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宜拍戏[娱乐圈]》17.十七、人间百味（六）

    五点, 天色破晓，薄雾融在昏沉的夜色中氤氲出凉意，漫无边际逸散开来, 凝于抽发的枝条上化为露珠滚落。
    说是五点起床，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五点在院里集合, 所以明夕设置了四点半的闹钟，铃声一响便爬起身, 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床头支架上的衣物。
    手伸出被窝，无处不在的寒意便沿指尖攀爬而上, 转眼间浸透身体每一个角落, 将明夕冻得哆嗦着清醒过来。明柏舟也醒了, 他属于睁眼就清醒那种类型，故而迅速掀开被子下床，不紧不慢地把衬衫、毛衣、外套一件件往身上套。等明夕靠着直觉穿戴完毕时, 他已经在洗漱了。
    房间里自带浴室，两套由节目组提供的同款不同色的洗漱用品放在洗手台上，拿起就能用。
    明夕拆开剩下那套浅蓝色用具，挤出牙膏快速刷牙, 然后用新毛巾洗脸、拿梳子梳头，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早起的两人尽管早已适应，但不可避免地还是都有点蔫，打着哈欠慢吞吞出门去, 还未下楼, 就跟谜之精神抖擞的宁相看撞了个正着。
    “早啊, 超级巨星！”习惯性反手揽住明夕肩膀，宁相看扬扬下巴招呼了明柏舟一声，继而低头看向揉眼睛的明夕，“喂，你怎么还是这样？每次早起都要迷糊好久。”
    参加培训那段日子，他们同吃同住，同出同入，虽时间不算长，对彼此的一些小习惯却可说是了若指掌，尤其是明夕颇具特点的“早起迷糊症”，宁相看天天都得体验，熟得不能再熟，诸如此类的调侃自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夕白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回敬道：“笨蛋才能那么快清醒！”
    “话不能这么说！”明柏舟见缝插针地挤进两人之间，把正准备反驳的宁相看挤开，在他懵逼的眼神中眉飞色舞地道：“迅速清醒，说明人对自身的控制力很强，而这样的人天然便有了成大事的基础之一……”
    “好了我的巨星阁下，知道你能成大事了，不过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事儿还是少做点吧，免得又被你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粉丝们拿来当段子调侃你。”明夕及时捂住他的嘴以免被他的叨逼叨洗脑。
    这人性子跳脱，又有“采访界泥石流”称号，动不动就放飞自我说些听起来很有道理实则是歪理的毒鸡汤，连很多身经百战的记者都会被带偏，更别说宁相看这样的直肠子。明夕若是不拦着，指不定他把人忽悠成什么样呢。
    要不怎么说粉随爱豆呢？他有那么多喜欢搞事，尤其喜欢搞他的事的“黑粉”，也是他自己作的。
    无辜地眨眨眼，明柏舟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笑嘻嘻地转口：“我不是能成大事，我已经成大事啦！我现在可是国内外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是是是大明星，咱们快下去吧，让老板和其他人等不好！”明夕敷衍多于真心，即使心里承认他在娱乐圈的地位，但嘴上总也不肯让他讨便宜。
    宁相看就这么看着两人打打闹闹见招拆招，笑出嘴角一双小梨涡，恰好落入后从房中出来的沈不厌眼底。
    几人相携来到庭院，幽微晨光与蒙蒙轻雾中，节目组工作人员早已摆好架势，各司其职，便是导演阚云沥也在看着昨天录好的画面，正同几个剪辑师和后期商量着什么。而他们刚来不久，另外三个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大家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七人一齐聚，之前不知藏在哪里的老板笑眯眯走了出来，换了身靛青色唐装，外头还披了件镶着银边的大衣，很是优雅庄重。反观几个嘉宾，有了昨天的经验，那是能简则简，只求保暖轻便，将美观排在末位，跟他一比，不免少了些从容。
    “开始什么？”
    听到他指向不明的话，明柏舟和宁相看脱口而出问道，也想问却迟了一步的楚晓小只得把话咽回去，眼巴巴瞅着等他回答。
    “上山，挖春笋。”老板还未说话，阚云沥已经先一步说话了，他从摄影机后抬头看来，面庞带笑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昨天你们做的不是问政山笋吗？那今天就亲自去感受一下挖春笋的感觉吧。人间百味，这个味可不单指菜品的味道。”
    这一安排和很多户外美食类综艺差不多，都是让嘉宾亲手采摘获取食材。但与那些综艺不同的是，其他节目是把这一环节放在前面，而根据昨天做任务讨材料的安排来看，阚云沥这是打算把这个环节放到后面，而且绝不是他说得这么简单。
    “挖春笋，这么早啊？”越天生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现在竹林里应该还是一片漆黑吧？”
    “早了好，早去人才少。要是等天亮了，到山上挖笋的人会特别多，那样影响拍摄。”老板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而且这个时候上山，挖完笋正好可就近在山顶处看日出，一举两得。”
    楚晓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比起看日出，我更想回来睡个回笼觉，起那么早困死了。”
    在签约沈不厌的工作室前，她也是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数钱数到手抽筋不一定，但睡到自然醒是日常，五点起对她而言绝对是磨难中的磨难，五点睡还差不多。
    不过成为艺人，意味着身不由己，更遑论拍摄的还是阚云沥的综艺，她若不愿，有的是人想取代她的位置。别说早起了，就算是阚云沥让那些人做更过分的事，他们照样趋之若鹜。
    楚晓小再娇纵，这点儿道理还是想得通的，此时也明白耍小性子没用，所以仅仅是以玩笑口吻发发牢骚。
    “日出啊，正好我带了新买的索尼，到时候还能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发给我爸妈看。”莫瑾瑜摆弄着挂在胸前的相机，一脸喜色。
    在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时，明夕和沈不厌已经在拿手机查询挖笋的方法和注意事项了，明柏舟与宁相看凑在他们身边默默把查到的东西记住，顺便把两人查询的资料对照补充。
    阚云沥和老板看着分成两派泾渭分明的七人，不约而同地眯起眼，前者在心里暗自修改尚未定型的策划，后者则笑得意味深长。
    聊了几分钟，一行人稍作整理，便趁着夜色未褪悄悄出门，往附近的山上去。
    明夕几人一人提着一盏油灯，微弱灯光连成一线，勉强把略显崎岖的山路照得算是通明。一边走，老板一边给他们科普挖笋的基本事宜和简单的方法，并给他们配发工具——一把锄头，一个锤子，一支扁凿子。
    “一般来说，我们挖的笋是毛竹笋，而毛竹笋有冬笋、潭笋、春笋之分。冬笋指正月前挖的，潭笋指正月至清明期间挖的，春笋指清明之后到立夏期间挖的，我们今天挖的就是春笋。”老板穿着累赘的衣物依然健步如飞走在队伍最前面，和气喘吁吁落在后边儿的楚晓小和莫瑾瑜对比鲜明，“除了挖掘时间之分，笋也有品质之分，最好的是藏在土中的笋，你们昨天做菜用的就是这种。”
    明夕走在中央，平时经常被宁相看拉着跑步锻炼，体力不错，脚步很是轻快。他认真听着老板的话，用以印证自己在网上查到的资料。
    “你说导演真是让我们上山挖笋那么简单？”宁相看低声问道。他原先陪着沈不厌走在后面，后来见他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于是拉着他三两步跑到明夕和明柏舟身后，免得被落在最后。
    “不一定，但也别瞎猜，上山再看。”沈不厌喘得比较厉害，又恢复了初遇时的惜字如金。
    明柏舟是运动小达人，体力很好，小跑着跟在离老板最近的地方，偶尔看不过去还会倒回去拉落在后面的几人。当然，一般拉的是楚晓小，越天生跟莫瑾瑜毕竟是男生，没有废柴到这点路还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步。
    至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他们为了拍摄经常上山下海风里来雨里去，区区一座小山根本不在话下，大部分人气都不带喘的，就像平常走路似的。
    “……挖笋的第一步是找藏在土里的笋。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早喊你们起来挖笋吗？那是因为前两天下过雨，地下的笋吸足了水分生长，会把土层撑开裂缝，方便寻找，而且这种笋品质非常好，即使生吃味道也不错。”
    “若是找到笋了，别着急，先看笋须确定挖笋的方向。一般而言，须头指向哪边，笋与竹鞭的连接就在哪边，往那个方向挖会更省力。挖笋时注意力道和距离，这些都需要你们自己把握，前提是你们能成功找到土里或土堆里的笋。”
    在老板平和舒缓的讲述与楚晓小粗重的喘息中，他们来到了山腰的竹林外。不大的林子隔着雾气与夜色去看，影影绰绰，幽深寂静，很有拍恐怖片的气氛。
    和昨天一样，阚云沥只给出大方向提示，细节处需要他们自行补充。几人一合计，干脆分开行动，反正每人都有灯，分散开来搜索面更广，不至于发生争抢情况。
    明夕一手拿工具，一手提油灯，弯腰一寸寸逡巡着地面。
    昨天下过一场小雨，林中土壤仍带着蕴含蓬勃生机的湿润，一踩一个脚印，并没有看到老板说的裂缝。明夕找了几分钟，眼睛都找疼了，仍然一无所获。
    “我觉得导演就是在整我们。”他发自内心地感慨，又想起自己在镜头下，连忙冲镜头挥手，一脸正气：“这段千万别剪进去啊，我很佩服阚云沥先生的，真的！”
    明夕忙着说话，没有注意脚下的路，结果走出没几步就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下意识把灯往地上凑，看到了一个土堆。
    “咦？这有个土堆？我记得土堆里也有可能长出笋来。”
    意外发现将明夕被绊到的小小恼意一扫而空，他蹲下.身，按照查到的资料与老板的话小心翼翼地将土堆扒拉开来，一抹清新的嫩绿微微突出地面，让他欣喜地笑开来。
    “真的有笋，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把油灯放下，明夕用锄头轻轻划拉开松软的表层土，将笋尖、笋须完全清理出来，分辨须头所指的方向，再沿那个方向开挖。
    第一次挖笋，难免有点紧张和小心翼翼，明夕挖得颇为谨慎，铲一下调整一下力度，生怕还没完全挖开就把笋铲断了。如果从笋体除“螺丝钉头”外的其他部分截断，一部分笋体仍然会留在土中，在腐烂前汲取竹鞭的营养，消耗竹鞭中大量的营养，影响这条竹鞭里其它的竹笋生长。所以从生态角度考虑，这种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所谓“螺丝钉头”，就是笋基部与竹鞭连接的部分，这个连接点往往只有数毫米，竹笋就是用这个连接点从竹鞭和竹子里汲取营养。
    大概挖了十分钟左右，明夕以铲断好几根竹鞭做交换，总算把这根竹笋从土里完全剥离出来。将扁凿以几乎贴近地面的角度抵在“螺丝钉头”处，拿小锤子用力敲打凿子，慢慢铲断这根竹笋。
    “呼，终于搞定了，没想到挖竹笋这么累。”
    明夕捡起竹笋放进篮子，松了口气。一放松下来，他才发现在这大冷的天儿自己后背居然出了层薄汗，比刚才上山时还累。
    提着孤零零装了根竹笋和好几样工具的竹笋起身，明夕抬脚正要往前走，再找找附近还有没有竹笋，身前忽然跳出个影子，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明夕：“……”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不想笑。
    见没吓到他，明柏舟悻悻把手放下，又笑嘻嘻搂住他肩膀：“我觉得还是两人一组比较好，找起来快！”
    “边儿去！手上都是土，脏兮兮的。”虽然嫌弃地推开他搭过来的爪子，但明夕却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你不是往另一边走的吗？怎么找到我的？”
    他是特意往明柏舟相反方向走的，就是不想半途遇到这家伙，总觉得节目里不好表现得太亲密，要是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营销号拿来炒热度怎么办？他现在连出道都不算，不想因此被明柏舟的粉丝和喷子水军们围追堵截没个安生，他还想好好享受演戏的乐趣呢。
    明柏舟“嘿嘿”笑了两声，金灿灿的眼瞳在黑夜中流光溢彩，宛如雕琢精美的琥珀。并未回答明夕的问题，他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在前边儿找到了一块有密集裂缝的地方，那里肯定长着很多笋，我们过去看看吧。”
    顾左右而言他。
    明夕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有心追问，但想到他们现在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下，明柏舟不说肯定是因为说出来容易被误会，只好忍住这一冲动。
    “有裂缝不一定有笋，不过值得找找看……”
    “砰！——”
    明夕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从右手边传来一声几乎震破他们耳膜的尖叫，听声音是楚晓小。
    两人被震得脑袋嗡嗡作响，第一反应不是跑过去察看情况，而是捂住耳朵，明夕还回头询问摄影师这是否是节目组的安排，得到了点头答复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过去看看。”明夕说着，快速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好不容易挨到尖叫消失的明柏舟甩甩头，赶紧跟上去，跑的同时隐隐觉得脑子里仍不断震荡着回音。
    他们抵达声源地时，看到的是一脸懵逼的沈不厌和地上散落的工具，三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楚晓小呢？”深吸一口气，明夕镇定地问道，沈不厌是在他们之前到的，说不定看到了经过。
    “楚小姐和……和相看被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带走了。”沈不厌也是被惊到了，因为人是在他面前被抓走的。但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回来，所以他迅速冷静下来，回忆刚才短暂半分钟内发生的事，面沉如水，“我和相看刚刚到这里，就遇到了楚小姐，不过之前我们走的是一个方向，遇到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我们刚相遇，就有两个人冲了出来抓走了他们。”
    “相看也……他没有挣扎？”明夕吓了一跳，没想到出事的不止是楚晓小，还有宁相看。
    “来不及挣扎，连我都没反应过来，也就楚小姐尖叫了一声。”说到这里，沈不厌苦笑一下，继而露出担忧之色，“我们现在追过去看看吧，我担心他们有事。”
    闻言，明夕与明柏舟对视一眼，很想说这其实是节目组安排。可转念一想，沈不厌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而且他的反应更有综艺效果，于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然而他们不知道，看到宁相看被抓走，沈不厌的担忧是完全真实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想到什么综艺效果不综艺效果的，只想赶紧追上去，所幸尚未迈开的脚步及时被理智和明夕两人的到来止住。
    “先等等，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他们留下的线索。”明夕又困惑地瞥他两眼，却没有多说，而是提着灯在周围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一张故意留下的卡片，上面写着任务提示。
    这是综艺节目一贯的套路，可沈不厌好像全然没想到这节。
    明柏舟也意识到不对，见沈不厌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自然，忙出声问道：“你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嗯。”翻开折叠的卡片，明夕一目十行飞快看完，然后转述道：“这上面写，相看和楚小姐作为人质被绑在竹林的某个地方，要我们在天亮前，也就是七点前拿五十根竹笋找到他们被绑的地方换人。还有……”
    “还有什么？”沈不厌恢复平静，看他欲言又止，淡然问道。
    “还有，如果天亮前我们不能把两个人都换回来，作为惩罚，我们要给餐馆做大扫除，而且下个任务分组时人质自动成为一组，以敌对身份与我们进行竞争。”明夕无奈地念完，又道：“餐馆虽然不大，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也够呛，所以这个任务，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那还等什么？挖笋啊！”明柏舟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