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花没有在意墙上的画,她一进门就看看左望望右,然后突然抬头,看向房梁。
即便在开了天眼的源博雅眼里,那里依旧是没有东西的,可是小孩子却极有目标性的盯着那里,还露出一个小小的礼貌的笑。
晴明的目光从画卷上移开,也轻轻笑了起来:“道满大人,你从唐国回来啦。”
空无一物的房梁上像是镜面一样破碎重组,博雅再看时,那里多了一个黑色衣袍的男人,阴沉消瘦的脸庞,正翘着腿坐在房梁上,目光炯热的盯着地上的孩子。
芦屋道满?
源博雅惊愕,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与安倍晴明齐名的大阴阳师随性的勾勾手,珑花就这么双脚离地朝上升了过去。
男人拎着孩子的后领,对上那双柔软干净的杏眼,恶意满满的挑起眉:“有意思的小鬼,不害怕么?”
“我不怕高的。”珑花腾空踢了踢腿,但是领口卡着脖子很不舒服,“请问我可以坐在你边上么?”
于是黑衣人把小孩子提近了些,感兴趣的眯起眼:“竟然一下子就发现我了…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个东西……”芦屋道满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凑得更近了些:“原来是这么回事!”
男人突然惊叹般的大笑起来:“晴明,你竟然藏了个这样的东西,是终于觉得那个男人的统治无聊了么?”
晴明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请道满大人放下我的客人。”
道满略觉无趣,却又恶意满满的吓唬小孩——他就这么松了手,让孩子直直摔下去。
源博雅差点又要忘记自己嘴里还含着叶片。
就听晴明轻轻叹了一声,舒展着的宽大双袖腾空跃起,如一只轻盈的白鹤。
飘落在地面的时候,珑花也被他安全的放下。
小孩子大概觉得很刺激,眼睛亮晶晶的:“晴明,你也会飞哦?”
阴阳师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按到身后去,随后看向面前:“这幅画果然是你从唐国带回来的。”
什么?!博雅不可思议的看向立于地面的芦屋道满,不过对方好像发现不了他,视线扫过之时没有一丝停顿。
“是不是很有意思?”男人神经质的笑着:“这么有意思的东西自然要带回来给晴明你看看。”
“道满大人,你太过痴迷于那个世界了。”
两方对峙,好似白鹤与黑鸦。
黑鸦似的人漫不经心:“对我而言,鬼魅比人可爱的多。”
“在这一点上,我本来以为你和我是相似的,”他深深看了晴明一眼,又抚掌大笑:“晴明,这画中的魂体是来找一样东西的,如果不见到它想要的,它可不会现身。”
晴明眼神平静,半点不烦恼的样子。“那么请道满大人作壁上观。”
黑鸦似的古怪阴阳师挑挑眉:“我自然会袖手旁观。”
晴明转过身,问:“记住我说的话了么?”
珑花点头。
“那就去吧。”
于是孩子啪嗒啪嗒迈着小短腿向着画卷前进。
博雅有点担心的看了眼好友,就注意到晴明两指并拢贴在唇边,维持着念咒时的样子,然后纵目凝望着伸手触摸画卷的孩子。
画卷上凝聚着光,哪怕直到这一刻它依旧是美的,画上琉璃色的湖水和远处云层中的石针,美的像是一个梦境。
流光旖旎,空境摇曳。
也很难想象这个梦境编制出这样可怕的魍魉鬼蜮。
小孩子把手贴在画上,于是源博雅看见,画面上慢慢诞出一团白色的东西。
“竟然如此。”芦屋道满眯起眼:“它想要的居然是这种东西。”
越来越清晰了。那团白色的东西像是一团沐浴着月光的朦胧雾气,又像是一个身穿月色衣袍的人。
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地面上积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而立于白霜之上的,是烟似的一个人。
一双清冷幽寂的眼睛,如墨的长发,明月清辉般皎洁清丽的面容,美的雌雄莫辩。
和幻想中的任何一种模样都不同。画中出现的不似索命的恶鬼,倒像是仙境中走出的仙人。
从衣服的款式辨别出,这是个青年男子。一个穿着来自遥远的国度——大唐服饰的男人。
束玉冠,月白色的圆领长袍,绣着精美的大唐风格的暗色图饰,飘逸俊雅如月下仙君。
他缓缓环视了一遍四周,扫过源博雅和晴明所在的地方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看不见他们似的,然后低头凝视着只比他膝盖高一些的孩子。
孩子亦乖乖的仰着脸,好奇的看着他。
仿佛有一点微芒自幽魂毫无生气的眼中浮起,“你是……”画中的精魅突然附身伸手,直直触上孩童的脸。
源博雅愣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刚想冲动一下,却被好友用蝠扇一指——嘴巴张不开了。
依旧虚惊一场,但是此番不仅孩子没有事,那鬼魅也没有。
不同于之前所有触碰到孩童后下场凄惨的鬼怪,这个虚幻到接近影子的男子并没有被守护在孩童周身的神谕抗拒。
而被他触摸的孩子亦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或退缩的情绪,只是觉得那种类似雾气吹拂在脸上的感觉有些痒,忍不住哼笑了起来。
软糯甜美,未经任何苦难的天真纯净。
“苍龙目紫蕴,俯首照灵台……果然没错。”魂体收回手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似乎因为在画中封印久了,无论言语还是表情都格外空洞寡淡。
珑花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似是终于想起阴阳师叮嘱她的话来。
“花非昔时花,月岂昔时月 ……”
源博雅瞪眼,因为她用的是属于那个遥远国度的语言!晴明是什么时候教她唐国话的?
花非昔时花 ,月岂昔时月。
此身独未变 ,仍是昔时身。
“花非昔时花 ,月岂昔时月 。”顺着小孩子稚嫩的语调,男人缓缓开口,声音中没有感情,音色却依旧如同山泉般清冽,如松烟般朦胧。
垂眸时冷静平和的模样,如同那些在月下念诵和歌风雅至极的贵族公卿。“沧海沧田,物是人非。”
男人的目光依旧是空洞的,只是微微低侧着头,眉宇间恍惚夹着烟幕似的哀惘,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思索。
“……盛极必衰,否极泰来,我亦知那是天意,远非人力可扭转。”
珑花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然既生于盛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人如传舍,鬼魂敲钟。”男人没有再看她,只是安静的睁着眼,目光空洞,“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继英妄用秘法向上天求得一线之机,自甘封于画中流转人世……”
他用那种干瘪的、毫无起伏却令人觉得空洞悲伤的调子静静的陈述道,“幸蒙神灵不弃,赐予救世之人。”
他向珑花伸出手说,“还请随我一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瞳孔似乎被微微点亮,“帮我,救救……大唐。”
可这一次,在他要触碰到孩童的那一刻,却仿佛触摸到了什么屏障类的东西,然后身子猛地向后一斜,魂体像是被掀翻似的向后斜飞出去,雾气凝聚般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就要魂飞魄散。
却又在下个瞬间重新凝聚,沉默的用他那两只空洞的冒着死气的眼,望这突然出现的阴阳师。
也就是这么一瞬的时间,孩子已经被带离他的身边。
白狩衣的阴阳师轻描淡写之间,看向魂体的眼神微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漠然。
“……东瀛术士。”
“彼世之人须行彼世之道。”狭长上挑的眼似笑非笑的弯着,修长指尖夹着一道画有五芒星阵的符纸,晴明将其轻按于唇齿之间,俊美的脸上带着了然于心的微妙。
小小的孩子抓着他的衣角从他身后冒出脑袋,又被晴明用蝠扇挡了回去。
“君不惜封存自己的魂也要寻求执念的缘由,在下已经明了。可您想要守护的东西,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破碎了呀。”
似是没有听见,魂体低低的重复:“……救大唐。”
“她是个人,更只是个孩子,而君所求之事,远非人力可扭转。”
魂体沉默的朝阴阳师伸手,而随着这画中幽魂抬起手,这个看上去唯一正常的房间也开始扭曲变化,如同破碎重组的镜面。
晴明眼神微冷。
“把她给我。”魂体的表情是空洞而破碎的,像是没有灵魄的傀儡一般。
因为魂体并不完整。
因为不完整,才不断需要魂力来滋养,才有了藤原府邸的夜夜噩梦。
“恕难从命。”
话音未落,阴阳师手里的符纸已经直直飞向这残缺的灵魂体,触之即燃!
夹杂着雷电之力的火焰成牢笼之态将魂体困锁其中,一时挣脱不能。
“博雅!”晴明呵斥一声。
在芦屋道满微微了然的目光中,身穿贯甲的武士一个箭步从结界的遮蔽中踏出,拔刀斩向墙上的画卷。
如果没有画卷,残缺的魂体就会消散。
如果没有魂体,画卷就只是普通画卷。
阴阳师一直等待的,恰恰就是借由他暗中布下的四方之阵,使魂体不能回归画卷的这一刻。
不过须弥之间。
武士手起刀落,那画卷发出“撕拉——”一声哀鸣。
结局已定。
“配合的不错。”
“真是可惜了,难得看见这么深的执念。”芦屋道满哼笑一声:“不过看起来神志不清,终究成不了什么大器。”
说罢,他突然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个孩子。
“救救……大唐。”
被困住的魂体垂眸看着被砍成两包的画卷。
“救大唐。”
他转向那孩子的方向,无恨无怨,更无穷途末路的歇斯底里,只是简简单单的重复这句话。固执的让人心生感叹。
“救大唐。”
珑花从阴阳师身后走出来,这一次并没有被挡回去。
于是她走过来,仰望着这个低头注视她的男人。
然后她想了一下,问:“你怎么啦?”
魂体空洞呆滞的眼睛里流出些透明的的东西,但是因为他只是魂体的缘故,那些晶状体离开他的眼眶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很快他也会如此。
“救救……大唐。”
珑花觉得这个人的表情太过悲哀,悲哀到小孩子都能隐约共鸣的地步。
就像是看到眼泪就能想到自己哭的时候的感觉,从而产生的一种柔软的同情心。她知道眼泪是不好的东西,因为哭的时候感觉很坏,所以不希望有眼泪。
不要哭。
“救救……”
——“求求……救救……”
恍惚间,珑花并不陌生这样的话。
或者说,她似乎很熟悉这样的话,并且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个人在向她祈求着什么,他很痛苦。
于是珑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好呀。”她说。
魂体已经消散了。
整个宅邸归于正常。抬头可见明月的清辉。
珑花蹲下来把变成两半的画卷捡了起来,小心卷好了抱在怀里。
“你做了件蠢事啊,小鬼。”道满挑起眉,顺便扫了眼一旁静默不语的晴明。
“你答应的是必须要去履行的咒。”
“我知道啊,”珑花很认真:“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你以为你答应了什么?自以为是的小鬼,”男人睨着眼:“为了这个咒,这里死了十一个人。猜猜看你会不会是第十二个?”
真是太过分了!博雅想过去,就被晴明伸手拦住了。
珑花问:“他们会什么会死?因为不答应么?”
男人嗤笑:“他们可没资格答应,”他像是回忆到什么极高兴的事:“我扮作老人把画卖给这家的主人,告诉他只要把画喂饱,画中的神灵就能满足他的心愿。”
在博雅不可思议的怒视下,道满猖狂的笑:“那头猪尝到了甜头就深信不疑,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看到这么有意思的戏。”
“那他很笨。”小孩子看着他说:“你也是。”
晴明的脸上浮现出安静的微笑。
“你说什么?!”道满脸色阴沉。
“想要钱的话努力赚就有了,想做官就要用功读书,付出不一定等同回报,但是只有笨蛋才会相信不劳而获。”珑花仰着脸,回以安静的注视:“善珠说的。她还说只有笨蛋才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才会空虚寂寞到以看别人出丑为乐。”
道满暴怒:“小鬼你懂什么?”
“我不懂啊,”珑花认真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子:“你看我只有这么高。所以我不懂很正常,你不懂就很奇怪了。”
“那么我教你一个道理,”男人满是恶意的注视着孩子的眼睛:“人就是这样,贪婪自私,会妄想自己配不上的东西,会为了满足欲望出卖灵魂。”
“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那样的人。”
“我不会哦。”小孩子反驳的很干脆:“我会成为一个给大家带来好运,让所有人感到幸福的人。”
蠢到可笑的幼稚话。男人厌恶又不屑的瘪瘪嘴。
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芦屋道满若有所思的注视这双眼睛。
孩子的眸眼清澈而灵性,宛若腾龙初启灵眸,干净到几乎看不见情绪:
“如果你没见过的话,那我做给你看好不好?”她仰起脸,然后天真的笑了。笑的也非常可爱,孩子的天真动人,莹莹柔软,叫人舍不得滴墨进去。
这孩子的语言里竟然带有强大的力量,因为言心合一,居然催生出灵。
芦屋道满略感兴趣的眯起眼。
“我会好好地长大,不会变坏,能够让大家都开心,永远在一起,大家都不会变坏。”
言具有灵,言出则必行。她在黑暗中悄然发散着金色的光泽,是在这昏冥之中堪比日月的清辉。对此,鬼魅也罢,世人也罢,神明也罢,都在屏息凝视着。
源博雅赞叹的笑了,白狩衣的阴阳师则微笑着垂目叹息。
赐她灵性,所以灵透聪慧。
予她神性,所以澄澈慈悲。
留她人性,所以敏感坚毅。
再给她磨难……珑花来到这里,突破重重围绕的保障,来到截然不同的世界。
此为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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