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48.第 48 章

    不出陈渊所料, 第二天一大早, 靳童就接到了钱呈的电话。
    性格一向温吞的钱呈补完梦以后, 终于硬气了一回, 答应靳童再去一次“茶花女”家的茶山，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钱呈早上刚和靳童打完电话, 和一众人等确认了证件信息, 转头就订了最快的航班……
    飞机转长途客车, 再转私人运营的面包车，耗时一天一夜，一行四人终于到了茶山所在的县城。
    钱呈这么一刻不停地赶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生怕多耽搁一秒钟，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会一泻到底, 反正靳童, 陈渊以及钱呈公司的合作伙伴杨瑞，被钱呈这么一折腾，也就只剩一口气苟活着了。
    时间过去了八年，十八线小县城的变化虽然称不上天翻地覆, 但也着实让钱呈傻眼了好半天，只见他这一米八几，衣着光鲜的大高个儿，一副衣锦还乡的模样, 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嘴里还说个不停——
    “这个车站原来没这么正规, 那时候就只在电线杆上挂一个牌儿，连站名都没有。”
    “你们看这个水果店！我上次来的时候，老板娘还只是在路边摆成摊儿来卖的。”
    “还有那个卖酸梅汤的，哎哟？现在卖两块一杯了啊，我记得那时候只卖五毛钱。”
    陈渊撞了撞靳童，“喂！钱大哥像不像逃亡了八年，回来指认现场的？”
    “哈哈哈哈……”靳童笑着道：“县城都变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茶山和那个小姑娘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别说我泼冷水啊，我劝你对钱大哥和茶花女的事儿别报太大希望。”陈渊瞧着不远处正在询问要怎么到茶山里的钱呈，继续道：“在我们爷爷奶奶那个年代，多的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和农村姑娘的爱情故事，大部分都无疾而终，你想啊，那个时代的人比现在的人单纯多了吧？人家爱得死去活来都没个好结果，更别说钱大哥这种脑子里什么都有，就是缺点智商的人了。”
    靳童：“学长双商都很在线好吗？不然他的公司也不会做的那么成功啦！”
    陈渊不以为然道：“拉倒吧！要真有点智商，就不会在和那姑娘告别，谁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只问人家的名字了。”
    “不该问名字吗？那问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Q/Q号啊！人儿不是说了吗？她Q名茶花女！我捋捋啊，八年前的农村初中生，不可能有手机吧？钱大哥又画了大饼开了空头支票给人家，先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以钱大哥的性格，梦里和那小姑娘讲的不可能是假的吧？那么他把茶叶带走，不管成不成，是不是得跟她说一声，就算失败了，那也好证明钱大哥真的不是骗子呗！”
    靳童点头道：“就算学长选择了问那小姑娘名字，她都把Q名告诉他了，我要是学长啊，也会追问一下Q/Q号是多少。”
    “是吧？”陈渊抱着手，锁着钱呈的眼神越发锐利，“钱大哥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当时的他也没想到后面会阴错阳差的再也没去过那块茶山，依我看，这并不是偶然之间做了个梦就惦记起那块茶山和那个姑娘，而是……内疚。”
    “内疚？”
    “对，内疚，也许刚开始的时候钱大哥顶多是觉得遗憾没能把茶叶带回学校，可是时间越长，他从除了一腔热血以外几乎一无所有的茶学大学生，一步步地坐到公司老总的位置上，这份失信于人的内疚就越发深厚了。”
    “我爸教文少怎么做生意的时候，反复强调商人最重要的是诚实守信，做好产品的同时，还要善待员工。”陈渊勾起唇角，轻笑道：“你再看看钱大哥和小姑娘说了什么？‘妹妹你下半辈子就可以靠茶叶发财了’，对方还是个课业之余还得帮着家里放牛的农村小姑娘！现在钱大哥生意做大了，和他打交道的茶农不在少数吧？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以钱大哥的人格，绝不会做出拖欠款项之类的不讲信用的事儿，所以，也许小姑娘就是他唯一亏欠过的茶农，那块茶山是他唯一没有考量过就否定了的茶山，他怎么可能是因为一个梦才想起来？他不过是怕自己想起来罢了。”
    靳童恍然道：“所以……是因为我把梦境的事儿捅破了，学长才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兑现年轻时候的承诺？”
    陈渊揉了揉靳童的短发，安抚道：“也不全是你的关系，说不好钱大哥早就想来了，只是缺个煽风点火的人推他一把。”
    靳童扁着嘴，横了陈渊一眼，“你才煽风点火！”
    兀的，钱呈窜了过来，瞧着像是在打情骂俏的小两口笑呵呵地道：“我安排好了，咱们坐这车去茶山。”
    “车？”靳童顺着钱呈的目光望了过去，“哪儿呢？”
    似乎已经发现真相的陈渊吞了口唾沫，“开玩笑的吧？”
    “就那辆啊！那辆蓝色的面包车看到没？”钱呈伸手一指，笑容不减，“它旁边的那辆挂着大红花的拖拉机。”
    陈渊瞧了瞧那后兜里满是干透了的黄泥巴的拖拉机，陈渊拍着大腿上的白裤子，一脸苦逼地和钱呈商量道：“大哥，换一辆车行吗？我裤子很贵的！”
    “钱呈耸了耸肩，“我的也不便宜。”
    陈渊：“……”
    “行啦行啦！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杨瑞走了过来，招呼着众人上车，“就这一辆车顺路，不坐就自己走着去！”
    怪不得磨磨唧唧的钱呈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原来是身边还有杨瑞这么个最后拍得了板的搭档。
    ……
    拖拉机在盘山的公路上吭哧吭哧地颠簸前行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停了下来，同行的四人都像是被颠散了一样，刚跳下车就抖着手脚，活动着腰肢，拖拉机对城里人的摧残不限于肉体上的，还有……
    钱呈指着身边的树林道：“我上次是往这里上去的，走一会儿就到了。”
    靳童茫然地抬起头，“啊？”
    陈渊揉着震得生疼的耳朵，“你说什么？”
    杨瑞：“大声点！听不见！”
    钱呈：“……”
    得，一趟拖拉机震聋了三个人……
    四人又走了一段山路，直到陈渊的白色休闲裤染满了黄黄绿绿的颜色彻底报废的时候，钱呈终于停了下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树干和他的腰一样粗的树木。
    茵茵的苍天古树遮天蔽日地狂野生长，静谧而昏暗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这就像原始森林一般浑然天成，隐约可见的山间小路都不过是被人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泥土印记，丝毫找不到任何人工开采的迹象。
    钱呈叹了口气，眉头越来越紧，“真的没有卖出去么？”
    这里的茶叶，真的像小姑娘说的那样又酸又涩连牛都不瞧不起吃么？
    杨瑞走到古茶树前，一双手像摸宝藏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继而又轻手轻脚地够到离他最近的一根树枝，手法细腻地掐了一节刚刚发出来的嫩芽，捧在手里仔细地端详过后，又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苦涩味在舌苔两侧和舌根处凸显出来，然而苦味转瞬即逝，只留下淡淡的涩感，当涩味也渐渐褪去后，杨瑞的口腔里充斥着清新的甘甜。
    “是昔归啊！错不了的！”杨瑞大喜，“阿呈，你看这树！妈耶！至少200年的树龄没跑了，现存的昔归古茶树，树龄最大的也就250年，还只有一棵！这些书一点大量采摘的迹象都没有！要真成我们的……哈哈哈哈，太棒了！”
    钱呈紧抿着唇，他和杨瑞同是科班出身，又经历了八年的行业洗礼，鉴别茶树鲜叶的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八年过去，真的没有像他们一样的人来过这里，发现这些没有人管理的古树的秘密和价值吗？
    陈渊好奇地照着杨瑞的模样掐了一节嫩芽放进嘴里，才嚼了一下就连叶片带渣渣地吐了出来，龇牙咧嘴地冲着杨瑞道：“大哥，你是味觉失灵吗？那么苦的味道你也嚼得津津有味，我还以为多好吃呢！呸！”
    “叮铃铃……”
    不远处传来铃铛的声音，四人循声望去，不消多时，一个牛头从树林深处冒了出来，模样憨厚的牛，脖子上拳头大的铜铃铛左摇右晃，响个不停。
    紧接着，两头，三头……更多的黄牛接二连三地窜了出来，径直朝着四人的方向漫步而来。
    钱呈直愣愣地看着牛群的方向，不仅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耳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