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极快,云昭以为自己才刚一闭眼, 就被盈翠喊醒,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感到头昏脑涨。
盈翠心疼她, 劝道:“小姐, 您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课业太重, 咱们不如禀了老太太, 索性等明年开春正式去学院,眼下还是好好调养身体。反正——”
她欲言又止, 见云昭迷茫地看她, 心里憋了一股气,全说了出来:“反正,奴婢瞧着那位乔氏, 并非可以担任女先生的人。”
云昭捂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的的确确认真思考了一下盈翠的话。
但是她打算不去进学的时候, 突然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些字,又改变了主意。
盈翠见她心意已决, 只好自己亲自跟着去, 又多带了两个小丫鬟。
云昭走了一路, 受了不少仆妇的注目礼, 回身看看盈翠带的几个人, 不由得苦笑。“让她们回去吧, 有你就可以了。”
盈翠脸色微红, 转身吩咐小丫头们都回去,声音听着很轻快。
主仆两个人到了学堂,盈翠目送云昭进去,就转身去前面的抱厦里等。
学堂里今天可巧,人来的极少,只有云芷幽、云芷柔两个人。
云昭才一进去,就听到云芷柔在同她姐姐说:“真羡慕二姐、四姐,大伯父和二伯父一回来就可以请假,唉。”
她叹了一口气,听起来跟小大人似的。
云芷幽跟她说:“妹妹,二姐她们想必会羡慕咱们呢,可以随时见到父亲,这不比请假要好很多?”
云芷柔沉默不语,眼睛四处看起来,发现云昭的时候显得很兴奋,“五姐姐你来了。今天你可以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她们都不会来了。”
云昭笑笑,还是在云芷绘之前给她选的位置坐下——那里真的是地龙烧的最热的地方,云芷绘没有骗她。
云芷柔撅了小嘴,无聊地转身在自己的长案上涂涂抹抹去了,云芷幽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云昭:“五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还没等云昭回答,乔女先生的脚步声就从木梯上传来,云芷幽只能担忧地看了云昭一眼,又坐了回去。
乔女先生看着几个人空空的位置,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云芷柔笑了笑,就开始照本宣科来。
云昭盯着摊开的书,面前端方的馆阁体竟慢慢扭曲起来,一笔一画仿佛蚯蚓一样。
她感到脑袋越发沉重,喉咙也很不舒服。
乔女先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几次关心地问云昭:“五小姐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还能在这里上着课?你的身子金贵,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一介穷教书先生可担不起。”
云昭看着她那得意的嘴脸,心里突然有些赌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硬声道:“只是房间里有些憋闷,学生没事······”
乔女先生还不待她说完,就接道:“没事就好,前人为了治学还曾日夜头悬梁、锥刺股,如今小小憋闷,肯定难不倒你了。”
云昭最后看了一眼乔女先生,她那张刻薄的眉眼里满是沾沾自喜。
这半天过得相当漫长,云昭几次感觉眼皮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身子就像被人放在了冰窟里一般,偏偏左手抵在额头上时,又很热乎。
午休的时候,云昭果然被乔女先生留了下来,云芷幽和云芷柔本想出去找找云昭的丫鬟,乔女先生一并叫住了她们。
“五小姐,不知你记性还好不好?”乔女先生看着云昭单手撑住头的难受样子,笑道:“难为你抄写,现在给我吧。”
云昭动了动,全身都泛着酸软,她心里也很惆怅,这身子真的很弱,非常虚弱。
但念头只是一瞬就滑过了脑海,她把早上就放在案头准备好的十篇孝经双手递了过去。
乔女先生只是扫了一眼,就夸张地叫道:“这是什么!五小姐,我以前苦口婆心教导你,字品如人品,你的人品,就是这样丑陋不堪?”
云昭看了过去,直视乔女先生的眼睛,乔女先生心里快意满满:让你嚣张跋扈,竟然敢欺负敏娇的女儿,看我不好好整治你一番,才不辜负同敏娇的情谊。
乔女先生又和颜悦色地同云芷柔道:“六小姐,听你母亲说,你自小酷爱书法,不如你来写一篇孝经,好让五小姐带回去做范帖,再临上二十遍。”
云芷柔吃惊不已,嘴巴张了张,耿直道:“女先生,我还以为我母亲上次和您说的是,我擅长种花呢!写字什么的我最不喜欢了,还是让三姐来吧,她行的。”
乔女先生的面色暗了暗,心道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上道。
她又谆谆诱导道:“六小姐何必谦虚,再说,只是一篇孝经罢了。五小姐的字的确是差劲,但你也不要因此看不起她,她若是年岁再长点,就该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话里句句都在贬低云昭,讽刺她现在不知廉耻,没有自尊。云芷幽在旁边听得眉头紧紧黏到了一起,看起来很彷徨。
她小声道:“女先生,五妹妹身子······”
只是嗫嚅到后来,被乔女先生狠狠一瞪,真的没了声音。
欺负?脑海里最近和云芷柔的片段都被调出来回忆了一番,她们说话的功夫,云昭费力地想明白了所有事。
这个云芷瑶。
上次二伯母赵氏因为二伯的一封家书里提到要抬妾,所以在老太太屋里哭诉了一番,也就是那天,云芷柔在云昭面前哭了起来,只不过她当时挡住了众人视线,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惹哭云芷柔的,根本不是云昭,而是云芷幽。
她站了起来,一只手暗暗抵住长案,稳住身体。
吐出的话冷静的不像病人:“您可以问问六妹妹,我有没有欺负过她。”
“别人对您说的话,怎么会有她本人的更可信?六妹妹从不说谎,你自己知道。”
她顿了一会儿,勉力朝伴竹轩外走去。
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留了最后一句话。
乔女先生怔在当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昭的背影,耳边不啻炸开一道雷。
“被人利用还不知所谓,假公济私,滥用权威,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我的女先生。”
乔女先生顿住,疑惑地看向云芷瑶,后者咬咬牙,硬着头皮去问云芷柔:“六妹妹,那日我母亲接到父亲来信之后去老太太那里诉苦,你同三妹妹是不是被云昭欺负了?你莫怕她威胁你,当时庭院里许多人都看见你被欺负哭,连三婶也知道了,你且说出事情原委来,乔女先生最是正义之人,一定会替你狠狠惩罚坏人的……”
乔女先生越听越觉得云芷柔受了欺负还不敢告知长辈,颇为可怜,怒火之下面目都有些狰狞,一把抓住云芷柔连连催促她说出实情。
云芷柔有点被吓到,不住往她亲姐姐云芷幽身后躲,一边躲一边负气道:“二姐姐胡说什么,云昭她是欺负了我——但不是那种欺负,她只是诓我吃了一块蜜饯,而且我什么时候哭了?”
她忘性挺大,压根不记得当时被云芷幽的“袒护云昭”而气哭的事情,只一味瞪着云芷瑶,越说心里越怪她多管闲事。
那只是一块蜜饯罢了,她吃了就吐出来了,她都没有在意,二姐姐当时不说偏偏过了这么久才翻旧账还在背后告状,当真过分。
真说起来那蜜饯还是她和姐姐带给五姐姐的呢!
云芷瑶急了,忘了抑制声音,尖声道:“六妹妹你好好想想,你哭过了怎么就能说没有呢?!你也是正经的嫡女,爹娘又都健在,怎么还会惧怕云昭?!你把实话说出来——”
“我从来都不说谎的!就算我哭了,那也绝不可能是被云昭弄哭的。我不大记得,但并不是我怕谁才说假话!二姐你为什么要吼我?”云芷柔从小被洛氏宠惯,还从来没听人说她撒谎,今日一听云芷瑶的话,立即恼怒。“三姐姐你说,我当时哭了没有?”
云芷瑶见妹妹脸都气红了,又没有说出重点,忙替她向乔女先生解释:“女先生,芷柔那日其实是被我弄哭了……五妹妹还帮忙劝了……”
云芷瑶那天其实离得稍远,只看到云芷柔的确是哭了,后面又飞快跑开,又听下人们胡说,联想云昭往日的跋扈欺人,这才想出她欺负了云芷柔的结论来,谁知道……她这次竟然没有欺负云芷柔!
从云芷幽口中得知真相的云芷瑶愣在当场。
乔女先生听完之后则感觉怒不可遏,云昭一个十岁小丫头都看出她是被人利用了,给人当刀子使,她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颜面尽失!
倏然,乔女先生看向一旁的云芷瑶,面目更加狰狞:“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构陷姐妹挑拨离间,云二小姐,本人做不了你的女夫子!还请云二小姐马上离开我伴竹轩去廊下面竹思过!以后每日交上十五篇孝经!错一个字罚十遍!”
“十……十五篇……”云芷瑶身子轻轻一摇,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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