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和仙君谈恋爱》53.因思而疾

    不过些许时候,万仙镇的天就黑下来。仿佛是一幕散场的戏, 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镇一会儿就没了人。速度如此之快, 给人一种晚上和白天时间流速不一样的错觉。
    “并非错觉, 此间白日的时间是要慢一些, 长一些。”
    亓涯仙君站在桥头望着前头一片一片暗下来的灯火说道:“应当是他为了维持白天的动向, 消耗过大, 到了夜晚则迅速休息,补充体力。”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此世神主。万仙镇的热闹流于表面,从这里的植物都没有声息就可以看出来。他维持的热闹都是肉眼可以看到的热闹。藏于微小之处的生机和活力,也不知道此世神主是没有发现还是没有精力去维护。
    而一个世界是否完备,这些微小之处是最见功夫的。
    瑶山哦了一声说:“就是说, 这个神当得还不是很熟练。那我们可不可以趁这个时候, 先下手为强啊, 不用专门等到三天后。”
    “话虽如此, 但每个世界都有规则。他如果利用规则鱼死网破, 我们也讨不到好处, 我认为还是谨慎一些。”
    “懂了, 在别人家的地盘还是要老实一点。”
    亓涯笑了一下,说:“正是如此。”
    镇子以可见的速度进入了沉息, 就像是一个劳累了一天的人,往床上一躺,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瑶山瞧瞧四周寂静, 问亓涯:“那我们这三天怎么解决?回章家吗?”
    亓涯道:“这几天来去匆匆, 你都没有好好调理过, 还是先找个地方调理一下吧。”
    “这样的话,那我早就看中一个地方了,”瑶山示意仙君随自己来。二人走到河边一棵极大的槐树之下。它根壮枝牢,横跨了整个水面,中间树凹之处躺下两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瑶山翻身上去,从树丛里探出头来说:“这三天就这里凑活一下吧,稍微掩饰一下也没人发现我们。还请殿下别嫌弃了——”
    说着,他朝仙君伸出手。
    和瑶山在一起,仙君是刀山火海都愿意去的,此时哪里会说嫌弃。只管跃上树,与瑶山并排坐卧。
    “你先躺下,叫我看看情形。”
    瑶山极轻地嗯了一声,背对仙君卧倒。亓涯抬手贴于瑶山背上,输入神力观察着其体内情况。在苍庐山上,瑶山为了躲避追捕,将完全还没有消化的神力全做了攻击之用。导致神力迅速通过他的经络,对其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造成了灼烧。
    之后在魔界,仙君度过去的神力只是修复了他体内原本被烧坏的地方。整体上,瑶山并没有恢复过来。
    仙君贴着瑶山的背心,又疏导了一股神力进去,说:“要赶快回去。”
    回到随香洞之中,借出生之地的灵蕴快一点修养恢复才好。
    瑶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后背涌入心口,再上脑中,极好地安抚了自己紧绷劳累了许久的精神,叫他一下就放松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听到仙君的结论忽而笑了:“嗯,这个世界太粗糙了,还是要早点回去。”
    他转过来,翡翠一样的眼睛映着月光:“像这样多年的老槐树下一般都会有许许多多的小生灵。它们会在月亮下嬉戏唱歌。可是这里一点都没有,太粗糙了。”
    说着,他望向头顶的月亮,说道:“这个月亮也是假的吧?”
    仙君称是:“此月毫无灵韵可言。”
    “这就是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成不了真。”
    听到这句话,亓涯整个人僵了一下,只是黑暗之中并不明显。他僵坐了一会儿,不晓得做什么好,只能继续默默给瑶山调理着身上枯竭之处。
    瑶山感受到仙君这份小心翼翼的照顾,心中一时又酸又软。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直冲脑门,叫他一下子激动起来。
    亓涯一慌,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瑶山捏了捏自己发酸的鼻根,“就是……想和仙君殿下说声谢谢。若不是殿下,我就算没有死在缝隙之中,现在也是魔界里的一堆白骨了。”
    亓涯也跟着躺下,看着瑶山说:“你会跑去苍庐山,也是我冒犯之故……”
    仙君的柔情与退让,还有一天下来二人终于生出的一点默契,让瑶山终于不再那么排斥亓涯的靠近。劫难余波尚存,他依旧担惊受怕。此时若不寻个方式纾解一二,瑶山只怕自己憋出心病来。
    他们现在这个姿势,虽然是面对着面侧躺着,但是瑶山的头发盖住了他半张脸。朦胧之间,他能看到仙君的影子,也借着头发盖住了脸上的神情。只是这样一点遮挡,瑶山就可以忍住羞涩与恐惧。
    亓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温柔,原本心上的一把锁,有了被打开的迹象。
    “其实……在得知落入他世的时候,我还有点小庆幸……”
    瑶山为自己的逃避和幼稚发笑,但他总忍不住这样去想。
    如果从魔界直接回去,他会没有任何准备,立马面对玄门宗的追杀。一切始料未及,瑶山没有一丝头绪。到时他除了满腔怨愤,自怨自艾,只怕没有那个理智能支撑他为自己证得清白。还会连累瑶山界的生灵与他一起受苦。
    无意之间闯入此世,给了瑶山一点做准备的时间余地。脑中可以思考一二回去应对的策略。
    亓涯知道他在忧愁什么,立刻表态:“我会帮你。”
    瑶山微笑,颇有自知之明地说:“我虽有给文栋讨一个公道的决心,但若无殿下帮助,确实成不了事。”
    他躺平望着上空,感慨着:“可惜殿下无缘无故站在我这边,除了累损声誉,未有丝毫可得。”
    “我不在乎这些,”亓涯小声地说。
    瑶山玩笑着接上一句:“那殿下在乎什么呢?”
    他本来以为亓涯会说他在乎天下苍生,谁想殿下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当真心悦卢文栋?”
    哪里想到殿下关心的是这个,瑶山一下就笑了出来,摇着头,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浸入到他的鬓边浅发中。他笑着说:“不喜欢啊,我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他说不出来,克制着换了一口气,他继续说:“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敢去喜欢呢?”
    瑶山又转过来,撑起脑袋望着仙君:“殿下,是不是只要情劫还在,我便只能与你纠缠不清了?”
    亓涯被他这么问得心里发苦,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听出了瑶山这个问题之中有点埋怨,又有点认命的语气。好像是在开玩笑,又好似认真的。仙君的一颗心被这几种完全相反的情绪来回拉扯,昏头炫目,找不到一个安定的点来。
    只能颤巍巍的,等着瑶山的宣判。
    瑶山感受到了仙君的不知所措,僵硬甚至慌乱。他觉得有点好玩,有点好笑,心底深处还有一丝十分恶劣的成就感。
    在重天境上,在那些仙人眼里,亓涯仙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举世无双,渊渟岳峙,强大而无凡人喜怒。瑶山也见过在众仙簇拥之下,仙君殿下踏过重天神光,独一无二的尊贵气势。
    可就是这样的殿下,屡次因自己而不同。小心退让妥协照顾,这一些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出现在神君继承人身上。仙君身边几个仙官那惊掉下巴的模样,瑶山至今还记得。
    他其实可以再坏一些,再恶劣一些。这样他就能借着折磨仙君的心,来为自己这几年以来的担惊受怕多出一口恶气!
    可是瑶山做不到。
    他忽视不了亓涯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举动之中暗含的珍惜和情愫。有时亓涯会忍不住流露出期待的表情,若是瑶山有回应,仙君那双黑沉的眼睛会发出似珍珠一般的柔光。若是瑶山逃避或不知,那样的失望,以及小心将那份失望收起来的模样,似是一个孩子捧着被摔碎的真爱的琉璃心。
    就像现在这样,亓涯放轻了呼吸,殷切而专注望着他。等着瑶山下一句话,就像是等着神明宣判的信徒。
    瑶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他比自己知道的还要胆小一些。最后,瑶山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殿下可以如实回答吗?”
    亓涯立刻点头。
    瑶山坐起来,把脸上的头发全部拨开,直直对上仙君的眼睛。他不避不逃,说:“前两世情劫回来,我除了满腔愤懑怨恨痛苦,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我不愿再去渡劫,我不想第三世回来了,连笑都不会了。”
    他望着仙君,问:“现在我只想问仙君,那两世回来,仙君是什么样的心情。还请殿下,能告诉我。”
    在之前,瑶山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仙君的答案是:那些情愫不过凡人自扰,无关紧要。却没有说出在失去了记忆之后,两世的情劫给他留下了什么感觉。
    现在,瑶山要知道这个。
    亓涯知道自己逃不开。哪怕他痛苦地告诉过自己不要再与瑶山有接触,可是他做不到。感觉到瑶山有一点危险,他都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仙君的一颗心死死地落在瑶山身上。
    自己是因瑶山而生的……
    他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这个问题他逃避不了,有一丝谎言,瑶山都能感知到。若他不如实回答,他和瑶山之间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后悔……”
    亓涯咬着牙关,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后悔?”
    “是……”亓涯看着瑶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
    痛楚和迷茫一闪而过,亓涯一把握住了瑶山的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几欲喷薄而出的情感:“可是我不后悔遇到你,甚至觉得感激……”
    “是这样的吗……”瑶山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呢喃又问了一遍。
    亓涯低下头,克制地亲吻瑶山的指尖,他说:“是,我无比感激。每每忆起,都觉幸运。”
    瑶山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因这个回答安静了下来。他试着开始在两世情劫纷乱的情绪之中寻找。自己的确后悔答应了这个情劫。但是在两世历劫之中的自己可有后悔遇到亓涯的情绪?他忍着难过,仔细回想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瑶山说,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仙君恳求地握住了。
    面对亓涯的眼神,瑶山心尖儿颤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将被亲吻的指尖握在了掌心里,放在自己的腿上,他说:“还请仙君让我考虑一下。”
    ·
    他们在槐树上休息了三日,竖了一个结界起来也无人发现。等时间过去,亓涯也终于把瑶山身上的一些不妥之处给调理好了。
    两人神清气爽地从树上下来,品仙大会已经乱哄哄地开场了。万仙镇的百姓们抬着自己信奉的仙人纸人,雕像,举着供品喊着号子,穿过镇中主街,朝着品仙会的大木台子走去。
    瑶山和亓涯混在人群中间,一眼就看到了阳寅大仙的纸像。它不仅是这些神仙像里最大最精致的那一个,周围簇拥的鲜花供品也是叫别人望尘莫及。
    信徒们簇拥在阳寅大仙身边,额头上都扎着一条红布。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破开人群向前进发。阳寅所到之处,其他的神仙都敌不过,纷纷为其等让路。就光是这样的阵仗,几乎都可以认定阳寅是这一次品仙大会的魁首了。
    恰时,一个不知道什么神仙的信徒对阳寅语出不敬,高声骂道:“不过是靠着女人的小白脸儿!”
    这些可真是犯了众怒了,只见原本围拢在阳寅身边的信徒们一拥而上,将那人从人群里揪了出来。脚踩手打,又踹又骂,抬着神像的则在旁边叫喊:“打死他!打死他!”
    纷乱之中,那人被打得求爷爷告奶奶,哀嚎不已。若不是相邻所救,他怕是真的会被打死。被打得满脸红青的人被抬了下去,阳寅的神仙继续威风凛凛地开道□□起来。
    瑶山有些吃惊地看着刚才发生斗殴的地方。他与仙君说:“虽说知道这些信徒之间有些各自看不上,但我没想到,竟然会闹得这么厉害,简直是疯狂。”
    亓涯瞧着万仙镇上空,看到一股气从这些信徒的身上盘旋而起,汇聚成气流朝着中间的聚集地而去。特别是阳寅的信徒身上,那股气势特别浓厚明显。
    此世的重要基筑,就是这些信徒的信念了。他们越疯,这个世界也就越牢固。
    他拉住瑶山护着,叫兴奋的人群不要撞到他,示意:“走吧。”
    到了木台之前,那木台上放着几把椅子,坐着大概是镇长,族老等德高望重的人士。而左边末尾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穿着十分鲜艳的姑娘。她和她的丫鬟头上也都绑着红色的长巾。无疑,她便是传说中的陈家千金了。
    神仙像们由信徒抬着,绕着木台展示了一圈儿,然后落到了预定的位置上。一个镇长模样的人刚准备站出来说话,陈家姑娘就抢先他一步,站到了台子前。她一挥手,后头的丫头端上一个红布盘子,里面放着一样金器——正是仙面中,阳寅手里拿着的那个虎形法器。
    丫头在自家小姐的示意下,端着法器绕台一周,将金器展示给大伙儿看。陈家姑娘十分满意下方发出的唏嘘声,一抬手——
    只听四周发出山海般的呼声:“阳寅大仙,法力无边!阳寅大仙,法力无边!”
    瑶山被呛到一下,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仙君眼中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被抢了风头和话头的镇长瞧着脸色很不好,瑶山戳了戳亓涯的手臂说:“不晓得他支持的仙人是谁,但肯定不是阳寅。”
    亓涯微笑,略低头在瑶山耳边道:“所见略同。”
    下面山呼了好一阵,才在陈家姑娘的示意下歇了动静,镇长终于有机会说话。
    说的也是一些万仙镇历史如何长久,这一年又在神仙的保佑下,风调雨顺等。又领着乡民们做了一番祝祷,他宣布品仙大会开始。
    听了一耳朵废话的瑶山终于有机会知道这个品仙是如何品法了。
    只见台子两边各台上一个神仙来,又有他们的信徒摆上供品供香,虔诚拜祭了一番。然后后头的人取出一个红绸子,站到高出一展!红绸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个神仙的功绩。然后两边各派出人来,舌灿莲花地讲起这个神仙有多么多么厉害。
    每说到精彩之处,下面的人就会鼓掌欢呼。基本谁说的最厉害,惹出的热闹动静最大,那谁就是胜利的一方。
    “原来是这么一个品法,”瑶山恍然,指着一边严阵以待的阳寅信徒说:“那他们人这么多,又这般阵仗,岂不是赢定了?”
    亓涯望着上空越聚越浓的信念之力,示意:“接着看。”
    终于,轮到了阳寅的场子。他的神像刚一上场,下面就已经欢呼起来了。到了祭拜场合,所有信徒都齐刷刷地跪下,简直是吓人。
    再看他的对手,乃是一座青衣佛像。慈眉善目,比之阳寅也一点儿不差。
    “竟然是慧贤菩萨!”
    “今年阳寅竟然已经和慧贤菩萨比拼了吗?”
    “和哟!那要是阳寅赢了,岂不是要抬到山顶上去了?”
    “那菩萨去哪儿啊?”
    “前儿顶庙旁边不是刚空出一座庙来嘛!”
    “热闹了,阳寅大仙能耐啊!”
    “这不是糟心呢么!咱都给菩萨加油助威去,绝不能叫阳寅那个小白脸踩到菩萨脸上!”
    从百姓们纷乱的议论声中,瑶山和亓涯得知,这位青衣菩萨乃是万仙庙中最顶级,收香火信徒最高的那一位。才三年,阳寅就可与这位一较高下,可见实力确实不俗。
    上面还没开始,下面就有信徒互相对骂起来,一些看热闹的人在下面摸鱼浑水,惹得所有人都很兴奋暴躁。镇长和族老在上面喊了好几轮才勉强止住了混乱的场面。
    比拼开始,上头吹嘘一件,下面就欢天喜地地膜拜一件。特别是阳寅这一方,那个陈家姑娘都亲自跑到台下给自家仙人助威起来。
    足闹了两刻钟,镇长和族老们开始商讨今天的获胜者。亓涯牵着瑶山的手,将他带到人比较少的地方。瑶山知道他看出不对,反手牵着了亓涯的袖子。
    “仙君?”
    亓涯随手在他脚下划了一个圈,叮嘱道:“你站在这里,莫要走动。”
    “等会儿可会有异变?”
    “嗯,”仙君殿下一点头,抬手在瑶山眼睛上一抹,“你看。”
    信仰之力在空中乱窜汇流的场景呈现在了瑶山面前。浑噩且浓厚,将所有人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其中陈家姑娘周围最为厚重。
    瑶山了然,抬手在仙君额间一点,一点清蕴之灵汇入仙君额中。他也不说这是什么,只说:“小心。”
    话音刚落,台上镇长终于宣布,这次品仙大会胜出的神仙是——
    慧贤菩萨!
    刹那之间,阳寅信徒身上的气流瞬间变成污浊混色!一只漆黑的看不清楚的魔兽从木台后面窜了出来,一口就吞掉了几个青衣菩萨的信徒。
    尖叫逃窜的人群看不到,这只魔兽的尾巴正与阳寅信徒身上发出的气流连在一起。
    亓涯上前一步,一股神力正要斩出,谁想有人竟比他更快!
    那个陈家小姐发出一声尖叫,她身边的丫鬟立刻捧着那个阳寅仙人的神器冲到了台上。丫鬟举起那个虎形金器,阳光之下,神光照目!而那只魔兽仿佛被这样的光照得难受,忍不住退后几步。
    它嗷嗷叫着,发现了让自己痛苦的来源,发出一声嘶吼就朝着那个丫鬟扑去!然而惨剧并没有发生,虎形金器爆发出一道可怕的神力,直接刺穿了这只魔兽的腹部。
    方才杀人如麻的魔兽在一瞬间就不会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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