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小黑屋》32.重见乔女先生

    外面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棠堂的院子里, 已经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昨夜下了不小的雪, 除雪的婆子们起的更早，这会儿青石板路面差不多已经干净, 除了东边墙角搭了个花架的地方, 还满满当当铺着雪。
    云昭喜欢坐在窗前看书或者睡觉，一抬头就能看到那里, 盈翠看见几次, 就吩咐仆妇们尽量保持那处的自然。
    她估摸着时辰，领着小丫鬟去叫云昭起床。
    云昭半闭着眼睛, 一副困倦的不得了的样子, 连自己是怎么到的久福堂都不是很清楚。
    云老太太看见她摸索着摇摇晃晃地进了门，皱眉问盈翠：“若若昨夜睡得多晚？”
    盈翠连忙承认自己失责，旁边酌蓝替她解释道：“老太太明鉴, 昨天晚上实在是有特殊原因，小姐才睡得很晚。”
    云老太太瞧了她一眼, 自己伸手把云昭接到身边坐好，随口道：“你是新跟若若的一等丫头？”
    酌蓝略有些紧张, 只答了一个是字。
    云老太太又问：“你说, 什么特殊原因？”
    她本来是想问云昭的, 无奈云昭这会儿已经迷迷瞪瞪地直点头, 倚着抱枕显然又睡着了。
    酌蓝回道：“昨天晚上, 四小姐同小姐一起回的棠堂, 直抱着我们小姐说了大半夜的话, 姐妹间关系好不容易融洽，奴婢瞧着小姐虽然直打瞌睡，却也没有拒绝四小姐。”
    云老太太听罢，又看了看身边睡着的云昭，小丫头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派无忧，只有恬然。云老太太伸手摸了摸云昭的脸颊，随后笑着道：“你继续说，后来芷绘丫头就歇在了棠堂里？”
    酌蓝摇摇头，咬了咬唇，说道：“这倒没有，大约丑初一刻时候，大夫人派人过来接走了四小姐。”
    她才说完，外间福妈妈就走了进来，告诉老夫人早膳已经布置好了，请她过去。
    云老太太没什么表示，只是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福妈妈眼底有些异色，她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立在云老太太身边的酌蓝和盈翠。
    酌蓝只是安分地低垂着头，倒是盈翠，低低地睨了一眼旁边的酌蓝，眉头皱了一瞬。
    用完早膳之后，云昭差不多也完全清醒了。
    今天她是要去伴竹轩的，从久福堂过去会稍微近一点。
    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陈氏一边命人收拾圆桌上的早膳，一边陪云老太太说话。
    云昭听见云老太太说：“老大家的，惟德和惟山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氏笑道：“快了，前儿接到信，约莫就在今明两天就能到广陵地界。”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语气又转了转，有些严厉：“我也知道你忙着准备年关，又要关心着准备他们回来，多少有些精神不济，不过，再怎么精神不济，也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陈氏心内一窒，不知道婆婆这样说话是指什么。
    云昭还想听下去，酌蓝提醒她：“时辰不早了，小姐若是还不走，只怕待会儿要赶不上乔女先生的课呢。”
    想到那位把伴竹轩当成自己领地的乔女先生，云昭颇有些苦闷，只能忍着好奇，向伴竹轩走去。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半路上把盈翠支回去看看情况。
    不知道是很长时间没有出门走走的原因，还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原因，云昭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就明显觉的力气不够，昨天还能挺到鉴湖的桥上，今天却只能远远看着那座桥喘气。
    酌蓝跟在后面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偷偷问：“小姐，要不，奴婢替您去向乔女先生请假？就说，您又发起热来，要找大夫来。”
    唔，这样行不通啊，酌蓝。云昭感觉心累，她只是摆摆手，连解释的话都没力气说。
    昨晚云芷绘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她大概听到了一两句有用的：乔女先生在课堂上问过好几次她的情况，似乎对她的第一位学生十分关心。
    于是云芷瑶体贴地去跟云老太太汇报了这件事，昨天她去久福堂请安之后，云老太太就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木香，亲自去伴竹轩走了一趟。
    告诉乔女先生，她的宝贝儿孙女明天就能来上课，请她照顾。
    当时云芷绘也在，她说乔女先生听完面色就很不好，等木香走了之后，就板着脸，说了一堆尊师重教的话，又语重心长举了程门立雪这个例子，告诫其他几个学生，学习上万勿偷懒拿生病做借口。
    如果她现在又派酌蓝过去请假······
    云昭叹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走。
    好在云昭走到伴竹轩里的时候，乔女先生还在二楼，没有下楼来。
    一楼这时四面的几扇门全关了起来，再不像她第一天上课那样，八方来风。
    人多了之后，原本房间的空荡也就不那么明显，几张长桌排排摆开，最前面是乔女先生用的书桌，上面摆饰也没有变。
    甫一进门，云芷绘就冲云昭摇手，拍了拍她自己旁边空出的那张长桌，喊道：“五妹妹，到这里来。”
    迫于她说话的功力，云昭默默地装作没有看到，她望向坐在中间的云芷幽，在她身边的角落里，也空着一张长桌，云昭比较中意那个位置。
    她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就听到云芷柔稚气的声音：“五姐姐，四姐姐喊你呢，你不理她？”
    云昭：“······”
    用你说？我耳朵其实还挺好啊。
    云芷绘已经身体力行，绕过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她们的云芷瑶，走来拉云昭。
    “跟我来啊，那个位置你就别想了，宋家表姐都在那里坐了好久，不可能让给你的。而且那个位置哪有我给你留的位置好？我听母亲说你怕冷，特意给你占的地龙最暖的地方。”
    云昭无奈，只能跟了过去。
    云芷幽用同情的眼光目送她的身影，云芷柔在旁边眨着眼睛说：“乔女先生下来了。”
    直到乔女先生令她们行礼又答完礼之后，宋真真也没有来，云芷柔帮她递了请假的字条，乔女先生看后关心了几句：“既是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功课来日再补也是一样。”
    说完宋真真的事，她的目光很自然地移向了云昭，云昭站起来向她解释了这么久没有来上课的原因。
    乔女先生冷笑了一声，让她坐下，接着就开始讲课。
    她们这会儿学到了《列女传》，乔女先生上午带着她们朗诵了几遍，下午开始释义讲解，时间过得很快，倒也没什么波折。
    云昭几乎都要放下心来。
    临走的时候，乔女先生独独留下了云昭，说是有些事要与她说。
    云芷绘本想等她一起走，但是乔女先生尖利的嗓音让她有些怕，最终她选了个折衷的方法，去了外面找她的大哥和二哥。
    他们也在伴竹轩里上课，只不过是在更靠近前院，要绕过一大片林子，然后那里的屋子有抱厦，她听说云之照的书房也设在那里。
    云芷绘走了之后，乔女先生也没有多说什么，盯了云昭一会儿，问她：“我上次是不是嘱咐过你，要练习书法？”
    云昭点点头，她没有抬头看乔女先生，却觉得如芒在背。
    乔女先生又道：“你记得就好，想来这段日子你生病，也没有抄写过。不如从现在开始，每天抄写一篇《孝经》给我。”
    “？”云昭忍不住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乔女先生脸上写满了厌恶。
    抄······孝经？
    “对，就是孝经。”乔女先生重复了一遍，态度十分不耐烦，“十遍，明天早上带来给我看。”
    云昭抿了抿唇，问她：“学生有些不明白，是哪里犯了错，惹乔女先生不高兴。”
    乔女先生本以为云昭肯定会照抄不误，根本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反问。
    “好啊，称病旷课也就罢了，现在还敢责问师长——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女先生放在眼里！”乔女先生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若你不写，以后我就再不管你，我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云昭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乔女先生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颇为满意，转身施施然朝楼内的木梯走去。
    云昭目送她上楼，自己开始收拾起书本来。
    她走出伴竹轩的时候，风有些大，片片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落在了潮湿的黑泥上，在暮色里渐渐和泥土融为一体，看不清晰。
    云昭裹了裹自己的外袄，站在廊下等盈翠或者她的哪个丫头来接。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丫鬟她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云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