑一挥, 剑气纵横。扫荡宇内，俾睨天下。
少年意气, 实在潇洒威风！
可配上天人那张粉嫩嘟嘟的小脸又叫人忍不住要发笑。
这时天光乍破, 层云鎏金。
这朝阳金光与天人身上木中火焰交相辉映，异彩流光。
这童子如美玉雕琢。
在灼灼煌煌的晨光里, 再无人比他更加耀目显眼。
动荡的天地也瞬时安静下来。
无射与太蔟等人将天人掷来诸人安置在音阵中, 一抬头，便是这如画的小孩童。
“好厉害……”无射呆呆看着那边：“阿南，早知小恩人这样厉害, 我们跟来添什么乱。”
是呐, 跟来添什么乱！
“阿南, 你看小恩人朝这边看来了。”
是朝这边看来了。
“小恩人……嗯？小恩人在做什么？好像……吃了什么。他怎么了？怎么还不回来？”
天人在做什么？
他刚才剑势如风, 流转如虹地将那些摇摇欲坠的山石土木都击得粉碎，随后潇潇洒洒地往那儿一站, 还以为他是意气风发要摆个架势呢……
不是！
天人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抬手将手中大剑一掷。
大剑挟裹风雷直冲南吕而来。
“阿南小心！”
南吕惊地心头剧颤——突然间怎么——天人是吸了那炽情香终于发起狂来吗？
天人却喊了一声：“别动。”
别动。
南吕僵在原地。
这大剑擦着他身子飞过。
嗤。
身后有人哀嚎一声。
无射叫了一声：“是九华府主！”
南吕回头去看。
只见天人那一剑竟真的将九华府主钉在了地上。
是这府主做了什么了？
天人察觉了什么？
他不知天人的心思, 只好又回头去看天人。
天人？！
适才声威赫赫的天人此刻双目一阖, 竟折身往崖下坠去了！
天人是力竭了！
早知道是揠苗助长！
早知道是在逞强！
早该知道！早就知道！
可被他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势如雷霆、快若疾风的剑术震住, 竟然将这些顾虑全部都抛去了脑后！
适才一剑将九华府主钉在地上，天人终于强弩之末，再支撑不住——
南吕大喝一声：“太蔟！”
再无余暇解释，也并非悔恨懊恼的时候。
南吕抽出背上琴，拨弦如疾雨，将音阵远远铺开。
太蔟已疾奔了出去。
……
观想状态是在服下小截丹后大概八分钟的时候消失的。
那时她眩晕恶心头痛欲裂，是用脑过度的症状。
沈聪在现实还从来没有体验过。
观想状态消失后，浮云剑术开始以每秒十点的速度消耗她剩余的精力。
她的等级还处于相当于三十六级的地方。
但身体已经极度虚弱。
幸好拦下云道朱和大公子的任务已经成功，只是当时沈聪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用剑术劈斩开落石保护地上的三人。
她忍耐着头脑尖锐的抽痛，找准时机把人朝南吕的方向扔过去。
希望南吕足够聪明，懂得照顾好他们。
沈聪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个世界是以力量说话的。
强者并不在乎弱者的生死，而弱者必须托庇强者存在。
对于梧桐观来说，无论一气宗还是九华府都属于它完全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任何公理道义都微不足道。
好比梧桐观的青云勾结九华府的府主，得到了一点微末的力量，就令梧桐观中的所有人都失去自由尊严。
而他明明是在为九华府办事。
明眼人也都知道他是在为九华府办事。
可他死后，九华府攻破梧桐观山门，说的却是“得知青云假借九华之名要对一气宗的云道朱不利，因此前来相助云道朱”。
强抢变成了英雄救美。
帮凶其实不过是随时可扔的棋子卒子。
而一气宗的云道朱，看起来大义凛然，杀死青云，又跟攻破梧桐观的九华府对上。
实际上一半是为了她自己，另外一半是为了她失踪的师弟。
她是为了追查一气宗门徒的事情来的。
杀死青云是任务中的一环。
杀死青云后，她既不关心梧桐观的观主怎么样了，也不关心梧桐观中到底有没有青云遗党。
她将计就计，等在这里，要向他认为的幕后黑手九华府进行一次试探。
随后她跟九华府在梧桐观的地方大打一场，毁了梧桐观山门道场。
梧桐观不过是她路上的一只伤雀，救了是兴之所至，不救也无伤大义。
沈聪无法相信九华府。这理所当然。言而无信用过即扔而且还想强迫别人做自己的妻子……
云道朱虽然好点儿。她毕竟善意给了许多提醒，救过沈聪还救了夷则——可也并不多么值得信赖。
云道朱的眼中，一气宗的事始终是在第一位的。
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的人……沈聪遇见过。
李蕊。
松童子。
可李蕊这样的人，最终受到伤害至今昏迷不醒。
松童子身体死亡，只剩下魂火浑浑噩噩。
靠人始终不如靠自己，不能期待别人给予的正义。
沈聪担忧战场波及到所在的小院，因此在明知道自己无法抗衡的时候还是咬牙拼命把云道朱和大公子拦下。
她把云道朱送去安全地方，是为了偿还她的善意。
把九华府的大公子和府主扔出来，是害怕这两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会使李蕊寄身的梧桐观遭到迁怒。
把穷奇扔出来……只是顺手。
这些看起来凶猛的大兽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做完这些她还在场中。
山体下滑没有停止。
打斗虽然已经被她阻止，但造成的伤害不会复原。
在不断塌陷的地面上，沈聪其实知道自己很难逃出了。
不到两分钟，时间不够。
小截丹作用停止后身体各项数值——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数值——通通会降低一半。
那时候她就更加不可能逃脱了。
沈聪往还算坚固、远离中心区没有动摇的，距离更近的山岩奔去。
路上遇见那些金甲银甲侍卫和撒香花的侍女，都咬牙举起来往南吕那边扔去。
在一气宗和九华府的重要人物都没有出事的情况下，两大巨头对立，互不相让，夹在中间的小人物会显得安全很多。
这样的时候，她做得越多，李蕊得到的庇护会越多。
等到终于跑到那块还算安全的山岩上，小截丹时限终于到了。
沈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抽空。
她已经精疲力竭，不用剑支撑身体，甚至没有办法继续站立。
沈聪往南吕他们方向看去。
云道朱与九华府的人都十分安全。
她放心了。
体力……与其它所有的她还莫不清楚的各种数据的流失减半让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刚才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向南吕求助。
但如果求助，就必然要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做个取舍。
而且就算做了取舍，成功率也不高。
沈聪判断了自己存活与他人存活的价值，觉得不如利用一次牺牲。
论坛上有玩家分享过死亡经验。
死亡后会前往地府，经过审判然后重头开始。
但也有人分析过别的可能——只要付出一定代价就能够获得重生。
毕竟这是个游戏。
如果玩家只能保持一命不死，难度实在太大了一点。
游戏总是会留有一线生机的。
就算死后她真的变不回沈长歌……见识过这个世界奇怪的力量并且亲自体验过后，她也觉得用另外一个身份活下来，得回一切然后找到李蕊不算难事。凤火会存在。她懂得云道朱。如果她死去，云道朱就欠她一个人情。云道朱会愿意帮她守好凤火。
就在这时。
【10分钟潜能时间到。】
【玩家沈长歌在未来十二个时辰内各项数值减半。】
【特殊状态倒计时开始。】
沈聪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能够在暂时安全的地放等到救援，那当然最好。
如果不能，也不算最坏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
晨光乍泄。
沈聪混沌的视野里出现一种异样的闪光。
那是什么？
那是谁？
凭着优秀的记忆里，沈聪从脑海中调出了一个人物。
那个方向……是被她痛揍吓瘫的九华府主！
这个人受伤拿着什么，要干什么？
他是朝着云道朱去的！
云道朱绝不能出事。
只有她平安无事才能与九华府分庭抗礼，才能低头看一眼梧桐观不公的遭遇。
沈聪完全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精力。
身体指标临界的提示已经疯狂响了好几次。
她再次启用浮云剑术，眼中所见的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九华府主行动的轨迹鲜明无比……但她没有力气了。
可恶……
沈聪再次服用了小截丹。
系统给出明确警告。二十四小时负面状态内再次使用，续力时间缩短，而负面状态会叠加。
管不了这些。
沈聪掏出瓶子，无暇数到底还剩多少颗，直接倒进了嘴里。
总之不止一粒。
之后会怎么样沈聪根本分不出神考虑，她需要的时间也不过一秒。
尽力吧。
沈聪把剑扔了出去。
南吕似乎看过来了。
“让开。”
她已经竭力大声，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成功传达过去。
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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