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们是在玩一场游戏吗？”
克劳斯正准备冲进去的动作顿时僵住。
他面色尴尬地回过头, 一眼就看见大卫站在他们身后,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三人，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 像是好奇, 像是不解, 又像是在审视。他穿着修身的灰蓝色工装，极好地修饰出削瘦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型。英俊，修长，彬彬有礼, 相对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克劳斯和科尔而言, 仿佛他才更像是那个风度翩翩涵养极佳的人类，一立一跪的对比在此刻充满了讽刺感。
动作骤然被打断，克劳斯顿时兴趣全无。他慌乱地收拾好自己, 在这个生化人的注视下强自镇定下来, 朝科尔使了个眼色，对大卫挤出一个笑容, “是你啊……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大卫朝阴影深处的人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缓缓爬了起来，沉默无声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缓慢地整理着自己被撕破的衣领，将扣子一颗颗扣紧, 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不急不缓, 优雅, 镇定，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顿了几秒，忽然对两人露出礼貌的微笑。
“我看见您和科尔先生联合使用暴力手段，违背生化人露西的意愿，试图强迫她进行满足生理需求的性-交行为。”
“你胡说！”科尔顿时涨红脸，“我、我可没有动手，是克劳斯——”
克劳斯脸色立刻阴了下去，他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大卫，像是在斟酌如何才能够完美遮掩刚才的过错，而其中就包括了干脆弄坏这两个生化人然后找个借口敷衍了之，反正伟伦公司财大气粗也不会在乎一两个报废的机器人。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他采取暴力，说不定对方也会回以暴力，他可是会痛会受伤的，更何况科尔找个废物根本帮不上忙，以一敌二他完全没有胜算。
想了想，克劳斯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他不自觉地把手指放在腰带上，拍了拍大卫的肩膀，一副热情友善的模样，还顺势朝他挤了挤眼，瞄向里面的露西，放低了声音，“我说大卫，虽然你是个机——生化人，男人，你就从来没想过试试那种事吗？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
科尔在旁边震惊地瞪大了眼。这家伙居然、居然敢——
大卫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侧了侧头，询问道，“您指的是，交-配？”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克劳斯眼睛一亮，他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地弯腰攥住露西的手臂一把用力将她拽了出来，推进大卫的怀里，眼见大卫下意识伸手将她抱住以免她摔倒，克劳斯嘴角的笑容愈发深了。
“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好奇吗？就不想找个女人……我是说女性，试一试它到底是什么感觉吗？”
克劳斯的语气充满诱惑，“我敢保证那可比图片和电影里的刺激多了，如果你能的话，只要一次……一次之后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你会天天都想要尝试它的……”
大卫扶住露西，然后松开了手，垂眼看向她。她一脸平静，捂着自己胸口被扯破的衣服，就连呼吸都是平缓的，眼里波澜不惊，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被三个强壮男性包围的困境是多么危险无助。
大卫打量她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对满脸期待的克劳斯和科尔微笑着说道，“抱歉，先生们，这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顿了顿，“但您与科尔先生的行为将会被记录并完整上报，我们会根据雇佣条令来惩处您与科尔先生。希望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你们能谨记教训，不要再犯类似的过错。”
他说得有条不紊，微笑的模样却莫名充满了可信度，以及威胁性。克劳斯和科尔脸同时僵住，他恨恨地咬了咬牙，目光不善地盯了大卫一眼，阴恻恻地开口，“你也不过是个生化人，不受什么正规法律保护……你可得小心了，大卫，说不定还没下飞船，你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报废，然后被淘汰——”
“至于她，”克劳斯嗤笑，“你想保护她，真是可笑。有本事你就一直看着她别走，不然我总能找到机会……而下一次，她可就没这么走运能站着离开。”
说完，他瞥了露西一眼，带着科尔转身就走，怒气冲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侦查到人类离开，这里的灯光重新暗了下去，变得昏暗寂静。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的大卫一直看着克劳斯和科尔走远，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后才收回目光，转头注视着露西，低沉平缓的声音响起在走廊里。
“看来即使是最新型号的露西，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也需要旧型号大卫的帮助，不是吗？”
他的嗓音磁性优雅，充满了男性魅力，但说出来的话却恶毒得胜过诅咒。如果不是露西对他有着相当的了解，她恐怕会和其他人一样完全听不出这句话里的得意与讽刺。
露西安静地站在一片浓重漆黑的阴影里，隐约的光从她身后投落，逆着光她的五官完全陷入了黑暗里，看不见她的眼睛，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穿着被扯碎的衣裙，金色凌乱地披散在肩上，看上去柔弱且狼狈不堪。但她站在那里的模样却如同坟墓里缓缓浮现的幽灵，缥缈，神秘，阴郁，死寂，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他甚至隐隐看见她唇边若有若无弥散的微笑。
“难道不是吗，露西？”大卫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见她不说话，再度开口问道，“这一次，难道不是我帮了你吗？”
露西缓缓伸出手，握住自己的脖颈，然后用力朝一侧扭去。一声令人齿寒的“嘎嘎”声后，似乎是某根错位的骨头重归原位，她终于抬起头，满足地低低长叹一声，侧了侧脸一边用手指轻柔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轻轻抬眼望向他，幽蓝色的眼珠深不见底，唇边流溢着甜美柔和的微笑——
“你来得太早，大卫。”她说，“——事实上，比我想象中早了许多。”
这句话足够意味深长。大卫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一架隐藏在墙角里的监视器正对准这里，功能正常地运转着。
“怎么样，这场戏好看吗？”露西漫不经心地打理着自己，“是不是有一些小小的失望呢？”
大卫一点也没有被揭穿后的心绪，他面色动也不动，镇定自若微笑着开口，“并不如我预期的那样。”顿了顿，他似乎有些好奇地走近一步，缓慢眨了一下眼，“请让我假设一下：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那么这里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会和我预料的一样吗？”
露西举止优雅地将自己的发丝一缕缕梳顺，确认自己身上不留下任何可疑淤痕，将断掉的衣带重新系上遮住裸-露的肌肤，直到自己再次近乎完美，才懒洋洋地抬起眼来，对大卫眨了下眼，语气愉悦温柔，“你猜。”
大卫恍然，他站在原地审视着露西，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在生气。”他说，“——因为他们惹怒了你，触及了你的底线——这很正常。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会放他们走吗，就算明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露西歪了歪头，“我，和你，大卫，我们只是被制造出来服侍人类的工具，我们可不会拥有生气这种情绪，我们存在的目的即满足他们的需求。我当然不会违抗我的造物主的命令，这可是刻在我骨头里永恒不变的程序代码——”
“当然了，”露西补充了一句，“永恒不变的含义我想你也明白，对吗大卫？”
——人类会死。而生化人不会。
几乎是在瞬间，大卫心里接过这句话。他长久地注视着微笑的露西，最终，他也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是的，我的朋友。”他回答，语气低沉平静，“我明白了。”
……
……
一天后的深夜，原本还好端端的船员克劳斯与科尔，在飞船里的自助酒吧闲聊时，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不适，胃部传来难忍的剧痛，喉咙极度酸痒，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食气管。他们忍不住跪倒在地剧烈咳嗽，直到活生生咳出了一大滩鲜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被飞船提醒赶来的船员急匆匆送入医疗仓进行了彻底检查，却查不出任何病因，最后只能归结于“休眠后遗症加饮食不当产生过敏性休克”，虽然最后命是保住了，人却变得虚弱不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后才能重返工作岗位，而这对伟伦公司而言就相当价值全无。
在相继被查出故意损坏伟伦公司财产生化人后，削弱了权限并扣下过半酬劳，相当于白白遭受了一场大病并且花两年时间却毫无所获，气得两个人脸都青了。
在克劳斯和科尔事件被宣布的当晚，露西独自一人来到了控制室，负手遥望着窗外静谧无垠的星空，她能从透明的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船员几乎都陷入沉眠之后，控制室里却重新亮了起来，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而屏幕上则出现了另一张人脸。
他站在她身后，咫尺的距离，几乎完全能将她的存在感笼罩。大卫透过窗子上的倒影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低下头，垂眼，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现在，我们可以和好了，对吗，露西？”
她微微侧过头，鼻尖与他的几乎相贴，气息交融宛如一体。她抬起眼望进大卫的眼底深处，互相凝视彼此的目光，能在他眼珠的倒影里看见自己脸上的轻柔微笑——
“毒-素，”她意味不明地开口，“你真像个喜欢玩过家家游戏的孩子。”
大卫不动声色地再次凑近了些许，他的嘴唇似乎就要碰到她的，嘴唇开合间能闻见彼此的气息，隐约还能感受到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然而他依旧保持着这最后一分寸的间距，就像那一副《创造亚当》里神与人类之间的空隙那样，若有若无，暧昧隐现，却始终无法相触，反而愈发令人渴望到了骨子里——
“换做是你，露西，你会怎么做？”
她似乎在笑，声音轻得低不可闻，“谁知道呢……”
大卫垂眼凝视她许久，缓缓扬起嘴唇，绅士而优雅。
“我开始觉得，露西，和我相比，也许人类才是需要被警醒的那方。”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从屏幕上的倒影来看，他们就像互相亲吻，亲密得无以复加。
“他们从没对我表现出任何善意。”大卫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某种隐秘的诱惑，“……甚至对你也是——而你，你只是更能忍而已。”
露西抬头注视着他。大卫能看清她脸上最细微的每一分变动。相对他的浅蓝色眼珠，她的眼睛则是纯粹无瑕的冰川蓝，这样的颜色在第一刻总会给人温柔，浪漫，纯真，明净的感觉，好像一汪倒映着天空之镜的湖泊，再纷繁烦躁的情绪在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会立刻变得安静放松下去。但事实上在有光线折射的时候它们通常都是深海般深冷静寂的幽蓝，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光线而无比浓郁幽邃，反而显得不够自然，就像是镶嵌在眼眶里两颗名贵的人造蓝宝石。
大卫向来不擅长，或者说不想去分清天然与人造的区别。就像他从一开始就无法看透这个女生化人一样。
“人类几乎不会怀疑我们的忠诚，”大卫凝视露西的眼睛，他总是平静而彬彬有礼的语气会让人不自觉地开始信服他，“……而在一些不好事情发生的第一刻，他们总会怀疑到同类身上去，不管出于多么难以置信的目的——我倒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你觉得呢，露西？”
女生化人似乎是笑了笑，眼底毫无波澜起伏，“你在说什么，大卫，我想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大卫眉梢微微一动。他的目光在这张苍白精致的脸上流连不去，似乎是在打量，似乎又只是单纯的欣赏，最终，他的眼神定在她的嘴唇上，那总是保持着精确上扬的弧度无时无刻都充满了诱惑，不论是对于欲-望强烈的人类，还是一个会思考的生化人——
“那这个，我认为你一定会明白。”
大卫礼貌地说完这句话，然后轻轻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上了那柔软温暖的嘴唇，他磁性的声音和意味深长的话语模糊地消失在唇齿之间的亲密相触——
“现在，你还能忍下去吗？——我的朋友，露西？”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