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刺, 戳在瑶山的胸口, 扎得难受。
但事实已经发生,一直陷入这般自怨自艾的境地便有些可怜了。瑶山捶了一下地面, 让自己站起来。回到洞府之后,瑶山把自己的脑袋浸到水里。反反复复来回几次,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 终于冷静了下来。
瑶山并不在乎无意识之下的那个吻。不去细思当时拥抱之下,有许多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心意。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仙君殿下给予自己的神力上。
他十分明白, 就算是前两世情劫里自己的确给了亓涯仙君帮助, 但也随着他拒绝第三世,这些所谓的帮助人情都算是一笔勾销了。但之后崖间相救, 下界除魔, 还有神力馈赠, 这都算是瑶山欠仙君殿下的恩惠。
再这样下去,瑶山觉得自己就算再不愿意,恐怕最后也会被逼上梁山。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快些将自己的命宫给填上!如今只是一个亲吻,日后……
想到这里, 瑶山给了自己一下, 骂道:“你这蠢货!难道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恨声责骂了自己一句,叫瑶山心中难以排解的羞耻后悔稍微有了一点宣泄,终于不再无法控制地干扰瑶山的思考。
他现在有一种愤怒的冷静, 如一团燃烧着的蓝色火苗。
“这里是不能待了, ”瑶山叹息。
果然以前就不应该懒散, 叫随便什么人都能在瑶山进进出出的, 就应该给这里加上禁制和封印。现在什么人都能到这里来转一圈,当真是把我做好欺负的了。
瑶山已经打定主意出去躲一圈儿,却没有想好应该去哪里。正在犹豫之际,一只灰背的雀鸟飞进了瑶山的窗子里。原来是桃渊散人的信便到了。他请瑶山去贺家村那块儿参加庙会。
这一封邀请可算是雪中送炭,瑶山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决定去找自己的朋友。
后府里茱萸和青麻还睡得很熟,无需人照料也能恢复得很好。这算是糟糕之中唯一的安慰。如果二人情况不好,瑶山也不可能狠心不搭理他们。可是一想到两个侍童为何变成这个样子,瑶山的也没觉得有多少安慰了。
他一人来去方便,挥手就走。给自己换了一套装束,瑶山给随香洞做了好几层掩藏。正准备甩手走人,忽然想到后头那一片结厘草。
虽然瑶山觉得碰到天界的人就没好事,但是那个等着结厘草救命的玄门弟子实在无辜。自己一走了之,那位灯草仙官不知道怎么把结厘草带回去岂不是害了一个无辜人的性命?瑶山原本踩上云头的脚放了下来,又回到随香洞内翻出常年都不用的纸笔来。
用最冷漠的口吻写下了结厘草如何采集带走的方法,以示自己没有和他们过多纠缠的决心。瑶山把那纸条子压在门口的大石块上,驾起云就往贺家村去了。
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意思。但面子没有命重要,瑶山觉得现在扑向人间,找个媒婆说亲娶妻,可比现在黏黏糊糊拉扯不清都来得强。他就不信了,几十年的光阴,他还不能和人生出感情?
一口气飞到了桃渊,绑着小腿在犁地的贺舒元一看到他,就笑呵起来:“哟,这次的庙会难不成有我不知道的新鲜玩意儿?以前叫你十次来三回都不错了。这次来这般快?”
瑶山倒是想跟着笑,谁知那嘴角仿佛缀了一块千斤坠,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干巴巴地应和:“是啊,最近有些无聊,就赶快过来了。”
贺舒元也不是蠢人,自然看出瑶山有烦心事。他不是那种特爱刨根问底的人,猜测瑶山有过来和自己诉苦的意思,但人家暂时说不出口,贺舒元不做勉强。
半夜桃渊散人的茅草屋里,瑶山抱着一个酒坛子狂灌。正是心有千千结,怎么都喝不醉。贺舒元不知道草株喝多少会喝出问题,回头悄悄地把酒坛子里的酒换成了水。结果瑶山竟然没喝出来。最后喝得肚子饱胀,只能瞧着眼前发呆。
贺舒元把瑶山怀里的酒罐子抢出来,拍拍好友的脸,道:“虽然不晓得你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看你难以启齿我也不多嘴问。但你近来最烦心的也就那么一件,我有几句话,你可要听?”
瑶山迷蒙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副你说我听的样子。
“生灵一生的机遇,着实难测。便是有人能根据生辰八字行通天占卜之术,得出的结论不过是此人一生之中几件大事。而大事嘛,往往是有迹可循的。既然已经重新投胎,八字也会变,也不算是同一个人了。所以,你投胎之后是个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是你!”
瑶山现在喝得半懵,什么八字投胎绕得他正头疼,可是最后一句话他倒是听懂了。
“下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
“正是如此,所以我有个猜测。就算你不去轮回台,这第三世情劫已经开始了。”
想到与亓涯仙君的那个吻,瑶山狠狠抖了一下。
贺舒元只以为他惊到了,忙继续说:“上回文栋在这里已经透露了法子。你既然想要躲开,不妨早做些打算。要是日后再有些牵扯,只怕是难以回头了。”
瑶山觉得自己嘴里发苦,心道:怕是已经难以回头了。
“……还是算计不过他们,”瑶山抹着自己发麻的脸,朝身后倒去,双眼放空喃喃道:“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提防了,哪想人家早就已经看透其中关键……”
贺舒元不解地问:“怎么?”
瑶山闭着眼摇摇头,自嘲道:“占了人家一点便宜,心里不好意思呢。”
桃渊散人不明所谓的便宜从何而来,只管说:“虽不知我们这种散仙有什么好算计的,但上次文栋说的那些话,你不若考虑一下。咱没有那般对抗的本事,但若真想和九天上的人争锋,只有……”
瑶山接话:“先下手为强……”
贺舒元一笑,举着杯子敬道:“你还算清醒。”
瑶山闭着眼,苦笑:到这个时候了,还能糊涂吗?
此一番夜谈,并没有叫瑶山下了决心。始终还有些许犹豫。贺舒元觉得好友需要一段时间想通。就留他在桃渊里。大约一旬过后,一封书信落在了贺舒元的茅屋门口。
“这也是巧了,”贺舒元举着那请柬读过,来到瑶山身边递给他说,“文栋来信,请我们去门派里玩耍。这回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瑶山一呆:“就我去?”
贺舒元道:“上回在这儿,我瞧着文栋偷偷瞄你好几眼。猜着他大约对你有一二分好感。他人也不错,之前所说,你不妨与他试一试。”
关于此事,瑶山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只是现在被好友一提,他倒是起了一二分愧疚,惭愧道:“不瞒你说,我之前的确考虑过他。只是这心里总觉得是在利用……”
“不过是有情有意,怎么算是利用?”贺舒元开解他,“你们之后若真能携手,这一点开端便不足挂齿。反倒是要感谢此时抓紧机会,没有错过彼此了。”
瑶山细细一想,低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只管与他好好游玩,多走一些地方。这一回我就不去凑这讨人嫌的热闹了。”贺舒元推了瑶山一把,又从后院里摘下两个大桃子来,说当做上门的礼物。又让瑶山带话给卢文栋赔罪。
瑶山一点扭捏被他这么一推,总算是被想快些摆脱天界纠缠的强烈念头给压下去了。于是接过了贺舒元的两个桃子,与他说了一声:“多谢。”
便借着那请柬的指引往苍庐山方向来。可惜,看到卢文栋那般单纯热情的样子之后,瑶山的愧疚便卷土重来,一直断不了。以致于卢文栋和他说话,他都魂不守舍,僵硬无比。
“抱歉,这两日我有些心烦,”瑶山小声地与人道歉。
卢文栋摆摆手说:“无妨,谁没有个烦心的时候?正是烦心了,才要出来走一走散散心。我之前也是烦心,你不厌其烦地开解我,这次就换我……换我陪陪你。”
后面几个字轻下去,像是被卢文栋脸上的高温蒸发掉的水汽。
瑶山看着他,暗下决心:我知道自己现在带着目的而来,着实对不起文栋毫无目的的宽慰。但之后,我也会真心待他。虽然之前倒霉了一些,只盼这一次能叫我一举两得,摆脱了天界的纠缠,也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的真心人。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瑶山也就把那一团扯不断理还乱的纠结情绪全都抛在了脑后。带着来自真心的微笑,与卢文栋一起登上了苍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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