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待十五情绪稳定后, 两人寻遍赵府大大小小的房间, 在去后院那排房的路上遇到了拦路的尸阵。
晏玄非同长候相视一眼, 上前破阵。
十五沉着脸抽符念咒,明黄符咒飘在雨中燃起纯正火焰,配合晏玄非飘逸的剑招,直接将这些尸体全烧毁斩尽。
这间老宅给他很不好的预感, 无孔不入的怨气和腥味环绕不去,如果不是晏玄非走在他身侧,自己可能早就待不下去了。
十五离晏玄非又近了些,嗅着那股白梅冷香驱散胸口的烦躁。一路斩尸掠鬼,终于到了,晏玄非再次施法, 能清楚看清里面。
在大堂出现过一次就消失不见的青衣女子又露面了。这是在楚姑娘的闺房里, 楚老爷、丫鬟们和产婆全躺在屏风外的地上,身体被尖锐的法器割伤流血不止。
青衣女子单手持琴,只手拨弦,晶莹的弦上透着寒意。
屏风内, 躺在床上的少女被吓得脸色青白,惦着浑圆的肚子痛苦的躲在床脚,摇头尖叫。
青衣女子冷艳傲然, 她张口喊个名字。白衣青年便从外面进来,白刃沾血, 一步一步拖着血迹朝床边走去。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救命, 挣扎无果被青年绑在床上, 满脸湿透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床榻凌乱,少女眼仁翻白几度就要疼的昏过去。
青衣女子俯身就给了少女一个耳光,似不过瘾又连扇了好几个,银色的护甲在少女脸上留下可怖的抓痕,刹时鲜血淋漓。
她回头朝青年说话,青年稍显犹豫,语气唯诺的提议却被青衣女子扇了响亮的耳光。
再无犹豫,青年利落提刀剖开少女圆滚滚的腹部,刺啦一声裂帛声响,一个血淋淋的婴儿落了出来。
少女尖叫绕梁寒颤,眼里涌出猩红的血水: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看到这幕,十五胸口剧烈跳动,差点就推门进去。晏玄非眼疾手快地扣住他肩膀,说道:“就是这里。”
血腥的一幕还在眼前,十五胃中难受,“这一男一女还活着么?”
晏玄非摇头,“都是死人,不然不会出现在怨象里。”
死了便好,不然十五真会翻遍九州揪出这两人亲手了结,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晏玄非握住他的手道:“莫要多想。”
青衣女子看穿着打扮像是洛水殷氏的门生,水青襦裙,腰挂青色双云坠,头簪青玉桃花簪,翠带绫罗,背负五弦桐木琴。
至于白衣青年,不是他所清楚的修仙界大世家门生的装扮,看青年对青衣女子言听计从的姿态,应该是小门小派的散修。
“赵氏在这里。”长候提醒了声。
话音刚落地,紧闭着镂空雕花门开了。
里面走出仆人,有眼无瞳却直勾勾的朝着他们施礼道:“三位公子来的不巧,夫人临盆,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十五问道,“你家夫人还要多久?”
“不知。”仆人冷冰冰的回答,“产婆和老夫人在里面守着,应该是快了。”
“哦。”十五应了声,说时迟那时快,足尖点地持符飞了过去。仆人动作令明,旋身后跳避开,二人打在一起。
十五与拦路人交手便知对方不一般,不是先前遇到没意识的尸鬼,他边过招一边同晏玄非道:“快进去!”
屋内涌出四个恶鬼拦路,长候同十五拦住恶鬼。
晏玄非丢下幽蓝色星阵便进了屋。
屋内,赵氏一家老小的尸体全木桩似的杵在里面,面上是僵硬的欣喜,齐齐守在屏风外等孩子出生。屏风后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夫人,再用点力,就要出来了,用力!”
“啊……疼啊…不要…救命…不要碰我…救…”
鲜血的腥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格外刺激,因为没有点烛火,房间里很是阴暗。
晏玄非突然出现令赵家人变了脸色,不待这几具尸体出手,他提剑砍了干净,快步绕过屏风却被眼前一幕惊住。
赵氏肚上开了个学窟窿,产婆拿着刀缓缓回过头来,朝清贵公子嘿嘿的笑起来。
血淋淋的婴儿还趴在赵氏肚子,嘴巴湿哒哒的发出咀嚼声——
十五同长候解决了恶鬼,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跳进来,晏玄非眼疾手快地将他卷进怀中,抓住马尾将人按在胸口,挡住那一幕。
长候却眼睁睁的看了出作呕的画面,难受的叫出声:“这是什么东西,公子?赵氏肚子里的是什么?”
十五未听孩啼声,好奇道:“晏玄非?”
晏玄非道:“罗刹娑。”
按住怀中的人轻声说完,最后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本来十五被赵宅压抑的气氛牵了心绪,晏玄非贴在耳畔说的那句话,惊得他差点把袖中的符咒全烧了。
十五脸上莫名的发热,那抹微妙又从心头涌了上来。
一掌推开晏玄非,虽然是做好了准备,待看见罗刹娑食母的场景还是吓了一跳,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赵氏腹中怀胎九月竟是藏着这么个邪物。
罗刹娑,恶鬼也,食人吸血,孽生恶象。
床上的罗刹娑很快就将赵氏啃得只剩下半个身体,婴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三四岁的孩童大小。
晏玄非先前布下的星阵映亮了整间闺房,持剑过去。
产婆穿着黑红相间的裙裳,徐徐起身朝他施礼一拜,笑着说:“晏二公子,一别多年,还是这般道骨风冽,容姿清艳。”
晏玄非道:“恶煞婆婆年轻了不少。”
二人是有见过的,数百年前晏玄非除情煞的时候让恶煞溜走。
“二公子还记得老身,实属难得,老身深感欣慰。”
恶煞婆婆枯皱着张挤满褶子的脸,咧嘴:“当年公子斩老身爱女时折了右臂,然一条右臂如何能与情儿相比,今日老身就斩了公子元神以祭爱女。”
十五终于见到在南沽城作乱的祸首,听恶煞的话后一惊,敢情晏玄非的右臂是因为这老妖婆女儿折的?
“你三人所修邪道,戕害百姓,本就大逆不道。”晏玄非冷然,“无需多言。”
恶煞抽出袖中红色的拂尘一甩搭在了臂弯中,整个人都散发出黑红的血光,盘着的银发被原地起的风吹散,疯狂生长圈满了室内。
十五三人被银发围在其中,晏玄非将剑往上空一抛,青光喷张,抖袖间剑刃插.入地面,一圈幽蓝剑气铺满开来,罡风炸裂。
公子雪袍纹丝不动,抽出腰间折扇,当风打开。
长候见晏玄非抽出折扇微愣,当即拈诀在手。
“呵呵。”恶煞被晏玄非精纯的剑气震得内力受阻。
恶煞一声嘶哑的吼叫,门外窜进数不清的小鬼。
晏玄非没回头,腕中折扇翻转,莹润的光线于扇骨中流走,倏地一颗明亮的梅花钉飞了出去。
恶煞灵活的翻身避开,一连七次,恶煞完美落身,恶狠狠地阴笑,“断了右手后就这点本事吗?晏二公子这怎么行呢,一点都比不上大公子啊。
”
恶煞一甩拂尘,面目狰狞地朝晏玄非攻了过去。
十五与鬼怪纠缠,没空暇去看晏玄非的情况,这些小鬼被符咒烧掉又涌进来一批,根本就不怕魂飞魄散,手背被一只鬼抓伤后火辣辣的疼。
血拂尘飞速旋转如同利剑,直取青年面门。
晏玄非站着一动不动合扇,默念了一句。
自脚底掀起的风,像是一道墙,恶煞停住,暗叫不妙,她骨头有些疼。
下一秒,她就看见自己尸首分离。先前被躲开的梅花钉其实都没躲掉,却没有一点痛痛楚,恶煞转了转眼珠看见胳膊上那根梅花钉,一口鲜血涂到拂尘上。
拂尘腾空飞转,恶煞想聚妖力将碎成块的尸体拼凑起来,却没有任何作用!
“晏家小子,你这,是什么法术?”恶煞赤目怒吼。
晏玄非左手拍了拍右臂,冷笑道:“你与情煞所修不死不灭,我又怎会着你两次道?”
恶煞咳咳的吐血,死死地盯着晏玄非左手握着把折扇,
柔和明净的流光从扇骨通到骨指,仿若一体。
恶煞嘶吼:“太上?是太上!”
世传晏家有两件稀世之宝,雪名剑和太上折扇。雪名剑为大公子所有,太上折扇归为二公子。雪名剑斩过的人和妖邪连魂都不会留下,快如闪电一剑封喉;而太上折扇从未见过二公子用过,有传灵蕴深厚溢于修为精进,又传风花雪月之物罢了。
“哈哈,晏玄非你好生阴险,”恶煞用漏风的喉咙怪笑起来,“杀了我又如何,你一样走不出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晏玄非不答,恶煞尸体已经风化成灰。
他收了扇,提剑朝床上吃完人的罗刹娑走过去。
罗刹娑大了一圈,见他走来也不哭闹,红眼看着来人。
另一边,恶煞死后小鬼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入潮水般多了起来。
十五内力消耗不少,方才打斗上冲的怨气掀翻屋顶,他运了两次大阵烧毁恶鬼凶尸,可院中还是黑压压的怨魂。
“十五!”晏玄非突然叫他。
十五与他背对着,各自应付着手里的情况,不敢有丝毫分心,“怎么了?”
晏玄非眯眼:“下阵,别再让他们靠近。”
这些尸体靠近罗刹娑时,罗刹娑身体会不停地变大。按理说罗刹娑不吃人肉是不会长大的,看来这不是普通的地狱饿鬼。
十五恩了声,步罡踏斗,祭出内力两指拈符。依旧是一张符衍化出数不清的符悬与半空,符上丹砂绘着神秘的咒文,将尸体阻拦在外。
长候持剑加固法术,他虽不比公子,但也是烛山门生中的佼佼者。
罗刹娑不再长大,晏玄非应付起来也会简单地多了。
“守着凶尸,别打断我作法。”
十五语气轻松:“放心吧。”
晏玄非不让十五靠近,自己挥剑落下个诛邪弑鬼的凶阵将罗刹娑罩住。
罗刹娑不哭不闹,一动不动地抬着未见人世的双目看着青年,然后弯起嘴角:“孽生恶象。”
晏玄非眉心一抽,一剑斩落,魂飞魄散。
十五回身,便见晏玄非单膝跪在地上,剑丢在脚边,左手紧捂着口。
他心头一慌,在赵氏房内这人还按着他脑袋,在耳旁低语:我把背后交给你,其他的交给我处理。
章二十五
“晏玄非!”
他飞快地冲过去,四周不见罗刹娑身影,而晏玄非半边身体鲜红。
十五拧眉,紧张询问,“怎么了?”
晏玄非紧闭着双目摇头,将十五推开了一些,“回去。”
艰难的说完这两字,一口血吐了出来,拿袖袍随意地擦了擦,捡起长剑。
“被罗刹娑伤了?”十五抬手将他唇边的血渍抹去,眉心皱的越发的紧。
晏玄非摇头,极力稳住气息,“回去说。”
如果不是被罗刹娑所伤,那就是斩了罗刹娑后受的伤。
十五曾在翻阅杂记时读过关于罗刹娑的传说——孽生恶象。是说罗刹娑为地狱恶鬼,死前能见人心最恶之物,斩杀罗刹娑的修士如果自身本就罪孽深重,是没资格来除它的,强行除罗刹娑的话,会被照出心中最恶之象反伤。
十五不再过问,扶起晏玄非,让青年靠在自己肩上,掌心被打湿了有些冷。
他担忧地转过头,见晏玄非蹙眉抿唇,整条右臂被血染成红色。
“你和长候先回去。”晏玄非再度推开十五,咽下胸口翻涌的血气,念诀静下错乱波动的心脉。
十五面容冷清,在斩了罗刹娑后晏玄非究竟看见了什么?能让他伤成这样。
“别让我分心。”晏玄非同他说,提剑的手背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丝,“客栈等我。”
知晏玄非是决心要处理完这些冤魂凶尸,十五脸上神情冷如霜雪,目光从这人惨白的脸上到鲜血淋漓的右臂,劈手夺下晏玄非掌中的剑。
十五冷声:“让我来。”
他是第一次拿晏玄非的剑,平日里晏玄非都不用剑自己也没机会碰过。太久没有握剑而且还不是自己熟悉的剑,十五本以为会不适应,挽剑时发现上手感觉极佳。
一步踏前,紧接着身轻如燕飞到空中符阵边缘,抽了张符紧贴青色剑刃划过,从剑柄下到剑尖,食指的血染透了剑身,青光透着诡异的红。
“十五!”晏玄非朝他袖袍翻滚的背影大声喊道。
青光照亮他冷俊的五官,桃花眸子里只有剑,上挑的唇角没有一丝温度。十五只觉得拿剑的感觉太好了,他并不喜欢用符咒,总觉得过于优柔寡断,不够畅快。
迅速冲出符阵,在拥挤的尸体中快速穿行,剑光闪动,从后院穿行到正门,又贯穿南北东西,闭眼踩过二十八星宿,踏乾斗自成一世界,将这些邪物锁在其中,挥剑斩的片甲不留。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畅快淋漓。
十五提剑走回来,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如何?”
他挑眉,抹了把额上的汗,“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晏玄非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十五用衣袖拂过剑刃,将上面自己的血迹擦干净,语带笑意,“晏公子,我可是很强的。”
将擦拭干净的长剑递还过去。
晏玄非接过,淡声:“我知道。”
长候早就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十五使剑,一直以为这青年嘴皮子厉害,背着的剑从来不用,未想会剑势这般凌厉,所使的招式也是他从未见过的,飘逸凌厉,游刃有余,与平时说笑的恣意风流全然不同。
十五一双眼里只有晏玄非,哪知长候的羡慕崇敬。
见晏玄非面色苍白,内力平静,气息也稳了,他才问:“方才斩罗刹娑,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晏玄非移开视线看了眼院子,说道:“走吧。”
十五略显怅然,见他实在不愿说也就作罢,三人朝外外走去。
刚到门边,隐约有古老歌谣传来,艰涩难懂的旋律,听不懂的咿呀词句……
十五越听越觉得诡异,歌谣他是耳熟的。
之前何老爷府前、还有小纸人模仿哼唱的不就是这歌谣么?
他转身看过去,禅丑从暴雨倾盆的长街缓慢走来,巨大的牛身上坐着一团黑影,禅丑身旁跟着八个木偶,正整齐地哼唱这不祥的歌谣。
晏玄非望着那处,他道:“十五?”
“怎么?”
晏玄非语气平淡,“什么时候去游湖吗?”
“哈,”十五微愣,这话不过是随口说来忽悠陆掌柜的,见晏玄非问他只好道,“明天如何?”
“那你记得别被伤着,”晏玄非道,“不然明日我就同长候去了。”
“啧,”十五双臂环胸撇嘴,“带长候作甚,我与你去便好。”
“自然要带我去的,”长候反驳,“我得伺候我们家公子。”
“不需要,”十五语气颇为得意,完全没有苦战当头的惧意,“没见今早是我伺候你家公子更衣洗漱的,还需得你伺候?”
“你,你!十五公子莫要胡说!”长候误会了他那句‘伺候’,脑中是今早在公子房里看见的那幕,想想十五环着公子腰身躺在一处,他当即面红,索性扭头不理十五。
晏玄非瞥了十五一眼。
十五挑起双好眸子回赠他徐徐暖意。
晏玄非轻扯唇角,多年前他与禅丑战过一次,没法除去,见十五这般自信,他自然懒得说后话了。
是以,十五被禅丑追着满地跑,东逃西窜很是狼狈。
禅丑并非妖物,晏玄非的剑和折扇对其都没有任何作用,而禅丑随便冲过来就撞断了屋前的石狮。
黑影变了歌调,傀儡将晏玄非和长候团团围住,挥鞭驱牛朝十五撞过去。
十五疯狂的掐诀施咒却没有任何作用,被禅丑追上顶撞摔倒庭院中央,他气急咳嗽,不愧是地藏王雕的怪牛。
八仙桌大小的牛蹄朝他踏来,十五赶紧打了个滚,拈诀击中牛腿膝处,使出所有内力,却被再次甩开。
“这禅丑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追的满头大汗,十五苦不堪言,一边躲一边胡言乱语起来,“别追我了,给你烧香,给你建庙,给你娶媳妇儿,给你给你都给你,求别追了!”
晏玄非轻笑,余光见他动作机灵不会被追上,除掉这几个人偶直接朝禅丑身上的黑影袭去。
黑影侧身避开擦身而过的剑,翻身将背后的长琴抱在怀中,铮的一声勾弦弹响,禅丑疯了似的朝十五奔去。
从第一次在何老爷的家门口听见这支古调时晏玄非就起了疑心,哼唱里被模糊了字音,现在和着琴声铮然唱的词又变了,终于想起这不是故意模糊的字音,也不是南沽城本地的官话……
是远在千里外的洛水官话。
十五连嚷嚷的力气都没了,背着剑匣四处逃窜,躲进了一间屋内,门太小,禅丑一时间挤不进来。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汗,大口喘气:“晏公子,你快想办法!”
晏玄非正与黑影搏斗,招式与那日在棺材铺里逃走时使的一模一样。
黑影渐渐散去了雾色,落出一个黑衣轮廓,头戴青黑斗笠垂着面纱,只手掌琴,五指极快挑弦勾音,内力与琴音相结合朝晏玄非弹去。
“洛水的人?”晏玄非在禅丑背上用剑拨开暗器。
弹琴的动作微顿,少刻黑衣人直接抽出琴中剑搏了上去。
晏玄非持剑相迎,力道相交眸光一颤,不可能是他,越发这么想着内心越沉,直到剑气割破了顶兜露出一张阴沉俊逸的脸庞来。
殷风揽!晏玄非倒抽了口气,两剑相交他却没再出招。
殷风揽道:“呵,多年未见你的剑法落下了不少。”
瞥了一眼躲在屋内擦汗的狼狈青年,殷风揽冷笑:“看见他还活着的时候,我是真的吃惊。”
晏玄非不答,冷声问:“南沽城的事是你做的?”
殷风揽道:“是有如何?”
遥想洛水殷氏当年也是有人飞升的显赫仙门,纵然后来衰败却也不会沦落到与走尸为伍的境地,还做出冲阴害人的祸事。
晏玄非抖袖正了剑锋,“大逆不道。”
“我大逆不道?”
殷风揽长笑不止,到后来眼中都笑出了泪来,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你与傅良夜离经叛道,欺师灭祖,自身的罪孽还少了么?”
说完,殷风揽怒得抚琴一弹,琴音凝气直接将这房顶给切开,禅丑撞了进去。
看十五惊慌失措的连滚带爬,殷风揽狂笑不止:“你看,他像不像当年的我?”
晏玄非出剑,凌厉不留情面。纵然如今右手已废,但殷风揽也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便败下阵来。
“他现在就像是一条狗!”殷风揽丝毫不担心搁在脖间的剑刃,诡异地笑说,“人人得而诛之的丧家犬,就算我今日不杀他,仙门中人难道会放过他?”
晏玄非冷眼望向他,“那你是觉得我今日不会杀你?”
青光冷寒,薄刃朝殷风揽脖子刺去,殷风揽一惊反手拿剑格挡,咔嚓声响长剑断成两截,吓得他慌神跪坐在牛背躲了去,灵机一动将断了的剑刃刺入牛背。
禅丑吃痛,兽性大发。
十五与长候一同被踹在地面,眼见牛蹄来势汹汹,十五用力掀开长候,念了个诀想定住禅丑,却没有丝毫效果,这一蹄子下去他得躺上几天?
避无可避,十五缩了缩肩膀等着它踹,瞬息被拥入个冷清的怀抱,透着刺鼻的血腥味和冷梅香。
晏玄非后背被禅丑踩住,闷哼了声。
“晏玄非?”
“公子!”
禅丑体型如同三间屋子大小,殷风揽阴测测地笑起来,“烛山晏氏又如何,还不是被个畜生踩在脚下!”
“公子!”长候飞身去与殷风揽斗法,禅丑就死死地压着蹄下的人,殷风揽折了剑只单单抚琴,内力震得长候吐血近不了身。
十五双目赤红,抓着禅丑的蹄子,手指穿破坚硬的皮肉拽断里面筋骨,他用力将趾骨一根一根的扯开。禅丑吃痛刚松了蹄,十五正要推开晏玄非,哪知抬起的蹄子又重重落下来。
“还是这么不听话。”殷风揽将断剑插.进去,朗声说道:“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大雨漂泊,雨声霹雳。
十五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只知道晏玄非手肘撑着地面的青石板,身体覆在他身上,却没有压住他半分。
“晏玄非?”他哑着嗓子,“为何要救我?”
公子被踹了两次,胸口内力郁结,想要咳嗽就微微偏了下脖子,吐了口气。
“我皮糙肉厚踩一下也不会怎么样,你做什么要——”十五声音越发的沙哑。他扭头的瞬间,上唇擦过双微冷的唇角,和丹砂一样红,透着血味。
晏玄非面色苍白,难掩惊讶,没有避开那双呼着热气的唇角,弯起了清冷的眉眼看向身.下的青年。
章二十六:
暴雨不歇,琴音不止。
殷风揽不知底下两人此刻在做什么,抚琴招出更多走尸冤魂来,今日便是傅良夜的死期,烛山那位既然想要陪葬,那就一起!
“十五。”
十五舔了舔唇:“你还好吗?”
晏玄非嗯了声。
十五嗅到从那人唇角鼻息间散发出的血腥味,他并不好。
“抱着我。”晏玄非同他道。
十五脸上一热,想起刚才两人嘴巴贴到一起好一会儿的事。
晏玄非道:“听我的。”
他没作解释,目光从十五脸上移到剑匣里的剑柄上。
十五别扭,只好抬手抱住了那精瘦的腰身,也不过是凡胎肉身罢了,想到他就是用这样的身板再给自己抵挡伤害,十五便用力抱紧了这具身体。
清啸铮鸣,冷冽飒飒。
晏玄非拔出十五剑匣中的长剑,长三尺,重四十两,灵气充溢,剑柄嵌玉石太极图,剑刃雪白,淡金流光在剑断萦绕。
只一瞬间便斩断了禅丑的腿,晏玄非抱着十五掠到另一处,禅丑一脚踩穿地面。
晏玄非道:“等我。”
十五不可置信地望向晏玄非手里那把陌生的剑,青年与断了腿的禅丑相搏。十五捡起被扔在一旁的剑快步跟上去,踩准方位下了剑阵。
并不是错觉,十五发现自己手中的剑并不能斩断禅丑的腿,就算是刺伤也会顷刻间修复,连血都没落下一滴。
反观晏玄非手中的剑,所过之处,禅丑痛苦挣扎,冒出漆黑的烟雾。
“春秋剑?”殷风揽眯眼,琴音大作。
十五腾身一跃,用符咒束住殷风揽也阻断了外面的走尸。
见黑衣人恶狠狠地看向自己,两指勾弦朝自己冲来。十五足尖轻点,旋身掐诀然后剑冲就近身,剑刃出其不意地从殷风揽胸膛穿过。
十五冷声质问:“他穿白衣那般好看,你何故要让禅丑踩脏那身衣裳?”
两指并拢化气为刃,猛地朝殷风揽劈过去。
殷风揽面色痛苦,堪堪抓住青色剑刃,挨了十五这一击,满口鲜血。
禅丑突然倒地,十五抽剑踹开殷风揽,轻松地持剑落地。
禅丑躺在地上剧烈的挣扎,晏玄非掌心的剑金光灿灿,持平与胸口,他启唇念了个咒语,将剑往地上一插,震开的剑气将方圆十里的妖魔都化作了尘土,连禅丑也是如此。
殷风揽见大势已去趁机逃窜,十五同晏玄非追了出去却还是让他化作琴音消失不见。
再回赵府,大雨依旧却没了凄厉的哭声,豆大的雨点冲洗着地面的血迹。
“这剑你是怎么□□的?”十五说着,一边将剑从地上抽出,端于掌心细看,他试了几千次都没反应,怎么晏玄非一出手就出鞘了,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晏玄非捡起自己的剑归于匣内,“回客栈。”
一路上十五都拿剑把玩,不敢收于剑匣,他正经的问旁边青年:“万一我收了再拔不出来怎么办?”
“不会的。”晏玄非道。
也是,既然晏玄非能拔出这剑,大不了找他便是。十五抖袖甩干净剑身的污秽,将剑收好,然后又抽了下,竟然真的可以□□。
见十五把剑的欣喜模样,晏玄非展眉瞅着一帘雨,南沽城的事总算了了,只是殷风揽为何成了现在这样,还有他那一身诡异的功夫并非洛水殷氏所有。
十五又想起这事,“可惜让那人跑了,禅丑是死了么?”
晏玄非点头,目光移到十五剑匣内的剑上。
当年在山上,傅天行将三清观内两把剑传于他二人时,给了晏玄非方华剑,三尺七寸青光剑刃,斩尽奸邪妖魔,利于修行;而傅良夜拿了春秋,传闻春秋斩仙,除有违天命者。
禅丑为地藏王所雕之物,雕木是听禅千年的菩提木,非寻常妖邪,生来便透着仙气,哪怕被有心人盗走作恶多端,还是身仙骨。
晏玄非的剑纵然再厉害也斩不尽,世间唯独傅良夜的春秋方可一试,其实不用试,晏玄非知道肯定可以。
三人回到客栈,掌柜在门口早早地挂起灯笼,见他们影子出现在傍晚的长街里,连忙撑着伞走过去,“翠香,快拿伞出来!”
翠香和陆棠都拿起伞走去,陆远小跑,“可算是回来了,都说别去游湖,还不信!”
近身才发现三人衣服并没打湿,而且都有血迹,陆掌柜只是个普通人,当即白了脸色,手中的伞僵着。
十五极是自然地接过油纸伞撑起,手搭在晏玄非肩上。
他朝陆掌柜笑着道谢,“我与晏公子去游湖,哪知艄公见色起意对晏公子图谋不轨,你也知道晏公子生就了仙人之姿,对不?”
陆掌柜白了他一眼。“胡言乱语。”
“真的!”十五继续编故事。
“艄公拿绳子绑了晏公子,吓得我直接拿茶杯砸破了艄公的头,这才救了晏公子。”
“是吗?”陆掌柜扯了扯嘴角,并不觉得还会有比十五更见色起意的人。
“自然。”十五一本正经道,“弄了一身的血,不知明天艄公会不会来寻麻烦,啧啧。”
“你不去惹麻烦就好!”掌柜不给他面子,正巧到客栈,收了伞进去。
因为下了一天的雨,陆掌柜让人随时备着热水给这三人,跟小二吩咐送水上去。
十五直夸陆掌柜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陆掌柜退避三舍摆摆手,突然发现地上多了一行血迹,新鲜的味道刺激他浑身汗毛战栗,顺着血迹抬头望去,“晏公子!”
晏玄非驻足,在楼梯上回过头,不说话只冷眼看着掌柜。
陆远吞了口水,指了指地面,嗓子眼发干,“血。”
长候歉意地走出来,一拂袖便将地面的血掩地无影无踪,朝掌柜丢了一锭金子过去赔不是。
他道:“我家公子游湖受了伤,脏了陆掌柜的地,实在是不好意思。”
十五与他们都是修道之人,外伤只略施个小法就能遮去,虽然还是会疼但看起来不会狰狞可怖。
他下意识抓起晏玄非藏在袖中的左手,一路走来本以为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是从赵宅带出来的,却不想是晏玄非掌心那片模糊外翻的肉。
晏玄非握拳挣开十五,快步朝居所走去。
十五冷脸跟在身后,“你手心是怎么回事?”
晏玄非不答,推门进去,作势就要关门。十五一只腿伸进去,让他没办法合上门。
“手心伤的这么重?”十五死死地盯着还在滴血的左手,“什么时候伤的?”
晏玄非皱眉,“回你自己的房间,我要沐浴。”
“那好啊,我也一起。”见他不答,十五冷着脸,没一点笑意,“反正都双修过了,也不是第一次和你沐浴,一起啊!”
见他耍横,晏玄非脸色不悦,眉头皱的越发的紧,最后还是先败下阵来。
“禅丑咬伤的。”
十五是记得晏玄非同禅丑交手,他不太清楚具体。抓过那只握拳的手,度了修为过去,掌心越发湿热,他不甘心又度了些过去。
“没用的。”晏玄非想抽回手,眼中却不自觉地温和起来,“禅丑不是普通妖邪,等段时间怨气过了就会好。”
十五抓着他的手,掰开那紧握的五指,吹了一口气,“疼么?”
晏玄非摇头。
十五冷哼,“让你以后再逞强!”
想到那时晏玄非抱着他被禅丑踩在蹄下,十五心间被说不出的感觉铺满了每个角落,换作长候他也会如此吧?心情稍沉,但一想到不给长候机会不就好了么?
十五嘴角弯起,呼了好几口气在他掌心,“那你等会怎么沐浴?”
晏玄非挑眉。
十五又说:“是不是让长候伺候?”
晏玄非皱眉。
十五啧了声,“长候年纪不大,你怎还要他伺候伺候你?不如,委屈一点,我来——”
“不牢你费心。”晏玄非出声打断,顺势便抽回手,抬腿将十五的脚踢了出去,合上了门。
十五拍门,“好端端的怎么关门?”
闹了一阵,十五便回了自己居所,洗去一身污浊。
夜里
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赵宅发生的事,从百年前楚姑娘的惨事到赵氏产子,最后晏玄非抱着自己的那一幕盘桓脑中,还有他唇角血迹的味道……
十五打了个两个时辰的坐发现还是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去了隔壁房间。
晏玄非今晚一反常态没煮茶,似刚醒来垂着头坐在床上,长发如泼墨般映在里衣上,挡住去了半张脸。
“又做恶梦了?”十五走过去,见他左手包扎过,难怪今晚不煮茶了。
被人挡了烛火光,晏玄非皱眉眯起双眼望向他。
“梦见什么了?”十五很是自觉地往床上一坐。
晏玄非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让我猜猜,”十五眸子一转,勾唇笑道,“梦见我了?”
晏玄非眼神沉了沉,“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十五笑说,“你知道我胆小的很,今日在赵宅吓坏我了。”
他语气不见丝毫害怕,说着就跳到床上,翻身躺在床榻内侧。
晏玄非冷声,“回去睡。”
十五摇头,伸手抱住晏玄非的腰,愣是将他拽到了身边躺下。“你同我说这些也没用,不如说说你斗罗刹娑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晏玄非不语,弹指灭了室内的烛火。
十五也不逼他,想来是他右臂相关,不然他右手不会无缘无故地染红长袖,流了一地的血。
恶煞婆婆说自己女儿折了晏玄非的右臂,之前问晏玄非三煞为何物,他就说过情煞死了,这般说来恶煞婆婆的女儿是情煞,晏玄非手臂因她而毁。
这样想通后,十五瞬间睡意全无,胸口给堵了口恶气:“晏玄非!”
“怎么?”
黑暗的房间内,窗外隐约透着些远处灯笼的光亮,斑驳的竹影洒满室内小桌上。
十五撑着手臂支起上半身,罩在青年上身,“我要问你一件事!”
晏玄非闭着眼,淡淡应了声:“恩。”
“你和情,”十五刚出口连忙捂住口,怎么可以拿这来问他,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晏玄非道:“什么?”
十五咳了两声,压低身子凑过去,“你为什么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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