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47.第 47 章

    她想炒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
    别说钱呈被小姑娘哽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了, 就连陈渊都笑得要死要活，“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感谢你学长花十万块请我看这个梦哈哈哈哈……”
    靳童也笑得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我了解的钱呈学长，就算是年轻时候也不会像这样, 这些话应该就是这个小姑娘说过的吧。”
    陈渊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
    算了, 就让她这么认为吧，这些对话是小姑娘自己说的，还是钱呈潜意识里自己创造的，似乎都不重要, 他完全不想在这么欢乐的氛围里和她争论梦境和现实到底存在不存在关联。
    开心就好。
    钱呈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道【你这理想……很特别啊！】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小姑娘伸手顺了顺双马尾，【糖炒栗子多好啊！不仅好吃还管饱，这烂树叶子呢？难喝还越喝越饿。】
    【你说的……确实也没毛病哈！】钱呈笑呵呵地道【小妹妹，假如你们家的古树茶真能做成好茶叶, 你们卖吗？】
    【你买吗？】
    【我……我现在还买不起, 不过我保证，只要这些鲜叶做出来的茶叶口感不错的话, 我能找到合适的厂商, 还能帮你谈个不错的价格！】
    小姑娘仰着头, 斜睨着钱呈, 明明连他胸口都不到的身高, 却让钱呈觉得自己比小姑娘还矮了一截。
    小姑娘【不用等你带回去做了, 我家世代守着这片山头，炒茶的手艺也是从我太太太太太太爷爷那儿传下来的，古法制作，懂不懂？我现在就能告诉你，这茶不好喝。】
    【……】
    【喝起来又酸又涩就不说了。】小姑娘指着漫山遍野的古茶树，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就这树叶子，我家牛羊都不稀罕吃。】
    【…………】
    【还有，你们城里人别以为农村女娃娃好骗，我也是上过学的，老师说过，你刚才那些话，叫做空头支票。】
    【………………】
    【没什么事的话，我放牛去了。】
    说完，小姑娘顺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就要离开。
    【唉？等等！】钱呈叫住了她，又不好意思道【还真有个事！那个……我好像迷路了，请问到公路上得怎么走？】
    小姑娘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伸手指着西南边方向，【这是一条下坡路，看不出来吗？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头就看到公路了。】
    钱呈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望去，从地形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往下的坡形，只是这满眼的茂密树林……根本看不出在哪里藏着一条可以称得上“路”的通道……
    钱呈【这……路在哪里？】
    【不就在你脚下吗？】小姑娘瞧着钱呈的眼里，嫌弃之中又夹杂了一丝怜悯，【鲁迅先生说过，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总之这个方向就是通到公路的，走不走随你便。】
    所以……这是要开荒啊？
    钱呈不争气地吞了口唾沫，商量道【不知道是谁说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么……你能不能给我带个路？】
    【你怕不是想拐卖我吧？】
    虽说钱呈不是能说会道型的大男孩儿，但在与人交流方面他也算是得心应手，然而钱呈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这么一个脑回路清奇又人小鬼大的小姑娘给难住了。
    钱呈清了清嗓，一边在包里找着证件，一边自我洗白，【我真不是坏人，我叫钱呈，钱财的钱，呈现的呈，我是省农大茶学专业大二的学生，以前也确实没来过茶山，和你比起来就算我娇生惯养吧，你让我沿着这个方向走出一条路，我……做不到啊！】
    钱呈将身份证，学生证还有火车票一一过了小姑娘的眼，【你看，我没骗你吧？我是真的迷路了，我没想拐卖你，只不过是想找条回家的路啊！】
    【知道了知道了，指给你路了你又没本事走，还搞得像我多没爱心一样，这要是传去我们学校，我以后还怎么混？】小姑娘不耐烦地指着她身前依稀可见的羊肠小道，【这条路总能走了吧？顺着这条路走，就到我们村子了，你在村里问一问有没有人要去县城，让他们捎你一段。】
    【好好好，谢谢啊！】钱呈连忙把翻出来的证件塞回包里，刚要抬腿走人，想了想又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不。】
    【为什么？】
    【我还得放牛。】
    钱呈瞧了瞧除了树还是树的四周，疑惑道【没看见牛啊！】
    凌厉的眼神扫过钱呈的脸颊，瞧得他莫名其妙地脸红，小姑娘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牛跑没了……还不是跟你磨磨唧唧那么半天，现在我还得漫山遍野的去找牛！】
    【对不起啊……】瞧着转身就走，在崎岖不平的树林山地里如履平地的小姑娘，钱呈用手在嘴巴前比成喇叭状，冲着小姑娘的背影大声吼【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呐！】
    纤瘦的背影颤了一颤，继而传来略显羞涩的稚□□声——
    【又没多熟，真名就算了，我Q名叫茶花女，再见！】
    梦境结束。
    陈渊瞧着那缕缕飘散最终消失不见的烟雾，意犹未尽地八卦道：“那天在茶柜我无意中听到钱呈和朋友说起这个梦，他朋友问他是忘不了这块茶山，还是忘不了这个小姑娘，你猜会是哪个？”
    靳童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爸和学长合作了那么多年，倒是从来没有听学长提起过这块茶山，唔……学长他这么多年都忙着经营茶业公司，围在他身边的姑娘确实不少，可是也从来没有听说他和谁谈恋爱了呀！”
    “钱呈该不会是一直忘不掉这个特……别的农村小姑娘才一直单身到现在的吧？”
    那这剧情就狗血了啊！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大学生，因为被怼得颜面扫地，就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守着大山的农村小姑娘，要真是这样的话……钱呈得多贱啊？
    “不会，他就是单纯的工作太忙，没时间交女朋友。”靳童笑嘻嘻地催促道：“你快把梦根制成线香，咱们明天去茶柜找钱呈学长要答案去！”
    ……
    茶柜的贵宾包间里，钱呈刚吸到嘴里的茶，差点就被靳童的问题呛得喷了出来，“你们介绍补梦流程的时候，没说可以知道我梦到什么啊！”
    靳童歪了歪嘴，“那就当是业务不熟忘了说了，哎呀！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学长你就坦诚点，那块茶山的古茶树到底是什么品种？”
    陈渊笑着补充道：“钱先生请放心，我们确实是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不过干我这行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关于你的梦，我和靳童不会对外说一个字的。”
    钱呈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就当靳童和陈渊以为再也撬不开他的嘴时，钱呈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找来一张云南省的地图，将桌子归置整齐后又把地图摊开。
    “那块茶山在无量山地界，在这儿……”钱呈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处点了点，“但是那里的古茶树，叶片的脉络和口感却和昔归古树茶相似。”
    靳童惊讶道：“怎么可能？”
    陈渊茫然地眨巴着眼，“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们的意思……”
    这要是以前，对于不感兴趣或者是听不懂的事，陈渊宁可在旁边保持微笑地听天书，也绝不会插一句话。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他依旧对茶叶没什么兴趣，但这是靳童最大的兴趣爱好，所以……似乎现在开始培养，也不算晚。
    靳童把桌上的地图转得面朝陈渊，一边指着地图一边解释道：“这是学长梦到的茶山，属于普洱市西部的无量山境界，你在看这里，临沧市大雪山东边的这段，叫做忙麓山，这里才是昔归茶的种植地，这两个地界至少相差两百公里，茶树可以移植，但是……经纬度差距那么大，茶叶的口感不可能相似。”
    “等会儿……”陈渊似懂非懂地朝着钱呈道：“大哥，你是在说梦里的茶叶和昔归茶相似，还是现实……”
    没等陈渊说完，钱呈就摆了摆手，苦笑道：“我的这个梦……和我八年前的经历……分毫不差。”
    陈渊：“……”
    所以……茶山还是那片茶山，茶叶还是那些茶叶，小姑娘……也还是那个小姑娘？
    妈耶！难不成陈渊之前设想的狗血桥段还真的能在单身将近三十年的钱呈身上成立吧？
    靳童：“所以不光是茶，梦里的小姑娘也是真实存在的？”
    钱呈：“……是。”
    “那你这些年都没有回去过吗？”靳童气呼呼地插着腰，为小姑娘打抱不平道：“空头支票你也开给那小姑娘了，并且你都把茶叶带回来了，有了结果以后你不该回去跟她说一声吗？”
    钱呈谈了口气，悠悠道：“问题就出在我没能把茶叶带回来……”
    八年前，钱呈照着小姑娘所指的山间羊肠小道走到了村庄里，也恰好有村民要去县城，钱呈便坐在农用车的后兜里，一路颠簸地到了县城。
    然而县城到市里的火车站还得转乘长途班车，在山里转了一天的钱呈，一上车就睡着了，等他到地方睁开眼以后，装满了茶树叶子和所有证件的背包早就被人偷走，不知去向……
    后来，考研，创业，再运营公司，这么一忙，就忙了八年。一开始，钱呈还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块茶山和那个小姑娘，然而等公司经营的茶叶品种越发固定，完全不考虑无量山地界的茶叶品种之后，那块茶山和那个小姑娘，也被钱呈渐渐地淡忘了。
    听完了钱呈的叙述，陈渊更茫然了，“大哥，你到底是惦记那块茶山还是那个小姑娘呢？”
    “……”钱呈抓了抓头，轻笑着回了句：“我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惦记那包没能带回来的茶叶，那么他早该在发家致富拿得出钱之后就回去兑现他的空头支票了。
    如果他真的惦记那个老气横秋说话头头是道的小姑娘，那么不管他有多忙也总能抽出时间去见一见她。
    可是，八年过去，钱呈从未回去过那个地方，或许，他所惦记和怀念的，不过是那个时候，没钱没势，只有一颗热爱茶学的心的自己吧。
    一个想法在脑子里冒了出来，靳童瞧着钱呈的眼里，亮堂堂的，“学长，要不我们陪你回去看看吧。”
    钱呈：“！！！”
    陈渊：“？？？”
    靳童：“都原封不动的梦到了，你就不好奇那块茶山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小姑娘，她现在差不多也和我一般大吧，二十来岁，肯定还没嫁人啦！”
    陈渊摇着头泼着冷水，“我听说山村里女孩子普遍都嫁的早，说不好她孩子都会放牛了。”
    “你闭嘴！”靳童瞪了陈渊一眼，又朝着钱呈商量道：“学长，你不都说小姑娘家的茶叶和昔归古树茶相似吗？昔归今年什么价格你比我清楚，现在是四月初，还没过春茶的采摘季，你为什么不走一趟再看看呢？万一真的和昔归相似……剩下的话不用我说了吧？”
    一个和不论是名气还是销量都属于当红款的茶品不相上下的茶叶，就算是不借助昔归的名号，重新实事求是的命名，也能凭借它的优越口感带来相应的价值回报，这对于一个茶叶商人来说，着实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可是……站在靳童面前的商人，却是性格慢吞吞，一点也不爽快的钱呈……
    钱呈犹豫道：“你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靳童敲着桌子提醒道：“学长！这都四月初了，你再精打细算一下，茶都被别人采光了！”
    钱呈：“那个……”
    靳童：“去不去一句话！”
    钱呈：“呃……”
    “行啦行啦！”陈渊翻了个白眼，从衣兜里掏出装着线香的木盒，“你今晚睡觉前先把这根香点完再睡，醒了再决定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