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人文社科的专家学者把人类的行为心理钻研得多么透彻,落到个体身上的时候总还有各种各样的变数。特别是一些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 总是有千奇百怪的理由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选择。
比如现在, 钟霖恨不得亲手撬开薛越的天灵盖, 看看里面装的脑浆是不是跟正常人类不同,导致他的中二期格外漫长, 这都进局子了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眼看着薛越被带进审讯室之前还用口型告诉她:放心。
放得哪门子心?这货到底知不知道聚众斗殴闹不好就是十五天拘留?钟霖只觉得脑仁都在隐隐作痛。
不过她这次担心有点多余了。作为一个标准的败家子, 薛越上辈子还没少跟派出所打交道。对于怎么应对警察问话减轻责任, 薛越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其实他本人还算安分守己,但架不住损友多又好说话, 那些狐朋狗友一进局子就找他捞人。为此他还得了个外号:薛捞捞。
这时候, 薛捞捞正在审讯室对着警察们即兴发挥:“我不认识他们, 跟她刚好路过,里面打架不知道谁扔了个什么鬼出来, 砸到她的头,居然还没人出来道歉!我一激动就冲进去了找他们要个说法,谁知道……”
警察面前坐着的高中生虽然脸上挂了彩, 但仍然无损于他斯文俊秀的外表, 公安局里日光灯生硬的光都好像是经过了打光板才落在他身上,这位自带柔光的少年带着三分惭愧,七分委屈的压低了声音给自己辩解:“……我刚开始真的没想打架。”
虽说一般情况下, 身为路人遇到打架斗殴最正常的反应是躲开,但是谁还不是从十几岁过来的, 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年为了心爱的女生, 别说前面是一群人打群架, 就是刀山火海也有的是勇气去闯。
再加上薛越具有欺骗性的外形和重点中学的学生身份,警察全盘接受了他的说辞。毕竟比起那伙有案底的无业游民,薛越看起来实在是单纯无害——居然天真到在女孩子被砸中之后,妄图跑去找小流氓地痞们“要个说法”。
相对于有聚众斗殴嫌疑的薛越,报案人钟霖的录口供更轻松一点,她一口咬定两人纯属路过,薛越也是因为她受伤才跑进去找人吵架。也许是两人的说辞高度一致,也许是薛越这位未成年的小白脸看起来不具备“社会危害性”,于是录完口供没多久,警察让他留了电话号码就痛快的放人了。
而在薛越进审讯室的时间,等在外面的钟霖从那些混混叫嚷中听出了一点事情的缘由。这伙人还真的是罗莎的“未婚夫”雇来砸场子的,说是罗莎家里收了她“未婚夫”的聘礼,但罗莎不但迟迟不肯回去完婚,还和桌球室的老板朱立“有一腿”。
钟霖回忆起那晚见到的罗莎,光凭她张扬的妆容都能猜到这妹子不是个乖乖听家里摆布的人,而且跟她有一腿的朱立也不像是盏省油的灯,可今天闹得这么凶,却没看见这两位主角到场,实在让人奇怪。
“钟霖!”薛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钟霖一抬头,就看到薛越兴冲冲的朝她跑过来。“我们可以走了!”他伸手去拉她,看见她脑袋上刚刚被处理过的伤,又担心的问:“你头还痛不痛?要不在这再坐一会,我叫司机来接。”
那语气,好像这里不是派出所,而是某个颇有情调的茶餐厅。钟霖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伤口顿时疼痛加剧,“不用,我没事。”她语气生硬的回答,暗暗横了薛越一眼,咬着后槽牙低声问:“你是不是生怕你爸不打你?”
薛越缩了缩脖子,终于老实了,在出派出所大门之前再没有胡言乱语。
“还好你提醒了我,不然又要劳动老头子动家法了。”走到离派出所足有四五百米远的时候,薛越看着钟霖放松下来的表情终于跟着松了口气。
钟霖没好气的斜睨他:“现在知道怕被请家长,刚才怎么不知道跑?”
“啊?你报警了我怎么能跑?”薛越眨眨眼,理所当然的说。
钟霖一时半会都没能跟上他神奇的脑回路。只听薛越认真的解释:“你报警了,警察一来你肯定的来派出所做笔录,我要是跑了谁陪你过来?”
还真是个叫人哑口无言的理由……跟薛越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钟霖发觉她居然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好闭了嘴。抛开学习和怼人,他俩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都不说话的时候就跟俩雕像似的杵在路口。
接近傍晚,气温降得厉害,钟霖站了一会就觉得有些冷,刚下意识的紧了紧围巾,下一秒脖子上就又多了一条围巾,还带着某人温热的体温。一抬头,就对上薛越亮晶晶的眼睛。“暖和点了吗?”也不知道他是有意无意,边说边站到了上风向,帮她挡了大半寒风。
“我不用。”钟霖瞄了眼他光溜溜的脖子,动手去摘刚刚围上来还带着体温的围巾。
“行了,别嘴硬,鼻子都冻红了。”薛越及时阻止了她,还顺手帮她把围巾拉高了些,直接遮住了她小半截脸。“我带围巾就是为了好看,又不冷。别动了啊,乖。”他甚至得寸进尺的揉了把钟霖的头发。
意料之中的接收到了她恼火的眼神后,薛越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分外生动。钟霖忽然觉得她好像正在被薛越逗弄,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实在是陌生,她不自在的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想什么呢?”薛越一点不在意她不太友好的语气,笑呵呵拉住她不让她躲远,“站近点,我帮你挡风,吹感冒了谁给我补课。”语气听起来好像大人再哄闹别扭的小孩。
钟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薛越对她的态度有点微妙。简单来说,就好像在他眼里,她一下子从“同龄人”变成了需要照顾的“小妹妹”。
从薛越说漏嘴的话里可以推断出他至少是读完大学以后才重生的。那么薛越面前,才上高一的她确实是小朋友。但是,薛越并不是打架的时候才重生的,而且在今天下午之前,他对她都还有点言听计从,怎么打完架态度就突然变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钟霖沉默着,不动声色的观察薛越。
不过这一次,任凭她智商再高,观察再细致,恐怕也不太可能得到答案。除非她能用视线撬开薛越神奇的大脑。
而此时的薛越一边兢兢业业的充当挡风墙的角色,一边用余光偷看钟霖。
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中,钟霖简直可以跟“无所不能”这四个字划等号——先是十项全能的学霸,后来有成了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仿佛这世界上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肯做就没有不成功的。导致他即使重生以后,面对这位实际上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女孩子都还带着近乎崇敬的仰视感。
但是,在桌球室旁边的水泥台上抱起钟霖的那一瞬间,薛越突然就发现了之前一直被他忽视的事实。钟霖再怎么全能,她也是个没成年的女孩子,抱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轻盈纤细得多。之前钟霖在他印象中的权威感,都因为她看起来柔弱需要保护的身体尽数崩塌。
修正了认知之后,薛越再看钟霖,心里就先柔软了三分。更重要的是,他偷瞄钟霖的时候发现她也在打量自己,越发笃定了之前的猜测——虽然钟霖的眼神压根没带半点情谊,但是一点不耽误带上了滤镜的薛越脑补——钟霖对他绝对有超乎同学友情的好感。
作为一个成年人,是不是应该委婉的劝她及时回头呢?道德感很强的二世祖想着,可一看到钟霖的脸心底又觉得实在不舍,劝退的话在肚子里兜兜转转的愣是说不出口。
钟霖全然不知道薛越为什么表情越来越温柔,一门心思的琢磨怎么从薛越嘴里套出话来。仔细想想,她直到死都没有听说过薛越的死讯,是不是说明薛越上辈子至少活得比她要久?而她车祸前,他们两家的企业都还有在合作的项目,薛越应该知道一点她死后钟长健的动向……吧?
看着薛越二五不着调的样子,钟霖实在不敢太过肯定了,毕竟她印象里的薛大少爷专司吃喝玩乐,半点正事不沾。看他对那帮发小挺上心的样子,与其问他公司的情况,不如问点眼前的事。
钟霖心思转了山路十八弯,才开口问:“你今天有看到罗莎和朱立吗?”
“要不要去找个暖和的店……”薛越几乎跟她同时开口,话没说完就被钟霖问得一愣,“啊?没有。”
“我刚才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罗莎家里收了她未婚夫的聘金。我看她不像是听家里摆布的人,她不会是跟朱立……私奔了吧?”钟霖斟酌着问。
薛越有点惊奇:“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不行吗?”钟霖很少这么直接的打听别人的私事,话说出口难免有点别扭。
“可以可以。”薛越嘿嘿直笑,越发觉得钟霖内心还是挺少女的,听到别人的恋爱故事还忍不住刨根问底呢。不过他笑到半截才想起来罗莎跟朱立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不是私奔,是莎姐被家里抓回去了。”
钟霖看到他脸色骤变,似乎记起了十分糟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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