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鸟儿在八重天境盘旋,它口中的鸣唳辽阔却带着一丝凄厉与哀伤;来回飞旋着, 寻找着自己不见了的伴侣。它绕着重天寻找, 一角一闪而过的光芒没有逃开它的注意。
一个俯冲下去, 再贴地飞行, 衔起被埋没在砂砾之中的妖骨, 然后将它放到了亓涯手中。
就是这么一个一捏就碎的妖骨, 困住了瑶山。毁掉这样一个小世界,都不需要亓涯用多大力气。但是他不能,捏碎它就会捏碎同在里头的瑶山。
用一个极其简单粗糙的东西为难主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讽刺侮辱了。
神君小心地捧着这个妖骨。掌心神力沸腾,妖骨的外层开始一层一层的剥落, 然后变成粉末。最终露出了被蒙垢封住的珍珠。这颗珍珠却没有圆润的光泽, 只有黯淡和苍白。
原本应该是烟神雾韵, 疏懒安闲的美人现在一点意识都没有, 满身枯黄衰败地躺在他的怀里。亓涯抱着怀里已经没有意识的瑶山, 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所有的情感都已经随着瑶山而去。
黄金的长羽鸟站在亓涯的肩上, 垂下修长的脖颈,用自己的喙轻柔地去拨弄瑶山的脸颊。瑶山没有回应, 鸟儿发出一阵阵哀伤的低鸣。最终鸟儿垂着羽翼,仰头朝天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鸣叫,一滴眼泪从那黄金瞳中流下来, 砸落在瑶山的额间。
“神君!”
如英赶过来, 慌忙地献上灯草给他的那颗固元丹。亓涯接过含在嘴里, 再用神力融辅,给瑶山渡喂下去。一口又一口,大约一刻钟之后,瑶山的呼吸才明显起来,面上有了表情。
此时,亓涯才敢有所动作,带着瑶山回到天罡殿中。
轮回台大乱,生灵造乱,仙界三仙奉分头镇乱,忙得焦头烂额。等好不容易回到天界,就听说了魔尊罗浮带人犯害一重天,八重天出现魔物的事情。沧恵仙奉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三位仙奉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请示神君,妙仪便过来了,请三人去天罡殿。
天罡殿里永远有金光落罩的御座上躺着一个人,亓涯神君坐在一边,默然无声地望着。看到这一幕,仙奉们也不敢嘀咕,看了一眼就垂下头来。亓涯将神座旁的垂帘放下来,却没有放开给瑶山输送神力的手,依旧看着瑶山,示意仙奉们:“说吧。”
昌武上前一步说:“轮回台乱象已平。鬼族虽有伤亡,但因援助及时,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据鬼族报,敌袭时有两个仙人,一人乃是上任彤华宫仙奉。我带人捉拿,打杀一个,是那个早就死去的玄门宗弟子。至于芷螺,并没有捉到。”
亓涯点点头,剑兰上前继续回禀:“其余各地混乱也暂时平息,因何而起正做调查。当前的一个说法……”
她顿了一下,如实相告:“乃是有传闻,说马上有一场天地大劫。大难来临之时,生灵皆亡,而神君您不足以抵御。于是就有生灵趁机作乱,或吞杀别人力量以求自保。”
这话一出,殿中沉默。
从以往种种来看,天地劫难的事情当是真的。但神君不足以抵御这话,却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亓涯嗯了一声,示意知晓,说:“八重天的事,让如英和你们说。”
如英上前一步,将来龙去脉讲清,最后道:“可以确定的是,魔族趁火打劫,有意对神君不利。”
沧恵皱眉担忧说:“这样的话,魔族一定还有后手啊。”
他叹了一声:“不过,我更担忧的是天地劫难的消息传开来,天下生灵必乱,到时候怕是难以应对……”
居雍宫仙奉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剑兰上前一步道:“话虽如此,但我们做不了安抚所有的生灵,只管约束住仙族就够了。”
面对同僚们或不解或不赞同的眼神,她说:“应天承仙,护佑苍生。”
众仙一震,忽而全都明白过来,纷纷将视线投到了现在天道的掌握者亓涯神君身上。
亓涯小心温柔地将瑶山的手放回床边,长羽金鸟卧在他的身边,正梳理着瑶山蓬乱的头发。他转过来时,仙人们发现神君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巨大的威压压得他们肩上一沉,几乎要跪下来以示臣服。
“剑兰说的没错,”亓涯道。
“当年你们的先祖与天道定下了誓言。天道给予你们长生、被其他生灵膜拜的资格,但等为难来临时,就要挺身而出,报答天道的恩情。”
“天地大劫的确会有,所有的仙人都不能临阵脱逃。之后若有人不服,预备违背誓言。我会将天道给予他的便利和恩惠全都收回来。仙族当年的生灵资格被承认不容易,希望不要有人在这个时候想不开。”
其中包含的意思着实恐怖,这一段话说的在场所有仙人心惊胆寒,全都跪了下来。亓涯作为神君,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自己统御天地的身份,明确地告知他们神与仙的区别。
如果有仙人想不开,要违背当初立下的誓言,不要说什么躲开天地大劫了,只怕叫嚣一句就会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为了护佑苍生,神君根本不介意多取几个人的寿命修为来给愿意履行责任的人增添好处。
“是!吾等明白!”
亓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示意别人可以退下了,只吩咐沧恵:“叫你宫中的医仙过来吧。”
沧恵隐晦地看了御座上那个朦胧的身影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抬礼应是。
灯草当时虽然痛晕过去了,但最终没受什么伤。带着自己的家伙什赶到天罡殿,还来不及行礼就被叫到了御座前面。他诚惶诚恐地爬上去,看到瑶山的惨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到底是遭了什么难!
当时如英带他来的时候,还能说看得见一点绿苗苗,现在分明就是一把稻草了。
他屏息摸索着诊断良久,从头到脚都检查过去,不敢有一点怠慢。终于,他放开呼吸,问亓涯:“神君可以为侍主补充过灵力?”
亓涯点点头,说:“一直是我。”
“多亏了神君,若不是如此侍主怕是已经……”
床边的鸟儿发出一声鸣啼,呜咽着靠近了瑶山,翅膀打开盖住他的脸,似乎是想拥抱他。亓涯神情未动,只问:“他可还能醒?”
灯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殿中沉默良久,亓涯说:“你下去吧。”
灯草行了一礼,刚准备离开。床上的瑶山忽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抽泣,手臂抬起在空中疯狂地抓着,似是在挽留似是在挣扎。
亓涯忙抓住他的手臂,一直压抑的声音终于泄露出一丝颤抖:“瑶山!别怕!我在这里!”
瑶山置若罔闻,疯狂地抽动挣扎。
灯草拿安神的东西都来不及,药箱子全被瑶山的动作扫到了地上,他慌道:“这是梦魇了啊,难怪醒不过来!神君,侍主定是陷入了极其可怕的梦境之中。若无外力相助,自己是没有办法挣脱的。”
话还没说完,殿外来报,说是鬼族族长支邪有紧急的事情禀报。
灯草大喜,也忘了自己会不会冒犯,忙和神君说:“若论寻回记忆之法,天下无人可与鬼族相比。还请神君叫族长大人进来!”
支邪在阻止怨灵的时候受了伤,没能及时地和后来平乱的昌武仙奉告知亓涯前两世记忆被夺的事情。现在醒过来也顾不得伤势,忙自己上到重天里来。
刚进殿内,瞧见神君怀里抱着一个人。看那人呻_吟痛苦的情状,他暗叹一声不好。
瑶山侍主前两世上轮回台的时候,他是见过的。甚至那两份记忆也是他亲手抽出来的。现在瑶山是虽然衰败的模样,但额间的那颗红朱,总是叫人忘不了。
支邪白着脸色,禀报道:“神君,魔尊罗浮闯入浮屠塔,抢走了您封印在浮屠塔的前两世的记忆。支邪守护不利,请神君责罚。”
听他这么说,亓涯也就知道了瑶山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梦魇之中。他曾经想向瑶山隐瞒的一切东西,现在血淋淋赤_裸裸地摊开在了瑶山的面前。等瑶山醒来,记起一切,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便会灰飞烟灭。
好不容易踏出一步的奢望,瞬间回到原点。
亓涯抱住瑶山,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将自己几乎喷薄而出的痛苦掩藏起来。
他对支邪说:“我要入梦,把他带回来,你助我。”
支邪犹豫了一下,行礼应答:“是,支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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