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皇后》6八年浮沉身归处 1

    一年后,隆冬腊月。
    夜里,大雪纷飞。长安城里是爆竹声声、暖意盎然的欢喜之地,而遥远郊外的一处乱葬岗中,有一个大坑,里面躺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尸体。
    这些孩子身上都有剑伤,有的已经死透了,而有的还在呻吟着,却发不出一声哭喊,眼睛睁的极大,望着黑夜中的天空,看着一片雪花落下,最终咽下最后一口气,瞳孔空洞。
    尸体中最后一个还未咽气的,是一个女孩。她在大雪中,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推动了身上最后一具压着自己的尸体。她的脸上全是血渍和污秽物,她的瞳孔黑白分明,却只是空洞着。她咬住牙,忍住身上已经裂开的无数剑伤,踩着脚下的尸体,扒拉着,想要从坑中爬出去。
    可是也是枉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又一次倒在尸体堆上,喘息着,肺里吸进冷空气而变得刺痛。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就快撑不住了。
    她仰望着飘雪的天空,只觉得累极了,她捂住眼,觉得自己应该要流泪了,可是却一滴也哭不出来。身上又累又痛,却又似乎要麻木了,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却没有一丝力气,她绝望的在心中呢喃着:有谁来……救救我……
    可是又会有谁来呢?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自己叫做卫夷光,只记得自己是前朝大燕沁河卫家女郎,只记得自己是长明宫掖庭宫奴,只记得自己在一年前的“掖庭案”中出了宫,只记得本来自己应该去昭安公主府的,却不知如何,醒来时已经在一片黑暗的地方。这些记忆模模糊糊,都快记不清晰了。
    而在那个地方呆的久了,她也知道了,这个地方名叫“沙地”,陪练死士的地方,隐秘又黑暗。她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一年,可是,在昨天的试炼中,她输了,倒在了对方的剑下。所以,她出现在了乱葬岗。
    卫夷光挪开手,望着夜空,静静的看着一片雪花慢慢落下。
    她也快要闭上了眼,心里有一个声音,轻轻的,听不清的——傅晏,傅晏。
    “……傅晏?”
    她呢喃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闭上了眼。
    在片刻的寂静后,卫夷光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很多脚步声。随后,自己被人摇了摇,一个厚重的衣物类的东西盖在她身上。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见那人的腰间带着一个玉佩——发光的玉,刻着一个字,她不认识,却努力记下了。
    卫夷光又闭上了眼,这次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在下一刻,她似乎被人抱起,这个人的怀抱温暖极了,她打了一个冷颤。
    卫夷光听到抱起自己的人说道:“还活着。活着就好。”
    声音温和又急迫。
    “你是来…救我的吗?”
    那个人似乎一愣,最后低头在她耳边温言道:“是的,我是来救你的。”
    “你…是谁?”
    “故人之托的老者。”他回道。
    声音温和苍老,确实是个老人。
    她这样想,还想问什么,这个老者却道:“睡吧。”
    卫夷光听到此话,意识也涣散了,快要睡去时,她感到有一个手掌抚摸着自己头顶,随后那个人说:“针还在。”
    抱着自己的老者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孩子,忘了吧,把这些都忘了。”
    她却心下道:真是笑话,若要忘了在“沙地”的这一年,恐怕只有死了。
    ——
    七年后,初冬。
    长廊弯弯,尽头有琴声渺渺之音。
    一灰衣老者恭敬推开门,端着药跪坐在那抚琴老者身边,低声道:“五爷,该吃药了。”
    那坐在火炉一旁的白衣老者停下,看着眼前宅院后方在冬日依旧郁郁葱葱的竹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也不觉得苦,只拿起温茶吃下,这才微笑说道:“武虚,我如今越发觉得,人老了,竟也不觉得药苦了。”
    武虚一笑,没有应话,只说到:“方才,长明宫里传召,请您去宜正殿议事。”
    老者点头:“嗯。替我准备。”
    “官服已经准备好了。”武虚说道,刚想说话,身边老者却突然咳嗽了起来,武虚皱着眉,替他扶背,不由劝道,“您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就别坐在这儿了,即使生了火若是寒气入体又要卧床。五爷,难道不能早些推去朝堂之事?”
    老者咳得面色越发苍白,稍稍止住,喝了口热茶,这才顺了。依旧含着笑回道:“你莫要忘了,我这个言舒公可是与陛下立了誓,悔不得。”
    武虚皱着眉,只是看着言公,心中想要劝阻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想来,也真是快。已经八年了。”言公微低头,笑道。
    这八年,经历的事不少。楚昭王一百天时,两位太后、宗亲世族同言舒公发动‘扶正之役’,毒死了宴会上的楚昭王。再然后,为立天子而动乱不安的朝堂,言舒公宣读覃高祖密旨,睿亲王世子傅霈在言舒公、宜姝太后和言家的推动下登上了皇位。以及后面的百官罢黜、改革变法、京关之耻……
    这八年,当年的稚子已成为舞勺之年(十三岁)的少年郎,也是这大覃王朝的少年天子。
    武虚也低声应道:“是啊,如今,已经元乾八年了。”
    竹林风过,簌簌之声。
    言公抚摸着手下古琴,突然念起当年送自己古琴的女子,不由问道:“那孩子——可好?”
    “身子还安好。”武虚回道。
    “十日前落了水,现在还躺在床榻上?可感染了风寒?”
    “还在修养,并未感染风寒。”
    言公低头,看着已经陈旧的古琴,微微皱眉道:“她还未恢复记忆?”
    “天玄子先生说过,只要银针不除,记忆便不会恢复。”武虚说道。
    言公叹息:“倒真是苦了那孩子了。”
    “五爷不必觉得愧疚,这本就是睿亲王的主意。”武虚微皱眉,说道。
    “这本就是我的私心,哪能只是睿亲王的错。”言舒公叹道,“可是,如今的陛下不能生出软肋。”
    当年,仅有五岁的傅霈竟然将那女孩的安危为要求。言舒公便知道,这个孩子不能存活,因为他要教傅霈的第一步就是绝情绝义,他与睿亲王商议,都做出了杀掉那女孩的决定。可是,在言舒公查到,宫中并没有一个叫姚夷光的女孩,符合要求的女孩只有掖庭中的卫夷光。听到是卫家人后,言舒公终究下不去手。
    他最后向楚昭王进言,发动掖庭案,将掖庭中的卫、苏两家从长明宫中分到各个宗族府中做奴。而那个叫卫夷光的女孩,言舒公终于想到了办法,让天玄子在女孩头部插入一根银针,使她失去任何记忆。随后,他告诉了坐上天子之位的傅霈,那个女孩已经死去。
    可是他竟然不知,睿亲王居然将这孩子丢进了“沙地”,整整一年。待到他知道,赶去时,却看到那女孩躺在一个埋尸坑里。最后,他瞒了所有人,将她安排进了昭安长公主府,如今,已经七年了。
    他想:无论如何,只要陛下认定这孩子死了,那便足矣。
    而如今,他也没后悔。傅霈做的很好,如今也完全有他所希望的帝王模样。
    晨光微熹,茂林深篁,寒风轻幽而过。
    “如此,也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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