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冒犯与算计
参悟与领悟有什么差别。十殿阎王之力都有什么。残缺技能怎么补全。参悟和得到博物术时的领悟有什么区别。
沈聪有无数疑问, 但此刻不是恰当时机。
祭舞完成后，那些大概是“鬼物”的东西纷纷通过光路离开。李蕊停下舞步, 仰头注视着那些魂灯。
她乌黑的眼睛里映照着一簇又一簇魂灵, 好像装下了一整条星河。然后, 星光在她眼中一点一点地熄灭。
这少女像是感怀又像是沉醉其中，就那样一动不动。
直到沈聪发现她的头顶也出现了光。
光从她的头顶出现, 游灵一样在空气中沉浮。光尾仿佛游丝，颤动着一圈一圈盘绕住她的身体。
接着, 幽兰色的火焰燃烧起来了。
“阿蕊！”这不对劲。
但李萼比她更快。
青年掰断了苇笛, 随后飞奔到妹妹身边。
他紧紧抱住小少女。那些火焰遇到他的身体就像遇到冰雪一样，抖动了一下就熄灭了。
光仿佛感觉到危险, 飞快地朝光路逃去。
李萼伸出手缠住游丝,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它拽了回来。
那团什么都照不亮的光最终被他握在手心，然后小心心地塞回少女的额头。
光完全消失后, 李蕊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
李萼将妹妹抱在怀里, 不停搓着她冰凉的小手, 然后又取出些什么东西喂她喝了下去。
沈聪不明状况, 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她还好吗？那是她的灵魂吗？”
“没事，今晚来得太多, 小蕊只是累了。”
“我能……做什么吗？”她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做什么。之前发生的事都太超出她的想象了。她觉得自己恐怕没有插手的能力。
李萼问：“你累不累？”
沈聪摇头。之前休息得很充分；精力体力恢复速度在李蕊送的套装加成下远远超过消耗速度；晚上吃得也还算饱，没有收到饥渴提示。
因此, 现在身体的各消耗项数值都很充裕。
她觉得自己大概能把李萼和李蕊一起带回家, 要考虑的只有该用什么姿势这个问题。
天人脸上露出了不自知的, 对于小孩子来说过分认真以至于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的神情。
好像在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李萼并不是要天人带自己回去。
青年收拾好东西然后背起妹妹：“那就好，我现在只带得动小蕊。你要是中间累了……”
“我会说的。”
青年也十分疲惫了，他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妹妹上路。
他的速度很快，即便是沈聪也得使用能力才能跟上。但看起来又没有很勉强。这样的身体素质已经明显超出普通人的范畴了。
经历这些之后沈聪当然不会认为这对兄妹是普通的小村住民。即使“没见过什么世面”，沈聪也知道白凤祭舞是个很了不得的技能。
他们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沈聪早已经想过了，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他们想干什么。
兄妹中当哥哥的显然是主导。
对于沈聪来说，当哥哥的也恰巧是她不太容易弄明白的那种“复杂人类”。
还以为接下来的路途都要这样一路无话的时候，“复杂人类”李萼扭过头看着落后了一截的天人：“跟不上了还是怎么？”
“没有。”
这天人从刚才开始便心不在焉。李萼问：“你是想走了？请好歹等小蕊醒来。”
“不是这个。”沈聪加快速度跟了上来：“我是有些事想不明白，因此想问你。我能提问吗？”
天人说什么都是这样郑重其事的。
李萼说：“好。”
“我今晚让你生气了吗？其实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就醒了。我听到了你们说话，我知道你不想我跟来但还是跟了来。你生气吗？”
李萼神情复杂地又看了天人一眼，随后笑出声：“呵……你，还不晓得啊。”
天人无辜地瞪着大眼睛。
这种可爱的样子也是李萼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还是让对方留在了妹妹身边的原因之一。
之前的好感度叫“玩物丧志”不是没有道理的。
青年说：“你还不知道啊。”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显得更圆了。
“什么？”
“我下了药。我在给你的那碗老鸹豆腐里下了药。你吃了之后就睡过去了，你自己没感觉吗？”
与其说没感觉倒不如说完全没有预料到。
进入游戏后身体的情况和现实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许多身体反应都直接体现在某项指标的数值变动上。这使得沈聪比较难以分辨自己的疲劳究竟是因为体力降低的疲劳、游戏设定的疲劳还是别的什么疲劳……
所以她没有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困倦感到疑惑。
从苇沼被李萼背回去的那次就体验过了。
这一次她还以为是差不多的状况呢。
经李萼提醒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去查看系统日志，发现自己果然错过了一条关于身体“异常状态”的通知。
上面还标明由于沈聪使用的是最高等级VIP游戏舱，而且没有取消“100%拟真度”的选项，因此在一个游戏日的调试之后，沈聪在游戏中的各项感官都更接近于现实了。
也就是说当她游戏中的身体发生什么状况时，系统将不会再给她发送高亮消息提醒她，这部分信息只会被记录在系统日志中供她事后查阅。
只管来说，就是今后她太疲乏或者饿肚子或者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时，不会有个谁一直在旁提醒她：该睡觉了该吃饭了中毒了。
她必须得根据经验自己判断。
“我之前确实没有意识到，很抱歉。”
恐怕以后必须得更多地使用博物术这个技能了。
李萼有时候很不明白天人是怎么养成这种总是道歉的性子的。他有什么好抱歉？
“那你怎么想？”
“如果我知道你为了不让我跟来还做了这些准备工作，在跟上你们的时候我会考虑得更多一点。我来是有原因的，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解释。但解决了那件事之后我不会选择继续跟着你们，就算遇见了我也会主动先回去。因此，要是有下次，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用这种方式。我会尊重你们的意愿。”
所以天人是完全不生气也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反倒觉得冒犯了他们兄妹？
李萼说：“要是我觉得你会妨碍我，我还会这样做的。事到如今，你也该明白我同阿蕊的身份了。”
天人态度很好地接受了前半句话，然后对后半句话表示不解：“我明白了。我不太明白。”
这种回答方式还是让李萼感到不适应。
他甚至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
“清水镇中原有廿七村，廿七村便有廿七个巫姑。这些巫姑老了死了，总要有新人来替她们的位置。多是她们自己的女儿，若是女儿不行，便会收几个女弟子从中挑选。你已经知道了，小桐村的巫姑虽有个女儿，可这女儿生来带秽，不能继承她的衣钵。因此她便找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养起来当自己的弟子。那女孩子是阿蕊。”
“嗯。”跟今晚发生的其它事情比起来，李蕊的身世倒不算离奇。“贫穷和逆来顺受是这个原因吗？我仍旧不太理解。听过你们的描述后，我认为巫姑有很高的地位。今晚我也见识到了巫姑能够拥有的力量。幸存下来的人迁怒犯过错的巫姑的女儿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但你们为什么要逃亡呢？我以为阿蕊的力量正是那些人现在需要的。”
既然亲眼看见了，沈聪就对这个世界奇异的力量不再抱持怀疑态度。
“让阿蕊安抚不能安息的死者，对于那些人来说应该比报仇更有意义。还发生了什么？”
天人真敏锐。
但李萼可不习惯被这样追问。
“你突然热心起来了。”他用这句话把主导权攥回了手上。“之前你不愿想也不来问，对孽龙的事同样唯恐避之不及。在桑林你同样没有打探。才几个时辰，你先前还看不起巫姑、不信她们，觉得她们不过是虔婆骗子。自然，你是天人，人间巫姑的把戏你看不上眼。但现在……沈长歌，你是为了什么到凡间来。又突然间从我们兄妹身上看见了什么可图之利？”
李萼确实感到困惑。
给天人的药、恰到好处的失效时机，在天人犹疑时引出一窝兔子吓了妹妹……这些都是李萼算计好的。天人想对这里的事置身事外，而他想要将天人牵扯进来，然后借助天人之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最初天人的反应并没有令他满意。
是什么让天人突然变了？
“我没有恶意。我跟阿蕊说过，我到人间是为了学习怎么和人相处。我没有说谎。”
“我没办法就这么信你。”
沈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服。
“我热心起来是因为我想留在阿蕊身边。”
“留在她的身边做什么？”
“目前只是留在她身边。我想跟她交朋友。”
这古怪的天人！
李萼觉得虽然这天人好像单纯可欺，但实际上自己根本看不透他。
交朋友？
“好，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就信你。”
沈聪认真地想了想。
“我会试试。”
她希望尽快完成母亲的任务，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为此毫无底限。
“我要你先立誓。”
“什么？”
“我要你从此以后同她休戚与共，不得怀有二心。”
一起分享好的，一起解决坏的。这倒是没什么难的。
沈聪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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