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聪打定主意要离开了。
因为母亲说不要辜负朋友。
怎么不辜负朋友呢？得让朋友感到高兴快乐。
可李蕊本来就是个高兴快乐的好少女, 她最近的烦恼都是“沈长歌”带来的。
“沈长歌”会不会饿肚子，“沈长歌”有没有生病, “沈长歌”习不习惯人间的生活, “沈长歌”会不会跟别的天人起冲突？
从中沈聪也稍微体会出了一点李萼总是看她不顺眼的原因。
她变成了李蕊的烦恼, 做哥哥的当然并不高兴。
现在，用那件对她自己来说不算太重要但似乎对李蕊李萼来说很珍贵的东西对李蕊做出补偿后, 沈聪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
她的计划是，离开李萼兄妹, 然后联系这地方的玩家。
对方显然已经察觉了她并且在找她。
除非她完全离开清源县范围, 否则一直躲藏着是很没有意思的。
但她又确实对湖里的关于龙的事情有点兴趣——她最早就是因为龙的事情才从寻找云道朱这个目标上停下来，“登个山”。
有兴趣, 不想直接离开, 又不愿意一直躲藏。
只好主动接触了。
她在这种游戏上是完全的新手。
虽然查找了许多资料，做了一些准备，而且初始具备了一点好运气。但无论从哪方面看, 她的肯定都不如别的“老玩家”。
也许在解释清楚自己不是到这个地方来抢BOSS的误会之后, 还能从对方那里学习一点经验。
然后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萼兄妹似乎跟那条龙有点牵扯。
目前她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牵扯。
玩家们要屠龙, 那么这点牵扯早晚要被翻出来的。
以沈聪现在的能力, 留在李萼兄妹们身边保护他们有点难以操作，不如就在玩家们那边, 想办法让李萼兄妹和整件事情脱开。
这么一来，离开前她就必须要跟李萼打声招呼了。
她要问问李萼那条龙是怎么回事, 他们跟那条龙是怎么回事, 然后再告诉李萼玩家们是怎么回事。
——可是李萼一直不回来。
沈聪和李蕊枯坐等待。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做, 她问：“你有什么要做吗？”
“咦？”
“有什么要帮忙？”
李蕊还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幸福情绪里，她面颊嫣红、双目明亮：“没有什么要做的呀？”
她有点弄不明白天人突然这样问的原因，于是悄悄打量天人，只见天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天人怎么啦？
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问那些话？
李蕊有点焦急：“长歌？你怎么啦？”
“那有什么想要的吗？”
“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她看着天人踟蹰躲闪的样子，突然醒悟过来：“你……长歌你是不是要走了？”她握着自己的手腕，上面带着天人刚刚送给她的好珍贵的东西：“你……你送我这个……这么贵重，是因为你要走了吗？你想在走之前……”
“嗯？嗯。是。”
李蕊垂着头：“对，那时候我们说好的，等我绣好钱袋子才走，我早就绣好了，所以你早就要走的。还在这里，答应哥哥，陪了我许多天。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是不是妨碍你去找人了？”
“没有，我是自己想多留在这里几天的。”
李蕊却没有马上高兴起来。她觉得长歌原本确实是早早就准备辞行的。那天，去方府的那天就是要去办路引，然后离开的。路引早就办好了。但是因为她那天在唱歌面前大哭了一通，因此才让长歌又留了这么久。
那怎么行呢。
长歌这么好。
他送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自己——这东西城里的那些天人想要却没有呢。这样的东西长歌随随便便就送到自己手上来了。
李蕊知道自己是不该要的。
可手上的络子是长歌亲手一点一点学着做的，还跟自己送他的是一对……是一对呢……长歌走了以后，昊苍山那么大、人间那么大，以后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再遇到了。况且长歌还要回天上的。回了天上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因此，即使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收这样贵重的礼物，还是心怀愧疚地收下了。
已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怎么能因为自己误了长歌的事呢？
长歌人那么好，自己只要露出不舍得他走的样子他就不好意思说要走了。但自己怎么能那样做呢？
李蕊说：“你不要客气，哥哥这几天虽有点忙，但你要走的话哥哥是能抽出空来的。你要准备些什么行李吗，我帮你。”
“真的不需要。那我们来谈谈吧。”
“咦？谈什么？”李蕊疑惑地看了沈聪一眼，又突然低头：“谈谈……谈什么？”
“谈谈龙王爷爷的事吧。”
“龙王爷爷……什么事？以前都说过了。龙王爷爷救过我，也很好，只是因为那个道士要占他的屋子，所以发了怒。龙王爷爷一怒之下做了错事，所以……”
沈聪打断她：“那就听我说吧。”
李蕊忙点头。
“你知道，城里还有好些天人是屠龙来的。我虽然觉得他们不一定很快就能做到，但总有一天是会做到的。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李蕊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心底喜爱着十分仁慈救过她的龙王，又因龙王发怒不分青红皂白水淹湖边村镇的事情感到难过。
她跟自己的哥哥辛苦地做营生，然后把赚到的钱都用来接济难民，祭祀亡魂上。
她没有多么大的力量，只能一点一点地做些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希望最终谁都不要受到伤害。
她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去想过。
不敢想。
现在，沈长歌却告诉她，龙王是肯定会被杀死的。
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呢？
“我……去求求那些天人，难道不能功过相抵吗……叫龙王爷爷做更多的好事，叫他好好赎罪。”
“不行的。”
“我……我也知道……”
沈聪说：“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搅进这些事情来。会有危险。”
“我……”
“以后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要做了。”
“可是……”
“你跟龙王的事牵扯上，就可能会跟天人牵扯上。跟天人牵扯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天人跟你完全不同。以后，凡是遇见天人，最好绕着他们走。”
李蕊睁大眼睛，有脸色有些发白：“长歌……”
“嗯。”
“长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嗯。”
“我不会想着你的。我知道你一去就不会回来的。”
李蕊眼圈一红，有点想要哭，但忍住了。
沈聪看着她。
沈聪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李蕊误会了。
但误会了也好。
这样一来，她表明了态度，也在限度内让李蕊明白了天人的可恶——总之除了她以外，李蕊一定不会再想接触别的天人了。
因为天人是多么冷酷啊。
两个人就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沈聪说：“我以前说我不会去找城里的天人，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可能要去找他们了。那个时候，你就算见到我，也要假装不认识我。”
李蕊抬起头，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沈聪说：“要是可以，你就跟萼哥走得远些，先不要回来。等这边事了……”
李蕊点头：“好的……”
“等萼哥回来，我就走了。”
“嗯。那你……走好。”
“现在还不走。”
“那等会儿……走好。”
“好。”
两个人又干坐了好一会儿。沈聪看着要哭不哭的李蕊——没有好感降低的提示，她居然没有不高兴。
李蕊若有所觉，也抬起头看她。
忽然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吗？不……我是说……是说……”
“是朋友。”
李蕊揉揉眼睛：“那……还有一会儿。我们玩一会儿吧？你平常会跟朋友玩什么？”
“我以前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不太知道怎么跟朋友玩。”
“你以前没有朋友？怎么会呢。”
“因为我不太好。”
“怎么可能！没有比长歌更好的人了。”
这是朋友啊。
对朋友的事比对她自己的事情还焦急。
沈聪说：“没关系。我觉得她们也不太好。所以没有关系。”
“那我来教你玩游戏吧。”
“玩什么？”
“可以玩踢毽子，抓巧，躲耗子还有抓贼。”
“我只知道踢毽子。”
“没关系，我教你。”
【结交在相知，两小无嫌猜。接受任务：与少女李蕊（比目连枝）一起游戏。好感度等级下奖励经验额外附加200%。】
沈聪顿了顿。
为什么好感度反而升上去了呢。
李蕊难道不应该失望和难过吗……
但小少女已经玩起来了。
踢毽子不仅比谁踢得多，还比谁的花样好看；抓巧是抛接缝制的小巧沙袋，也有多种规则；躲耗子是捉迷藏；抓贼是你追我跑。有些游戏两个人并不好玩，有些游戏对于天人来说又太过简单。
小少女似乎玩得十分高兴。
不仅仅是高兴。
每一个游戏，每一次成功或者失败，每一句“我们来玩这个”，“你高兴吗”，“我们来玩那个”，只要沈聪答应了，就会变成一个任务。
在这样离别的愁绪里。
在这样“沈长歌”表达了你配不上天人的意思之后，她还不停地真心实意地在对沈长歌好。
比起自己，更在乎别人的心情。
比起自己，更希望别人快乐。
比起自己，更愿意别人富足。
沈聪想：自己的第一个朋友是这样善良的人，真的很好。
但也不太好。
第一个朋友是虚假的。
这虚假的人物却比大多数真实的人物都要更加珍贵。
这真的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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