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仇出门后, 屋外很快就传来惊呼声, 惊慌的叫声还未响起就变成了呜咽声, 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制住了,云生跪在地上, 无声的哭,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而那个“陆淼淼”, 早在陆延晟拔舌二字一出时,就眼睛一白,生生吓晕了过去。
而此时屋中,独有云杏看着陆延晟,见他轮廓冰冷,双眸黑漆深漩似有无尽的风暴待出。想着爷以前的种种手段,云杏牙关都在抖,可想着二夫人给自己的许诺, 云杏生生克住了恐惧, 咬着牙上前,正要说话。
“云杏,背主之狗的下场,你忘了?”
陆延晟没有回头, 声音很是平静。
背主之狗的下场?
云字辈的这二十个,和自己同一批的, 只有自己和云生是姑娘, 小云橙是近几年才来的。陆家暗卫, 都是精心培养,可自己和云生不同,自己是伺候姑娘的,所以,面前只会一会拳脚功夫,攻的是其他,和其他暗卫都不一样。
云杏没经历过其他云字暗卫的路。
背主?云字辈何曾有人背主了?云杏不解。
“云冰。”
出声的,是跪在地上云生,她的眼泪似乎是止住了,双目放空,脸上满是残泪,不知在想什么。
云冰?
云杏先是一怔,然后久远的记忆终于浮上心头,那时年岁还小,大约七八岁,虽是暗卫,但因跟着姑娘,也是无忧无虑,和哥哥们完全不同。只是有一日,才十岁的大爷,不知为何把所有人召集在了一起。
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下了云冰的手臂。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血,红艳艳的,云冰抱着手在地上痛苦哀嚎,断臂血溅,那断下的手,竟,竟还在动!那是永生的噩梦,连续一个月都不敢睡觉。纵然现在已经长大,但当日的恐惧感还是迅速蔓延全身,云杏惊恐瞪大眼看着陆延晟,整个人如坠冰窖。
大爷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除了大姑娘,谁都不行,而云冰,云冰当时是经不住二姑娘的哀求,将大爷的一件早已不在意的东西偷偷拿出去给了二姑娘。
一件不要的东西,大爷就砍了云冰的手,而且不施任何医药,云冰是生生痛死的!
泼天的富贵终于被往日的恐惧给打散,云杏一下子软在了地上,不知所措。
怎,怎么办?
院外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一刻钟,云仇入内,衣摆血滴明显,恭身道:“爷,问出来了。”
“爷。”
出声的,是一直跪在地上的云生。
云生抬头看着陆延晟,双眼被眼泪隔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声音很轻。
“春末时,王太医说姑娘的身子可以出去走走了,爷知道的,姑娘爱花儿,相国寺后山那片桃林开的正艳,老太君就带着姑娘去了相国寺,一为姑娘看花,二为大爷祈福。”
“谁知……”
闭眼,眉眼满是痛苦,缓了片刻,才道:“谁知那日竟有暴徒在相国寺虐杀无辜百姓,人群一下大乱,慌乱间,姑娘被挤散了……”
暴徒在相国寺虐杀百姓?
这件事陆延晟知道,是前朝的遗孤所为,因为很快被镇压,所以陆延晟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告诉自己,淼淼就是在那场祸事中没了的?
“嘭!”
云生旁边的椅子被陆延晟一脚踹飞,飞至墙上被砸得四分五裂。
陆延晟暴怒。
“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姑娘吗!”
脖颈青经暴起,厉眸似要择人而噬!连云仇都噗通一声跪下了,绷紧了身子。云生崩溃哭喊,“奴婢不知道当时的情景,那日奴婢身子不适,姑娘怜惜奴婢,让在家里睡着……”
还记得那日姑娘坐在床边,笑说自己只管好好睡,等她折一枝桃花回来给自己看,谁知一觉还为醒,姑娘就没了!
“你说。”
陆延晟红着眼一瞬间看向了云杏,咬牙道:“若再有一字虚言,我就一寸一寸捏碎的骨血。”
“说!”
云杏早就被骇得肝脏惧裂,完全生不出谎话的意思,忙道:“那日,除了山门等着的小厮外,统共跟了十多个婆子丫鬟进山,突然□□,我开始真是的拉着姑娘的,只是,只是后来二姑娘抓着奴婢的手不放,奴婢想着,想着云漠云橙还护着姑娘,就松开了姑娘的手……”
“厄!”
陆延晟直接掐住了云杏的脖子,硬生生将云杏提到了半空,云杏瞪大眼张大嘴,还没开始挣扎,咔嚓一声脆响,脖子一歪,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惊恐,陆延晟随意丢开云杏的尸体,红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云生。
“云漠,云橙呢?”
云漠武功仅次云仇,就算被上百人围攻,拼尽全力也能护得淼淼一命,况且还有武艺尚可的云橙,还有十多个婆子,淼淼怎么就会没了?
云生摇头,“那日之后,再无云漠云橙的消息,他们没有回来。”
眼泪再次决堤。
“爷,我去找了,官府那边没有姑娘的……”那两个字云生说不出来,哽咽了几声才道:“我找了,我找遍了相国寺,最后,最后在一处悬崖的断枝上发现了姑娘那日所穿衣裙的碎布……”
云生抱着头痛哭。
“爷!”
“那下面看不到尽头阿!奴婢绕了三天的路才到了崖底,可下面满是猛兽,到处都是畜生尸体的残骸……”
想着那日在崖底看到的情形,猛兽遍布,甚至狼群出没,一想到陆淼淼可能遭遇的事情,云生放声痛哭。
我的姑娘,那么好的姑娘!
云生哭的喘不上气来,听着她的描述,想着淼淼可能遭遇的事情,陆延晟连退三步,心跳甚至都停摆了。云囚跪行上前,他是旁观之人,他最理智。
“爷,云生没有撒谎,从下人嘴里问出来的,也是如此。”
“但是,爷,属下和云漠一同长大,他的为人,属下非常清楚,就算到了穷途末路,就算没有法子给爷传信,也一定会留下信号让爷去查,而不是悄无声息的消失,这事不对,爷,先别急着伤心。”
听了云仇的话,陆延晟深呼吸了几次,勉强站直了身子。
事情确实有蹊跷,淼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就不可能和任何人结仇,前朝的逆臣也不会注意道她,如何就被人追到连云漠云橙都护不到她的地步?
“你让人去刑部,把那日□□所有的卷宗都给我调出来。”
这事要好好查。
却又想到一事,脸色一冷。
“为何没有及时告诉我?谁出的主意瞒着我的?!”
这事云仇忘了审了,当下磕头要再出去。
“是二夫人。”
出声的还是云生。
“当时老太君就要给爷报信,二夫人拦了,说爷在边关,分不得心,还说姑娘身子本来就弱,看着就是寿命少的,不如瞒个两年,让姑娘“自然”去了,爷到时只会伤心,也不会暴怒了。”
云生没有看陆延晟暴怒的脸,只是颤着手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白绸袋出来,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玄色苍鹰的荷包,双手呈到陆延晟眼底,“爷,这是姑娘给您绣的,姑娘身子不好,一天只动几针,只绣了一半。”
陆延晟垂眼看着那个荷包,是自己最爱的苍鹰,鹰首活灵活现,羽翅也成形了一半,想着自己走时淼淼曾冷着脸说再也不要见自己,谁知她缠绵病榻,还想着给自己绣荷包……
眼眶一下湿润。
这是陆延晟第二次哭,第一次,是爹娘去的时候。手指动了几次,才小心的把荷包接过,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淼淼的声音。
云生恭敬磕了一个头。
“爷,这屋里的东西,虽然看着都一样,但都被二夫人换去烧了,她说到底晦气,这个荷包,是奴婢偷偷藏下来的。”
陆延晟绷紧了脸,再也忍不住,抬脚,大步向外。
“把二房的人都叫到老太君院子去,不来就“请”来!”
陆延晟带着人走去,院外哀嚎声还在,云生也不想去看他们,跪在地上发了一会呆,忽然从袖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苍白的脸挤出一抹笑,似乎又看到了陆淼淼。
“姑娘,不要怕,奴婢来陪您了,奴婢接着来伺候您了……”
手高抬,毫不犹豫刺进了心脏。
陆延晟这边刚出院门就碰到了被云仇抓着领子几乎一路拖过来的王太医,王太医被勒的,几度都喘不过气来,云仇给陆延晟请安,松开了手,王太医咳了几声,竟对着陆延晟骂道:“你的下人是怎么回事,好没礼貌!”
陆延晟脾气是不好,但因陆淼淼,一直对王太医礼待。
王太医也不怕陆延晟,甚至还觉得外面传言可笑,不过一个年轻小子罢了。
陆延晟脚步不停,看也没看王太医一眼,直接冷言道:“绑了丢马棚去。”待会再来收拾他!王太医还等着陆延晟给自己赔礼道歉呢,谁知等来了这一句?眼睛一瞪,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捂了嘴,往马棚去了。
其实不用陆延晟去叫,二房的人已经聚集在了老太君的院子里,正焦急的商量对策。蔷薇院虽被封了,但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却不是假的,陆延晟一直疼爱陆淼淼,在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又怎会在她院子里做这些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老太君,怎么办!”
陆平砚看着老太君,满目惊慌,延晟性子太烈,他现在才知道,家说不定都被他给拆了!二夫人陆青青也看着老太君,满脸的不知所措,唯有陆延章,整个人傻在原地,大妹妹,早就没了?
陆延章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件事请!
然后,并没有给他们讨论的时间,陆延晟带着一群人,直接进了老太君的院子。老太君等人看着他身后个个高大骇人的亲兵暗卫,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片刻,老太君才抖着嗓子,“延晟……”
陆延晟直接看向二夫人,双眸寒冰似刀,冷笑道:“婶婶这一出瞒天过海玩的可真好,只是不知,婶婶何时有资格管我们大房的事了?”
二夫人又急又怕,还怒!
这大房,从来都没有将自己二房看在眼里,小辈也是如此!
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嚎啕道:“延晟这是说的什么话?”扶着自己心口,满口痛心,“淼淼的事,我也不想的,只是想着,既然发生了,不该再添一桩祸事了,你在边关,如何能知道这个消息?”
“沙场无眼,分心便可能丧命,婶婶也是为了你好阿!”
这一番话,可真是贴心,竟把自己的瞒天过海全部变成了关心陆延晟。
陆延晟不为所动,只是冷笑。
二夫人怔了怔,然后哭着伏在了老太君的膝盖上。
“老太君!”
“儿媳虽然无能,可自从大嫂去后,儿媳照看家里,尽心照顾淼淼,何曾出过一点差错?!当日之事,您也是同意了的,儿媳确实是为了延晟好啊!”
老太君被二夫人赶上了高台,不得不接她的戏,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上了陆延晟赤红的眼,勉强笑道:“延晟,那日之事,大家都不想的,你婶婶,也确实是为了你好,你生气归生气,不要伤了家人的和气。”
陆延晟看着老太君,看着她现在的苦口婆心,眸色渐渐恢复黑色,老太君以为他平静了,正要再接再厉,却听得陆延晟极度平静的声音。
“那为什么,你们都没事呢?”
老太君怔住。
陆延晟声音骤然拔高。
“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淼淼和我的人没了!”
“为什么,走丢的不是你们!”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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