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光
【三分钟潜能时间到。】
【由于玩家沈长歌服用药物过量, 药物削弱状态及时间叠加】
【玩家沈长歌在未来十日内各项数值削弱百分之八十,额外剥夺视力。】
【特殊状态倒计时开始。】
沈聪完全无法支撑了。
抛剑的动作让沈聪再没有办法站稳。
她后退一步, 翻下了高崖。
这比被云道朱一剑杀死的那一次好受一些。
因为虚弱, 她身体的各种知觉变得微弱。
眼睛传达的图像只剩一堆色块, 然后变得暗沉。
冷——
或许是模拟了失血的感觉。
也可能是下落速度太快实在风凉。
隐约好像有南吕的呼喊声。
还有隆隆风声——
重力加速度……时间……这山崖多高,怎么还没掉到头?
山形也不是笔直的, 早该翻滚起来了。
眼睛里这些红色的……红色的。是血吗?不是血。是一种跳动的光。
满眼都是这样的光。
她似乎深潜在这种光的海洋中。
这景象又和之前的火并不一样。
火焰……是一团一团的抽象的能量。
而光则更加细致精巧……
真奇怪。
有什么东西在这种红色的声势浩大的光中载着她。
像汹涌波|涛中一叶孤帆,艰难游荡着带她颠簸起伏。
这东西……圆的。
这圆形的东西不断被红色的波涛拍打。
它带着沈聪翻滚。
危险地不断沉浮。
颤颤巍巍。
摇摇欲坠。
好几次都差点要被打翻了, 又艰难无比地坚持下来。
不过浪潮越来越猛, 越来越急……沈聪觉得承载着自己的这个大圆盘也越来越——圆盘要是会吃力的话——越来越吃力。
一种恐怖的声势将他们包围起来。
就像陷在泥中,寸步难行, 却要被万顷高的浪头迎头一击。
终于, 小舟被逼停。
这时,从那些潮水一样的红光中,突然钻出了许许多多的灵蛇。
这些蛇用粗壮的蛇身把潮水捆绑了起来。
它们像是网子一样, 网住潮水的威势, 只留下春湖一样柔和的水波。
圆形的小舟被蛇拖起来了。
蛇群带着小舟荡荡悠悠, 漂流上平静的光海。
这是玩家死后会见到的奇怪的地府吗?
还是游戏尽职尽责模拟出来的濒死幻像?
不……这绝不是。
沈聪努力地审视四周。
她看见……一、二、三、四、五、六……一共九个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圆圆的东西。
横七竖八一地人形的光团。
四只光组成翅膀的下面连着两个肥胖的……
南吕、无射、太蔟等等等等那些镜子, 云道朱大公子九华府主,那些金甲银甲和侍女……还有穷……奇?
沈聪揉了揉眼睛。
“小恩人?你怎么了?”
这不太对。
不是说剥夺了视力吗?
“阿南, 小恩人是怎么了?”
一道光在沈聪面前晃了晃。
南吕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沈聪的耳朵里。
“小恩人……是看不见了。”
……
这可不算看不见。
视野里还有光。
这种深浅不一的红色光芒似乎能够昭示万物本像。
沈聪暂时还不知道这道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游戏对玩家的优容?
不过在这样乱糟糟的情况下,不是讨论她的眼睛究竟看不看得清楚的时候。
反正十天后会恢复的。
折算成现实时间, 不过十个小时。
她比旁边乱成一团的南吕这些人要冷静得多。
她先安抚南吕说自己没有关系, 接着问:“九华府府主死了吗?”
当时她看见九华府的府主不知道要偷偷对云道朱做什么, 因此孤注一掷扔了一剑。
情急之下飞来的一剑,并没有精确准头。
如果她不小心把九华府主刺死了。
——会有些麻烦。
沈聪看见身边一个泛着浅红色光的圆盘挪开了。不知道是谁去查看了九华府主的情况。
接着无射的声音响起来:“还没死,不过只怕也快了。”
“能救他吗?”
“云上使的这柄剑有些古怪。得需将剑先拔|出来。”
沈聪不明白他为什么特地这么说。
“拔吧。”
无射十分犹豫:“我们……碰不得这柄剑。”
“那我去。”
“恩人现下也碰不得的。”
“为什么?”
沈聪面前又漂移过来一个圆盘。
是南吕的声音。他显得十分犹豫:“不知云上使知不知晓……这柄剑似乎是用应钟碎镜重铸的。”
应钟?
沈聪想起来了,青云说过,那个铸镜的师旷造了十二面镜子,其中有一面一被造出来就打碎了,叫做应钟。
这也太巧合了。
南吕继续说道:“当年师旷主人铸我兄弟姐妹十二镜,应钟铸成时风云变色、顽石泣血。师旷主人说应钟乃是应了阴阳不通、天地闭塞、有去无还之相,因此当场便打碎了。主人还请人将应钟的碎片下了封术,深藏起来。这样多年过去,我们也听闻尊主当年的铸镜炉被人毁去,不过月有阴晴圆缺,这都是自然的盛衰交替。只是我们却不知竟有人胆大如此,将应钟铸了镜。应钟生来带煞,又……不及面世就被毁去。上有怨气,不能阴阳流转——这样的凶物铸成了剑,见了血……”
虽然是天生不祥的镜子,但毕竟是镜灵还没有来得及出生就死去最小同伴,南吕说起这段往事时显得十分艰难。
应钟应了凶相,明明不是应钟的过错,但铸镜的师旷却不分青红皂白,并不给应钟机会就把应钟毁去了。
可他们只是镜子,只是物件,又能够怎么样呢?
南吕说:“听闻云上使曾走火入魔,恐怕就是应钟的缘故。应钟……不知还在不在了。只是祂与我们同根同源,又未失其主,我们碰了,恐怕激起应钟凶性。”
南吕说话的时候,沈聪能够看见他镜子本体上的红光忽明忽暗。
这些色度变化十分鲜明。
沈聪突然明白过来,色度变化表示南吕的情绪起伏很大。
直到南吕说完,沈聪才问:“我呢,为什么不行。”
“这柄剑……恩人适才拿着它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吗?”
要不是升级又激发了潜能,实在拿不动。
除了太重以外,沈聪没有觉得这把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啊。
太重。
刚才她能拿得动这柄剑,是因为力气翻了好几番,现在她不仅没有了加成,而且还处在虚弱状态。
确实拿那柄剑没有办法了。
南吕见天人神色有点懊恼,就知道天人已经想明白了。
但其实他不想让天人碰这柄剑又并不是觉得天人举不动剑。
这柄剑是凶剑。
天人性情慷慨仁善,适才却变得手段狠戾。
或许有一些炽情香的缘故。
但在观想状态中,天人本该是七情不伤的。
南吕一时间分不清天人是被应钟凶剑影响还是被炽情香影响——这个小孩子——明明现在双目不能视物、双足也无力行走,面色苍白形容狼狈,甚至还被太蔟抱在怀里,却这样急匆匆地便要救人。
南吕不想天人再因救人伤了自己。
况且……若是拔剑失败,那九华府主死了……南吕不愿意这小孩子去承受这样的风险。他其实是想,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人都——
沈聪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力气没有办法再拿起云道朱的刀之后,又意识到,她现在还被不知道谁抱在怀里。
眼前看见的都是散发红光的镜子、四处窜动的红色的蛇还有平息下来的红色海水——这让她忽视了自己的状态。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离地,但其实是漂浮在“海水”里。
“放我下来吧。”
“小恩人。”
“是太蔟吗?”
“是。”
“放我下来吧。”
太蔟朝南吕看了一眼。
南吕冲她点头。
太蔟将天人放下,又在旁边小心虚扶着,以备不测。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沈聪感到十分古怪。
她很鲜明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状态,但她仍旧自己站起来了。
太蔟就在旁边,但不是太蔟的缘故。
她先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她确实漂浮在那些红色的“海水”中。海水为她分担了她的体重。
刚才这些海水还是那样残暴汹涌,差点要了她的命。
但现在这些海水在蛇的约束下变得无比温顺轻柔。
它们托着沈聪,并且随她心意带她移动。
很快,准备随时扶住她的太蔟和一直关注的南吕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沈聪看见南吕飘了过来。
圆圆的本体挡在她面前,然后再次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恩人,太蔟确实力气小,还是我来吧。”
怎么了?
南吕似乎是想为她遮掩这种状态。
“南吕?”
南吕小声说:“小恩人,不要动。”
“我有什么……”
“这里人多口杂,先不要问。”
沈聪确定是自己的状况有什么不对了。
她下意识看向南吕,但“视线”很容易就越过了南吕的身体。
地上九华府主的红色光芒变得黯淡,他身上的剑型却变得明亮了起来。
虽然如此,剑型还是比其它任何东西都模糊一些。
剑上的光芒显得十分朦胧,像是冬天呼吸时喝出的雾气。
这团光的雾气在跳动。
“吸”的时候,雾气变胖变圆,九华府主身上的光就更虚弱一些。
“呼”的时候雾气重新回到大剑的样子,九华府主也得到了微微喘息的机会。
沈聪有种感觉。这柄沉重的剑好像在进食。
但南吕要为沈聪挡住的并不是这柄剑,而是一旁的另外一个人。
身材高大,身上的光也忽明忽暗,不过整体十分厚重。
这说明他身上光线变化的缘因跟九华府主不同,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跟先前的南吕一样,是因为情绪变化。
沈聪蹙眉:“九华府主旁边的是谁?他已经醒了。”
这个被沈聪拆穿的人确实在伪装昏迷,现在他坐了起来,身上的光又变得更加明亮一些了。
“在下九华府韩蔚。”
是那位大公子。
沈聪印象里这个人还算理智。
他尽力想要阻止云道朱跟九华府府主之间闹得太僵。
打起来的时候也十分克制。
是在中了炽情香以后才变得凶狠起来的。
跟那个无理取闹的九华府主比起来,这个人称得上正派。为人处世中也愿意维持一些基本的风度。
不过,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好人的坏人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就像青云,也长着一张喜气洋洋让人很有好感的脸。
沈聪没有显得太热情,只是点了点头。
韩蔚露出一个沈聪看不见的苦笑:“今日之事是我九华府的过错。只是……请让我起来为府主疗伤。若府主殁伤这里,这件事就难以了结了。”
他说的是实话。
沈聪也是顾虑到这些才不顾自己的命也要把场上的所有人都救下来。
但这个大公子——韩蔚,可以相信吗?
他身上的红色激烈地变幻。
从那些变化的色彩判断,这个人的情绪跟他表现在外的态度正好相反,并不平和。
沈聪无法做出决定。
韩蔚很厉害,能够跟云道朱打成平手。
听他的说法,南吕他们似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暂时控制住了人。
仔细看去,这个人身上确实覆盖着一层红色的网——
镜灵们控制住他总不是因为信任他。
刚才那九华府主就是在背地里要做小动作,才被沈聪一剑投中。
九华府的人都不可靠。
无法信任,不能答应他。
“抱——”歉……
南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南吕?”她找不到南吕脸,只能看见南吕大概是在胸膛位置的本体南吕镜。
镜子上,红色的光激烈地变化着。
南吕打断她:“恩人,不能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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