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死了。
被魔兽驱赶得四散奔逃的人们停下脚步, 阳寅的信徒们发出狂欢的叫声,跪在地上喊起了他们的口号:“阳寅大仙,法力无边!阳寅大仙, 法力无边!”
其他神仙的信徒,以及刚才还在庆祝青衣菩萨胜利的信徒们也都跪了下来, 诚心地跪拜感谢着这位显灵的真仙。得了自家姑娘指示, 将阳寅的法器送上来的小丫鬟似是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也举着手里的金器跪下去。
在这一刻,阳寅大仙的威望达到了最巅峰!
但是瑶山和亓涯依旧看得清清楚楚的。链接着那只魔兽尾巴的怪异信仰之气并没有散去, 依旧牢牢地依附在那只魔兽身上。而另一头,则与那只虎形金器连接在一处。随着跪下来的人越来越多, 阳寅信徒越来越兴奋, 两股气流的连接就更加紧密结实。
这一出除魔大戏根本就是自导自演!
亓涯仙君飞身而起, 一个闪身就到了那位陈家姑娘面前, 一把掐住了此人的喉咙。陈家姑娘尚来不及惊呼,就被仙君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可是陷入了狂乱膜拜的万仙镇百姓们对此熟视无睹,已经疯狂跪拜着阳寅的仙像。仙君了然, 闪身至台上, 运起一掌就朝着那个虎形金器拍了下去。
当空之中一阵怒吼, 那只死掉的魔兽果然满血复活。
魔兽长着巨盆大口朝亓涯咬过来,谁知殿下只是一挥手就将它打了出去。但因为信仰之力一直未竭, 此魔站起来只不过瞬息之事。
一只由人们的意念信仰控制的魔物自然不是真的。它是三年之前骚扰万仙镇, 后来被杀死的那一只魔物。它没有彻底死去, 而是被捕获了, 成为了这里某个人的俘虏。沾染着仙人修为的驱邪金器与魔气相互碰撞,再依靠万仙镇本来就存留下来的各种仙迹,一个世界就这样被创造了出来。
对阳寅的崇拜是供给这个世界继续存在的重要力量。
所以这个世界的神主一定会要阳寅在品仙大会上胜出。结果宣布的那一刹那,魔兽吞吃掉的就是青衣菩萨最虔诚的几个信徒。
排除异己,杀鸡儆猴。
毁掉阳寅留下的那个金器,这个世界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亓涯打退那只魔兽,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金器上。此世神主没有想到亓涯一招就能治退魔兽。害怕的他生怕金器被毁,窜出来带着金器就往万仙庙方向飞了出去。
正是那一个一直畏畏缩缩跟在陈家姑娘背后的丫鬟。
瑶山看到仙君掐住那个陈家姑娘,周围并无多大变化后,就知道他们认错人了。眼见着那个丫鬟借着世主的身份逃走,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殿下!“
亓涯回身,抱住瑶山,二人也追了上去。
到了万仙庙,原本阳寅庙中的神像已经不见了。它被陈家的丫鬟直接扛到了山顶最高,原本属于慧贤菩萨的仙庙里。慧贤菩萨的雕像被她直接拆下来丢在了一边,砸成了两半。
二人赶到时,陈家丫鬟正跪在蒲团上,对着雕像磕头。虎形金器被供于案桌上,已经刺眼逼人,不能直视了。
丫鬟疯狂地磕着头,可是那个金器似乎被什么压制着,一直都不能突破到另一个境界。她磕得额头上都是血,神态癫狂:“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会是这样的!”
她碎念着,满目仇恨地转过来,怨气十足地盯着亓涯和瑶山:“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就能成功了!”
亓涯不与她废话,直接一剑劈向了那个金器。
可是受盛怒之中的神主影响,这个世界的法则也无比强大。仙君一剑之下,那个金器不曾有半分损耗。陈家丫鬟已经疯癫,她巴巴望着那个金器,见它只是一直保持这个亮度,很是着急绝望。
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还不够!”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瑶山。
“哈哈哈,你,你,你!”她裂开嘴角怪异地笑起来,状如一只疯狗一样扑了过来,速度快到瑶山都没有看清。
可这丫头速度再快,也比不过亓涯。仙君殿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身上浓厚的杀气叫他的双眼燃成金色。因为她对瑶山的觊觎和冒犯,仙君没有什么给她一个痛快的仁慈意思,只想活活掐死她。这是两个世界的对抗,也是强大的那一方对弱小却不知谦逊一方的碾压。
她虽然创造了这个世界,但本身依旧是个卑微的凡人。脖子依旧是被控主了就无法挣脱的要害。但是这个丫鬟的执念实在太可怕了。就算被掐住了要害,她还是伸手朝瑶山够去,嘴里发出斯斯赫赫的声音——
“我要你,我……要你……有了你,我就是完整的……他就能听到我的话,能回来……”
她的一颗心依旧挂念在那个阳寅仙人的身上不肯死。亓涯将自己的剑递给瑶山,说:“将那个雕像毁了先。”
将自己随身的神器如此坦然地交给瑶山,代表着仙君对瑶山的信任。瑶山抿着唇将剑接过来,走向阳寅的仙像。陈家丫鬟听到自己精心照顾的雕像要被毁掉,立刻双目充血,蹬腿踩脚,手去掰仙君的手,剧烈挣扎着。
可惜没有用。
瑶山举着剑来到雕像前,用力一挥!雕像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被自己手中爆发出来的巨大威力吓到一下,瑶山不由向后一跳。亓涯关切地问:“被吓着了?”
“啊,没有,”瑶山下意识地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亓涯有些懊恼地说:“是我不好,应该我自己来的。”
雕像碎裂的声音让陈家丫鬟彻底崩溃了,她极力挣扎着,尖叫嘶吼:“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
“成功什么?”亓涯眼神冰冷地瞧着她,“成功地造出一个假仙?”
假仙?瑶山一愣,立马去看刚才被斩落的雕像。发现这个掉线被削断的地方果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内里竟然也不是石块木头,而是有着内脏肉一般的东西。
这个雕像若是再被供养下去就活了!
“不是假的,是活的!”陈家丫鬟反驳了一句,“他会知道我的心意,会和我在一起!他说了,等他有空的时候会回来看我……”
亓涯已经不想听她多发臆症,直接拖着人到了那个金器面前,如下裁决一般说道:“神主,不是你一个凡人能够妄想担任的。即便是你口中的他,也不敢……”
这个姑娘浑身一震。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仙君掐断了脖子。一缕魂念从她的体内飘出,还朝着瑶山不死心地飘过去。亓涯手一展就将其捉住,封印在一个光球之中。
陈家丫鬟的尸体摔在了破碎的仙像上,也与这座被哺育的雕像一样,化成了一滩腐烂的血肉——她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瑶山退后一步,问仙君:“这就结束了吗?”
“没有,”仙君将拿个金器拿起来,看向瑶山,“需要借你一点清蕴之灵……”
“这个好说,”瑶山伸出手,按照仙君的指示,调出一点清蕴覆盖在这个金器上,“这样够吗?会不会少?”
说着又想多加一点儿。
仙君忙按住他的手说:“够了,莫要浪费。”
然后他掌间启光,金光带着清蕴之灵在金器上卷绕了一圈,又不断扩大充实,最后飘出仙庙,往万仙镇的方向飘了过去。借着这一缕净化之灵,万仙镇上浑浊糊涂的浊气被驱散开来。而刚才曜目刺眼的金器也仿佛被清洗了一遍,露出它原本光润内敛的一面。
虽然都是亮的,但瑶山莫名就觉得现在眼前的才是正常的。
亓涯将金器收起来,说:“我们回村子去。”
瑶山道:“这就结束了吗?要回去了?”
“是,从原路返回最好。”
瑶山哦了一声,心中总觉得有些虎头蛇尾。特别是刚才陈家丫鬟对自己露出的那种贪婪神色,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她已经被收魂了,并不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他只好换了一口呼吸,与仙君道:“走吧。”
两人并没有从镇子里过,因为他们知道现在的镇子里已经一片死寂。所有的生灵已全部消失,他们终于不用再被控制着去完成戏剧一般的人生。
落地到了山村之中,那些村民的房舍也都已经破旧不堪,没有一点声音了。瑶山心中倍觉沉痛,忙向章家赶去。
叫人意外的是章家竟然没有露出一点破败的样子,与他们离去前的一样。章屏轻抱着章母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
不过几日不见,他已经憔悴许多。看到亓涯和瑶山回来,他哑着声音问了一句:“回来了,都解决了吗?”
瑶山奇怪于章母只是昏迷,没有消失,但他没有问,只答:“解决了,我们已经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哦,”章屏轻应了一声。
良久,他说:“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了,但我娘没有,她是不是……”
最后的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期盼,可他又害怕失望,硬是没敢问出口。
其实瑶山也很奇怪,不仅仅是章母没有消失,连章家的房子都还有一股活气。他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说……
亓涯走过来,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没有觉得奇怪:“你的护身符护你母亲没有彻底离开原来的世界。至于这里……不过是你母亲执念留下的一个幻想,过不了多久也会和其他建筑一样。”
听了这番解释,章屏轻没有反应。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章母的脸上。瑶山有点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亓涯从腰带上摘下一颗宝石,递到章屏轻面前,他说:“误饮他世之水,并非没有可解之法。黄粱之国,南柯之国,武陵源,烂柯山,你只管这四国找寻脱解之法便可。这棵宝石可护你母亲百年不死。只是超过百年凡人肉体的极限,你还未找到,便没有用处了。”
章屏轻的眼中爆发出一阵灼目的光彩,一把接过那块宝石,冲着亓涯就是数个响头。
亓涯也不扶他,只说:“你不必谢我,这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这颗宝石是谢你在苍庐山维护瑶山之恩。”
章屏轻低着头说:“仙君殿下大恩,无以为报。我章屏轻起誓,不管今生还是来世,只要二位吩咐,我必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他不是蠢的,听瑶山叫了那么多次殿下、仙君,也猜出来亓涯的身份了。
说着,他又叩了几个头,站起来。从屋内找了一把椅子,用布条把母亲绑在自己背上。取了自己的一些简单行李,就这样踏上了寻找传说国度的旅程。
瑶山和亓涯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荒土漫漫,再也看不见为止——
收回目光,瑶山道:“殿下,你方才说章家大娘的执念幻想……”
亓涯知道他说问什么,回答道:“没错,若是她手里条件充足,这里又会是一个世界。”
得到答案,瑶山看向章家小院。没有了主人的院落迅速荒芜衰败,最终也成为了这个村子里其他房舍破败的模样。
一花一世界,思而求不谢。
瑶山收回目光,走向一直等着他的亓涯。
“走吧。”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