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寻王启事》10.第九章

    “求求您……救救……”
    睡梦之间，仿佛有谁在她耳边说话。
    小孩子翻了个身，咂了咂嘴。
    一夜好梦。
    *
    一份请帖样的信件，鸟的羽毛和树的果实作为装饰，笨拙又憨趣十足。
    它是今早太阳尚未出现时被一只花喜鹊衔着进了晴明的宅邸。
    拿着请帖，阴阳师愉快的勾起唇角，他把小孩子从梦乡里提溜出来，戳着她的脸问：
    “珑花，有一个好玩的地方，你要不要去？”
    小孩子立刻清醒的表示不介意他叫醒自己，“要去要去！”
    她欢快的应了，于是在清晨登上无人驱赶的牛车，前往人烟稀少的山岭。
    明明是晴天，山上却下着雨。
    雾气蒙蒙，浓的像是白烟。
    珑花显然不明白太阳和雨水并不时常共存的道理，小家伙开开心心的跑在前面，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她还挺高兴。
    “晴明，那是什么？”
    “是天虹，太阳和雨水相聚就会产生美妙的事物。”
    小孩子满脸赞叹的盯着树冠中的七彩桥看了好一会儿，亦步亦趋的跟随在阴阳师的左手边问：“什么美妙的事？”
    “是好事呢。”
    风吹动挂着雨珠的树，小孩子冷不防就被落了一身的水。
    随手抹了把脸，甩了两下头发，珑花突然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在晴明的微笑示意中蹲下来对着路边的小神龛道，“老爷爷，是你在跟我说话么？”
    四下里只有雨声风声，小孩子却突然笑起来，仍旧蹲着身子，眼睛望进神龛里，“对呀对呀，我也是来赴宴的呢！”
    似乎听到了什么，小孩子抬头像四周望望，然后甜甜笑开。
    她啪嗒啪嗒跑过去，很有目标性的跑到其中一棵树下，这棵树的叶子非常大，垂的也非常低，足够孩子踮起脚把它们摘下来。
    孩子摘了两片，仰着脸对着树说了声谢谢。
    她跑回去把大的树叶递给晴明，虽然阴阳师身上似乎一点湿意也没有，还顺手捉住她。晴明的手指温暖而干燥，在她头发上轻轻掠过，她的头发就变干了。
    晴明真厉害啊。
    小孩子仍是乐滋滋的把叶子顶到头上，又跑回来，对着神龛鞠了一躬，笑得非常可爱，还甜甜的说，“我叫珑花，谢谢山神爷爷！”
    山道上没有人，可越往深处走，越是格外的热闹。
    等走进深山妖怪布下的结界，雨水就被彻底隔绝在外。丝丝细小的水珠落在透明的结界上，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珑花放下树叶，歪头盯着结界看了一会儿，就被阴阳师拍了拍肩膀，身上从外面带来的水汽顷刻消失了，衣服再次变得干燥而舒适。
    “累么，”阴阳师温和的弯起眼睛，笑容在雨幕似的结界中有些模糊，就像是被覆上了一层光影：“就快到了。”
    晴明似乎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高兴。这认知让小孩子微微疑惑。
    但是阴阳师随之揉了揉她的头发，催促她往前走。
    珑花用力吸吸鼻子。
    这时候已经能听见不远处欢笑和舞乐的声音，空气中也有了瓜果的甜香，诱人的不得了。
    林中树影密集。
    再往里走，周围开始出现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那些光点闪耀而晶莹，乍一看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可再走近点看，才发现他们其实都是些人手指大小的小人。而且一个个环佩叮当，提卷着缤纷的水袖，长发逶迤，莹莹闪烁，美的令人屏吸。
    小孩子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扯住晴明的袖子问：
    “是花？”
    阴阳师笑微微的注视着那些光斑：“是山花凝聚的精灵，用掉了收集整个春天的阳光。”
    精灵中突然也有了骚动。
    “欸，我好像看到晴明大人了！”
    “晴明大人到了么？”
    光点朝这边凝聚过来。
    “啊呀，还真的是晴明大人啊。”
    “看呐，晴明大人这次还来了个小客人来！”
    “唉？晴明大人竟然还带了个孩子来啊……”
    光点慢慢的飘到面前来，嬉笑着舞蹈着，一个个绝色妖娆的花精，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有光点碰了碰珑花的脸，晶莹闪烁，惹得小孩子伸出手，它们就在孩子的手上停了下来。
    “她看得见我们唉！”
    “真是可爱的孩子呢，难不成是晴明大人家的小孩么？”
    “真可爱呢，可惜是个人类小孩子。”
    “她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好久不见，樱姬。”对着其中一个光点，晴明微笑：“劳烦你来接我了。”
    走过一棵巨大红衫树，珑花见到了形形色/色，各异的妖怪。
    当中那些幻化出人形的，或妖娆妩媚，或清冷孤艳，无一例外的细腻精致。
    不过也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顶着丰美的羽冠或是毛茸茸的耳朵，甚至于连人脸都没能幻化出的妖怪，他们笑笑闹闹的从小孩子视线里一闪而过，只偶尔留下几片漂亮的羽毛。
    热热闹闹，独属于妖精的盛宴。
    妖怪们见到晴明就停下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再惊讶的望一眼阴阳师牵着的小女孩。
    于是不多时，喜鹊衔来红色的果实自头顶飞过。‘晴明大人带来一个人类小孩’这件事就在妖精中就传开了。
    不知是从哪里响起的音乐，有个身披十二单衣的美丽女人在林中央空出的草地上翩翩起舞，她的衣服上在阳光下磷光闪闪，就像是精灵一样。
    珑花若有所觉的抬头往上看，就发现硕大的树冠上还坐着几个身穿华服的俊美公卿，他们吃酒谈笑，看到阴阳师走过来还高声招呼道：
    “晴明大人，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和我们多喝几杯吧！”
    阴阳师笑着应和几声，低头看了眼某个表情蓄势待发的小馋鬼。
    “你可以随便的玩，东西也可以吃。”阴阳师对珑花说：“但是不能喝酒。”
    于是珑花开开心心的跑进那些形色各异的小妖怪堆里。
    有的表示很怕羞，冷不防见着个人类冲过来，受惊之下清鸣一声拍拍翅膀就上天了。
    有的表示很好奇，齐齐围在珑花身边，摸摸她的脸她的衣服，然后开始自发的给她喂点心。
    珑花则表示来者不拒，很快嘴里手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美滋滋。
    过了一会儿，喜鹊再一次衔着红果从头顶飞过去，树林间不知道响起了什么鸟的鸣叫声，婉转清脆，好听的不得了。于是原本绕在珑花周围给她投喂的小妖精们一个个欢欢喜喜的仰起脸，然后全部朝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珑花一边吃点心一边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跟着他们去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边。
    这时候头顶有一群披着彩翼的鸟雀来回盘旋，带着咯咯的笑声，格外喜庆的反复唱着：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再然后，小溪的对岸似乎朦朦胧胧出现了什么影子。一些小妖精们拍拍翅膀欢欢喜喜的飞过了河，“迎新娘啦！迎新娘啦！”
    珑花盯着它们的翅膀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点羡慕。
    “大、大人好，我、我是山兔。”有谁拉了拉她的袖子，说话声音软软的。
    是个看起来和她一般大小，长得特别乖的孩子。
    “我叫珑花，”珑花一边答着一边望过去，然后视线顿了顿，兴致勃勃的问：“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么？”
    头上带着小花的女孩子羞涩的绞了绞手，点了点头。
    于是珑花高高兴兴的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她头顶的耳朵，山兔的耳朵很长，兔毛手感丝滑绵软，碰一下就条件反射的瑟缩一下，可怜又可爱。
    被触碰的小女孩羞涩极了，她红着脸摘下头顶的小花，递到珑花的手里，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送、送给大人您。”
    虽然不是吃的，珑花还是特高兴的接过来，她学着山兔的样子把小花夹在头发里，然后甜甜的笑：“谢谢！”
    山兔小脸赤红的盯着她半响，原本藏好的门牙因为极度的害羞而暴露了出来，“呀——！”小妖怪猛地捂住嘴巴，两眼泪汪汪的掉头跑了。
    “欸？”
    “不用在意，山兔就是那样胆子小又容易害羞的小妖怪。”在人群中走动斟酒的美貌女人弯着好看的眼睛，目光温柔的朝着珑花打量几眼，“真是位漂亮的小姬君呢。这样的话——”
    她手一伸就变出只竹制的酒杯，然后给杯子里倒了些酒水，“稍微喝一点也是可以的哦。”
    倒出的液体泛着诱人的香气，也有着相当漂亮的青碧色，配着竹制的酒杯，非常好看。
    珑花吞了吞口水，抬眼看了看坐在那边和妖怪们说笑的阴阳师，终于忍不住抱起杯子喝了几口。
    喝下去就变成了暖融融甜丝丝的香气，简直就像是被含着花香的暖风包围了一样。
    “是不是感觉还不错？”女人笑盈盈的，“这可是初春的第一枝山花和归来的南风哦。”
    珑花忙不迭的点点头，把喝干净的杯子举过去眼巴巴的瞅她。
    女人愣了愣，然后忍不住捏了捏小孩子的脸，“是还想喝么？”
    珑花巴巴的点着头。
    “虽然和人类的酿造方式不同，可毕竟还是酒。”女人犹豫，却终于在人类小孩的殷切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只能再一杯啊……”
    “不行哦，酒姬。”从身侧伸过来的扇柄拦住了女人斟酒的动作，白狩衣乌帽子的俊美阴阳师微笑着低头望了眼不记教训的小馋鬼，“这孩子要是喝多了就会哭闹不休，怎么哄都哄不好。”
    “晴明大人。”酒姬笑盈盈的侧眸看了眼正一脸失落的小孩子，“那么我就给您满上一杯吧。”
    “劳烦酒姬了。”
    小溪对岸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那是无数拍打羽毛凝聚一起的响声。
    鸟群从溪对岸飞过来，飞的很慢，足够珑花看清上面坐了个人，速度带起的气流吹得那过分华美的衣袍微微散开，一双轻轻细细的眼，仿若这世上最清澈的妩媚。
    然后溪对岸出现了一群尾巴上点着火的狐狸，就像提着灯笼，狐狸们排着队过河。
    特别可爱又特别有趣。
    珑花看的目不转睛。
    “今年有些特别呢，”酒姬说：“狐女小枝为了报恩接近人类，结果却爱上了那个猎户，选择对猎户坦露心迹和身份，最终猎户也接受了她，愿意娶她做妻子。”
    “嗯，我正是为此来送上隐藏妖气的符箓。”
    晴明未多言，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鸟群消失的方向。
    狐狸们一个个全部过了河。
    珑花跟在它们队伍身后走了一段，不过她没有尾巴，也没有灯笼，于是小狐狸们一个个扭过头看她，她就笑嘻嘻的看回去，直到队形中终于走出来大狐狸叼着她的领子把她丢出了队伍。
    珑花又偷摸摸挤进去一次，这一次大狐狸把她拎出来后威胁的朝她龇了龇牙，还用尾巴狠狠抽了地面一下，超凶。
    不给跟，珑花有点失落的左右看了看。
    那只小山兔犹犹豫豫的在树后露出它的长耳朵，珑花悄咪咪的绕过去一把捏住了它的耳朵。
    “不要跑，”女孩凑近对着害羞到晕厥的小妖怪笑：“我们一起玩！”
    喜鹊衔朱果，蝶妖舞翩跹。
    山神赠阳雨，天虹送嫁人。
    因为狐女嫁给的是人类，所以务必辞别于黄昏之前，珑花和新认识的小伙伴告别时，以山兔为首的小妖精们都念念不舍的红了眼睛。
    最后告别了美丽的酒姬，下山的时候雨仍旧没有停，不过珑花找到了放在结界边口的那两片树叶，就如来时一样顶在了头上。
    路过山道边的小神龛，小孩子跑过去道了声别，把袖子里放的小点心仔细的摆进神龛里。
    ——‘玩的开心么，小家伙？’
    “开心！”小孩子仰起脸，声音欢快的像唱歌一样：“交到了很多朋友呢！”
    只是当最后一缕阳光收进山头，珑花蹦蹦跳跳的跑向山下等待着的牛车，她听见了阴阳师仿若呢喃的一道轻语：
    “两个以不同的时间来衡量生命的人，究竟要如何一起前行呢。”
    喜宴的欢笑声被留在了大山里，天虹也被太阳带走了。
    太阳和雨，两个不同世界的存在短暂的交汇了，诞生出的彩虹美丽却短暂即逝。
    在女孩发间摇曳的小花如同一点明亮的星，雀跃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