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宜拍戏[娱乐圈]》3.三、第一场戏

    举着□□大炮的记者和等候已久的粉丝们冲了上去，前者张口就是一连串问题不带喘气，后者光顾着尖叫几乎忘记喘气，场面之混乱，笔墨难形容一二。
    所幸是在片场外，跑出去的人里也没有剧组人员，否则导演的脸色估计会比现在更加难看。
    明夕叹为观止，忽然想到今日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还有个超级巨星同样在跑剧组，场面可能比这还夸张，他就不禁同情起这些大明星来。
    不管走哪儿，不管行程如何保密，都像生活在一片透明之中，必须时刻绷紧精神，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想想都累得不行。
    “相看，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明夕扫了一圈，发现许多工作人员蠢蠢欲动，好几个女孩儿还趁着别人不注意，拿着执笔偷偷溜过去挤进人群要签名去了，便撞了下出神的宁相看，低声问道，“难得见一次偶像，就不想跟他来点儿亲密接触？”
    宁相看被这一撞撞回了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捡起香瓜丢进垃圾桶，才气定神闲地竖起一根手指摇动：“不用，他马上就要到剧组拍戏，我是工作人员，还愁找不到接触的机会？反而要是因为这事儿惹得导演不高兴，那才叫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挺有文化啊你。”明夕脸上笑着，将他眼里那点不自然的羞涩看得清楚真切，“我看你就是从心了，不好意思过去而已。”
    “看破不说破你懂不懂！”宁相看白他一眼，下一刻乐呵呵地捧着脸傻笑，梨涡浅浅，傻里傻气的，“不过，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沈不厌，太幸运了！”
    明夕忍俊不禁地摇头，故意逗他：“喏，别说我不够意思，一会儿要是你见了偶像走不动道，我可以帮你去要签名。”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可以。”宁相看冲他吐舌，像个大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羡慕我吧？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我跟你说，这就是当群演的便利之处，这是一门很有前途的职业！”
    “是是是，有前途，太有前途了。”明夕故作敷衍地应道，其实心里也为他高兴。
    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爱豆一面，只能隔着屏幕去触碰他们冰冷的完美假面。相比之下，宁相看真的是幸运的。
    片场外吵闹了一会儿，两对保镖总算护着沈不厌杀出重围，在粉丝与记者的围追堵截下顺利冲进剧组。
    《天创》剧组在G市唯一的影视城内部，这里被财大气粗的投资商包下，连拍三个月，将需要在此拍摄的镜头全部拍完才会离开。
    平时这里都是封闭的，周围都有大队警卫和保镖守着，任那些保镖和粉丝再神通广大也冲不进来，要么只能蹲着等沈不厌离开，要么就立刻灰溜溜走人。
    一进入剧组，围在沈不厌身旁的保镖训练有素地顷刻间散去，和原本片场的保镖一起守着，他旁边出乎意料地只剩下了一个助理。
    沈不厌是娱乐圈时尚榜常年前三，衣品极佳。他今日穿了件修身的黑色毛衣修身长裤，搭着同色马丁靴与卡其色外套，浅棕色围巾松松地系在颈间，休闲低调而又利落帅气。
    摘下遮挡大半张脸的墨镜，众人看到了他的真容。与屏幕上光芒万丈毫无瑕疵的大明星相比，真人气场要柔和得多，面容白净俊秀，眉目隽雅，承载着南方秀丽山水的温润。
    他很俊美，却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美，而是如同一泓清泉，一捧明月的清俊，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非常有欺骗感的相貌。
    沈不厌将墨镜别在胸前口袋，然后认真而郑重地向四周鞠躬，又冲着导演所在的方向说：“抱歉，不小心泄露行程引起了骚乱，打扰到拍摄，真的非常抱歉。”
    见他态度如此谦和，全然没有一般当红明星的架子，导演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向他招招手：“没关系，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始，打算等你过来商量一下剧本。”
    “剧本我在车上看了一遍，确实有点想法想跟导演你讨论。”向旁边伸手，接过助理递来的剧本，沈不厌说着，没有马上走向导演，而是先对蠢蠢欲动想扑上前的工作人员微笑道，“如果大家有需要，休息时间可以找我签名合影。另外，我让人买了饮料放在车里，请几个人帮忙搬过来发一下，非常感谢。希望未来的几天中，我们合作愉快。”
    不远处，明夕见他三言两语安抚好工作人员的情绪，又与导演凑到一块儿开始讨论，忍不住惊叹道：“相看，你偶像可以啊，很会做人。”
    “对啊，他脾气很好的，对粉丝和路人都很不错。”宁相看点头，语气有点骄傲。
    “行了，咱们去搬水吧。那可是你偶像买的，四舍五入一下也算你们接触过了。”明夕好笑地摇头，把还往沈不厌那边看的宁相看拉起来，跟几个男的一同往外走。
    宁相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可惜的是，两人把水全都发下去之后，自己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剧组便正式开工了。
    前几场是配角戏，将昨天拍到一半的部分拍摄完成。宁相看今天没戏份，所以跟着后勤跑东跑西，还拉了明夕当壮丁。两人吭哧吭哧搬着各种道具，累得话都说不上一句。
    “我跟你讲宁相看。”歇息喝水的空隙，明夕气喘吁吁地扯着同样满头大汗的宁相看的衣袖，“你今天的工钱必须分我一半！”
    “放心，只要你干活儿了就有钱。”宁相看笑出两颊的梨涡，可爱得有些犯规。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是萌系的，明明长相又不萌。
    明夕掐掐自己的脸蛋，忧伤了一秒。不过，这三年中天天忙碌奔波，根本没想过照镜子，所以他其实不怎么记得自己的样子了，他大概是世上活得最迷糊的人。
    好不容易忙完，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配角们的戏也全部拍摄完毕，接下来轮到沈不厌的戏份了。
    “啊！累死我了！”
    两人夸张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背，毫不顾忌形象，虽然以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本来也无形象可言。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说好的来听你讲怎么演戏呢！”拧开瓶盖一口气灌掉半瓶饮料，明夕略微急促地喘着气，没好气地说。
    “听我一个群演讲戏有什么用？不如让你到现场直接观摩，看真正会演戏的人是怎么演的，总好过我拿着教科书，给你纸上谈兵吧。”宁相看擦着汗笑嘻嘻地道，下巴朝准备就绪的场内轻轻一扬，“你看，沈不厌上场了，这场大概是跟群演对戏吧。”
    “沈不厌不是歌手吗？他会演戏？”明夕一脸狐疑。
    “你真的压根儿就没怎么接触过娱乐圈吧？比我还佛。”宁相看又好气又好笑，“人家是中戏表演专业的研究生。”
    沈不厌出身中戏，拿过表演专业的研究生学位，还到国外进修过是实打实的演技派，参加歌唱类选秀纯属个人爱好。他本人接受采访时也说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道，实在是娱乐圈一股清流。
    二人正说着话，场地那边已经进入拍摄。沈不厌拿着道具长笛进入了角色，与早已准备好的群演开始对戏，温润的嗓音远远传开。
    明夕托腮安静看着，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场带入戏中，情绪随他的喜怒哀乐而起伏，就像平时在家偶尔会看老电影放松心情时那样。
    平心而论，沈不厌的演技可称得上精湛，却算不上顶尖，加上剧组周围围着工作人员和各种器械，挺让人出戏的。但是看现场拍摄比看成片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可以让外行充分领略到演戏的魅力。
    既定环境中存在着无数干扰因素，没有BGM的渲染烘托，更没有后期剪辑的前后衔接。在这种条件下，演员们还能若无其事地演绎着自己拿到的角色，虽说这是基本功，但在外行眼里，已经很了不起了，能够演得好就更加难得。
    演技是什么，也许很多观众不懂，他们没有经过系统学习，也很少会去做相关了解。可是他们有感觉。
    他们感觉得到演员们演得是否流畅自然，是否不生硬不造作。正是有这样与生俱来的感觉，他们才能、才会去评判一个演员的演技，固然不够专业，却不失准确。
    比如明夕，他对演戏就是全然的门外汉，可他在看沈不厌的表演时，一，不觉得尴尬；二，下意识忽略了周遭的干扰因素；三，被他的情绪感染。这就是感觉，让他赞同宁相看说沈不厌会演戏的感觉。
    不过明夕还有种想法，沈不厌现在，仅仅是会演戏而已，还远远达不到高演技的境界。
    在明夕的胡思乱想中，这场戏很快就过了，导演对沈不厌赞不绝口，把他拉过去讲下一场戏。宁相看也回过神来，眼中露出几分赞许之意。
    “他的演技又有进步了。”他笑着说，又高兴又失落，“可惜我跟他没有对手戏。”
    明夕眉梢微扬，眼底绽开明亮的笑意：“与其说这些，还不如趁现在去找你偶像要签名。”
    宁相看干咳一声，犹犹豫豫地瞅着在沈不厌身旁打转寻找机会搭话的工作人员，干笑摇头：“暂时算了，他正跟导演讨论呢，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是个为爱豆着想的理智粉，为你点赞。”明夕开玩笑道。
    “相看，相看！”
    两人闲聊几句，正当宁相看打算转移话题，跟明夕说说演戏的事时，场中原本忙得不可开交的副导演忽然冲这边挥手，还特别大声地喊了两声，把和导演讨论着下一场如何拍摄的沈不厌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宁相看。
    宁相看一脸懵逼，在迎上自家偶像略显好奇的视线时脸“腾”地红了，连忙低头跑到副导演身边。
    “李导，有事吗？”宁相看搓了搓红红的脸颊，努力让它恢复原本的温度，若无其事地问。
    《天创》副导演李羽是星河正在大力培养的新人导演，这次来当副导演一是为了镀金，二是为了向导演方夏学习取经。人比较龟毛，事事都爱管，也有点虚荣，不喜欢别人叫他副导演，让人叫他“李导”。不过胜在办事细致，有责任心，剧组里的人都挺喜欢他的。
    “这个，下场戏的群演临时身体不舒服回去了，我这边找不到多余的人，所以先由你顶上吧。”李羽拍拍宁相看的肩膀，“正直”的方脸堆起和煦的笑，“反正又没台词又不露脸，相当于人形背景板，帮个忙呗。”
    宁相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让他跟自己偶像一起拍戏吗？太好了！
    “好的好的，谢谢李导，我一定好好当人形背景板……哦不，我一定好好演！”
    宁相看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抓住李羽的手激动地上下晃，被他瞪了一眼才松开，傻笑着脚下发飘地奔回明夕身边，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分享。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傻样被沈不厌全部看在眼里，估计能糗死。
    “不厌，那又是你的粉丝吧。”拎着水壶和包的助理羡慕不已地说，“你人气真高。”
    沈不厌收回目光，闻言，脑海中又不禁回放了一遍宁相看的反应，笑出声来：“没想到我还有男粉丝，挺好的。”
    另一边，明夕诚挚地向宁相看表达了祝贺，并承诺自己一定帮他拍跟沈不厌的合照，要多少拍多少。
    “哈哈，今天真幸运！”宁相看激动得手舞足蹈，还用力搂了下明夕，“你一定是我的福星！”
    明夕汗颜，这家伙估计兴奋过头了。
    在宁相看的期待和欣喜中，与沈不厌对戏的时光快速到来，又快速离去，虽短暂，却满足。他穿着群演戏服回来时脚步还在发飘，让明夕无奈又艳羡。
    其实能有个偶像，也是件不错的事，特别是在与偶像接触的时候！
    “喏，照片我帮你拍好了。”把宁相看的手机丢给他，明夕啃着剩下的一点香瓜，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不过你跟你偶像离得太远了，有五六米呢，我尽量将你们两人放在同一个画面里了。”
    宁相看满脸幸福地抱着手机：“嗯嗯，这样就够了。这种同框，胜过无数张合照和签名。”
    明夕“扑哧”笑了一声，刚要打击打击他的热情，忽然被人大力拽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踉跄跌倒，所幸宁相看还有点良心扶住了他。
    “下场戏你上，演个被问路的路人，台词是‘不清楚’，赶紧准备准备。”拽他的人是剧组的执行导演，一个板着脸的中年女人。她口气又冷又硬地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径自离开，步履匆匆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繁忙。
    明夕一句“我不是群演”都到嘴边了，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快步走向沈不厌，哭笑不得。
    宁相看冲执行导演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右手搭上明夕肩头，凑到他耳边说：“没关系，只要你出演了都会有工钱，一收工场务就会发，只是不一定会被剪进正片而已。”
    “可我没演过啊，零经验！”明夕摊手，回头看他，两只眼睛里写着大大的“茫然”二字。
    “谁的经验条一开始就点满的？而且你就是个路人，路人懂吗？平常状态就行。别傻了，这是好机会，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天创》剧组吗？”宁相看恨铁不成钢推了推他，“反正现在还有点时间，我跟你说说要领啊。”
    明夕一把抓住宁相看的手臂，紧张兮兮地说：“大哥，那就全靠你了！”
    群演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别以为他没看到前一场戏除了宁相看外其他群演都或多或少被导演骂过，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骂成那样，太丢脸了！
    怀着满心忐忑，明夕换了衣服，又听宁相看灌输了几分钟注意事项，就在导演的招呼声中硬着头皮走到场中央，跟另一个戏份比自己略多点的群演对戏。
    周围是古式长街，商铺林立，行客来往，络绎不绝。明夕穿着简单的还有味儿的交领长衫走到镜头中央，劣质假发让他头皮发痒，被无声注视的感觉令他浑身僵硬，连路都走得别扭。
    看着那个群演走到自己身边，听他说出口音浓重的台词，明夕有一瞬间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离自己远去，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那句台词在耳中不断盘旋，盘旋。
    沉默的工作人员，故作喧闹的街道，让他眼前发黑。
    紧张，太紧张了。
    明夕抓住衣袖，喉头干涩得厉害，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冷汗濡湿了内里的衬衫。
    他张口欲言，却发现平时说来极为简单的“不清楚”三个字，在此时却艰涩无比，每一个音节都像坠了万斤重的东西。
    导演喊了“cut”。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走神了，真的对不起。”被那嘹亮的一嗓子惊醒，明夕不等导演说话，便飞快地转身鞠躬道歉，动作分外流利，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宁相看站在场边，比他还紧张，那副伸长了脖子张望的模样好像恨不得替他上去演。
    第一次演戏，第一次站在镜头底下，被旁人注视着一举一动的感觉，非亲身经历不能明白。那种天地寂静的感觉依然包裹着明夕，任何一丝声响都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听得清晰无比。
    他终于明白了身体不受控的感觉。
    也明白了演员们的感受。
    “重新开始吧。”导演皱了皱眉，见他态度诚恳，便没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开始。
    利用这点时间，明夕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紊乱的气息和心跳。他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那三个字，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往前走的脚步变得自然流畅。
    “记得，你现在是个路人，一个在人群中行走的不起眼的路人。神情要自然，身体要放松，想想平时走在街上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是群演，一个镜头可能不会被剪进正片的群演，所以导演不会特别苛刻，允许你在一定范围内出错，比如说语气生硬，甚至可以没有任何演技。”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得记住，现在的你，不是明夕，而是这部剧所处的空间的一个路人。”
    宁相看的话在脑中回放，认真而严肃，帮助明夕生涩地进行身份的转换。演戏需要自然的真实，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在镜头下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明夕，我是一个路人。
    一个别人生命里的过客。
    明夕如此想。
    “因为台词简单，也就是一两秒的镜头，不需要太注意情绪。如果你紧张，不妨试着微笑。笑容可以缓解紧张，也可以放松面部肌肉，但是幅度不能太大，卡着自己觉得僵硬的那个度。”
    走出三步，明夕看到那个群演匆忙来到自己身前，重复着两分钟前的台词。语调、音色、断句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他说完台词的前一刻，明夕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露出个淡得看不见的微笑，舒缓绷紧的面部线条。
    这次，他很顺利地说出回答，很顺利地与群演擦肩而过，直直走出了镜头。
    一出场地，明夕长长松了口气，捂着额头蹲了下去，被随后跑来的宁相看一把搂住。
    “感觉怎么样？演戏不简单吧？”宁相看笑出一口白牙，浅浅的梨涡盛满得意。
    “是不简单，我刚刚谜之紧张，就像第一次做演讲时那样。”明夕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但很快又笑开来，“不过很有意思，以后就靠你带我啦！”
    “没问题没问题！咱们一起钻研，一起进步！”宁相看笑道。
    明夕揉揉脸蛋，眯着眼看向远方，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今后可以努力的方向。
    虽然……还说不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