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却说不出话。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恨过怕过也曾暗暗诅咒过的老女人在自己的面前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哀求,方心宁觉得可怜可气又可笑。但凡有一毫的刁钻歹毒心,眼下绝对是一个绝好的报复时机。可方心宁不行。
方心宁说:“阿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劝劝她,您放心。”
听到承诺,刚才还愁苦欲哭的季妈妈竟能破涕为笑:“啊呀呀,我就说嘛,小方你不愧是个做老师的,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都怪我呀,老脑筋。我先代你季叔叔谢谢你了,回头一定到我家做客,啊?”方心宁答应着。
出了门,季妈妈折回头来嘱咐道:“你要多说程伟的好,不要让婷婷一个‘骗子’一个‘骗子’地喊他,啊?你就明明白白告诉她,程伟从来没有骗她,就说是你让她产生误会了。”
方心宁傻了,呆呆地地站在那儿,不知该怎样去接她这句话。(未完待续。。)
27
已经知道目的无法达到,谁还有心思去追求过程?田三菊从泰云离开后,再也没提过向泰云捐药品的事。她的捐献本来就是有条件的。第一次相亲的时候,那个方心宁实实在在地伤了自己一回,现在自己再去主动找他,他竟然对自己依然这样不冷不热。
她一个人在外闯荡多年,最是个有主见的人。自己怎会到了这地步?既然努力过了,又有什么可后悔?她径直来到县医院找金亚男。
没等她说话,金亚男先开了口:“我表弟刘墅可是个好老师,现在是泰云学校的办公室主任。”
田三菊也正要说这事儿,就顺水推舟说:“让金姐操心了。”她的意思不难懂。
金亚男说:“这个你放心,包在姐身上,没问题的,另外啊,我与你任哥早就想开家药店了,你的春光大药店开得这么成功,到时候别忘了向我俩多传授传授经验,可不许保守哦。”田三菊说:“金姐对我一直那么爱护和支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金亚男喜形于色了,激动得声音发颤,仿佛马上就能开上心仪已久的小汽车一样。
有所求,办事的效率就会格外高。金亚男马上就约了刘墅来,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里见了面。等田三菊和刘墅都坐定了,金亚男说:“我再郑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春光大药店的总经理田三菊小姐;这位,是泰云学校办公室主任刘墅先生。以后,你们互相之间要多交流多互助。你们早先也见过了,多聊聊,我还有事,先告辞一下。”
包间里只剩下刘墅和田三菊了。
刘墅说:“最近怎么不见你去泰云了?”田三菊轻轻笑了笑说:“没什么业务。”刘墅说:“你如果想跟我们学校的卫生室合作,你应该找任校长。有层关系你还不知道哩,任校长就是我表姐夫。我表姐就能当了他的家,何必拐弯抹角去找方心宁?”田三菊说:“不用,我已经改主意了。”
服务员过来让他们点菜。田三菊主动地说:“今天我请你。”说着就点了两只清蒸大闸蟹和一份咖喱虾。刘墅连连挥着手说:“什么呀什么呀,今天我请你,给我一个做绅士的机会嘛。”然后就点了宫爆鸡丁、红烧排骨、飘香羊排、糖醋鲤鱼等一大堆。田三菊劝道:“我们吃不下的。”刘墅说:“吃不下的打包,难得在外面吃顿饭。”刘墅又为自己要了一小瓶二锅头,田三菊要了一听饮料。
刘墅问:“你们药店看上去挺红火。”田三菊说:“现在医院里药价高,老百姓愿意到药店去买。只是药店竞争也很激烈,我们店主要是中医在县城有些名气。刚开始做时特别难,因为原先的老板把药价订得太乱。老百姓信不过他。我现在还在继续消除他的影响。另外,现在有些药店往往向顾客销售些广告药和小厂生产的高利润药,我反其道而行之。拿老百姓当傻子的人,自己是最大的傻子。”刘墅说:“你真是有头脑,不过,药店投资是很大的,你哪来那么多钱?”说这话时,他用了极度赞扬的口吻。田三菊答道:“我要有那么多钱,就什么也不用干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借。贷,反正是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就差没把自己卖了。”
刘墅更觉得田三菊精明能干,原先对她的一些不好的印象瞬间消散了。田三菊给刘墅的第一印象就是太土。尽管穿着入时,但却给人一种不协调感,一种从内泛到外的土,连涂口红穿高跟鞋都那么不着调。现在好了。他发现了她的好处,好像那不该叫做土,而是一种风格。是一种个性魅力。华丽的外表,传达着她的自信;精明的头脑,就是无尽的财富。哪位哲人说过,我们的眼前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从田三菊身上,刘墅还真觉得自己练出了眼力。他找到了宝贝,一件埋在土坷垃中的宝贝,一件连自己都差点儿打眼的宝贝。他望着田三菊,目不转睛。
田三菊觉得在别人注视下用餐很不习惯,就不时让他吃菜。
饭吃完了,刘墅点的糖醋鲤鱼之类的还根本没动过。
田三菊有些遗憾地说:“这样有点浪费了。”刘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打包,你带回去再吃。花不多钱的。”那架势,倒像一个暴发户。
田三菊要结账,刘墅忙拦住她,把打包好的剩菜递给她提着,自己掏钱。
收款的小姑娘朱唇微启,说道:“818。”刘墅一怔,这个数字超出他的计划两倍还多些。他牵强地笑笑,问:“没……算错?”小姐认真地重新核算了一遍,重复道:“818。”小姐还要说什么,刘墅怕田三菊听到,急摆手示意小姐不要再多解释。他把自己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还少几块钱的零头。好在小姐从他的表情上早看出了问题,就说:“这几块钱优惠你了。欢迎您下次光临。”刘墅心想,还让我下次“光临”?你们就这样一次把我“掏光”,让我“面临”尴尬?他还在心里计算,两个人就一顿饭,贵在哪儿?他可是一样一样算着价钱点的菜呀。
算计不明白,他竟然一时难以释怀。
来时刘墅怕骑辆自行车掉价,特地打车过来。田三菊的面包车店里有他用,所以也没有开过来。她迎面伸手去打车,一辆出租车悠然开到面前。刘墅身上已无分文了,如何打车?
“算了,”刘墅阻止她说,“我们还是走走吧。”出租车司机看他们拦了又不坐,说了一句“有病”,呜地一声把车开走了。刘墅望着车屁股,指画着说:“你才有病,你全家人都有病,你赶紧拉你全家人去医院。”出租车司机早就走得没影儿了,他还在骂。田三菊在他身后只是笑。
终于走到春光大药店的门口。刘墅执意要把那些菜给田三菊留下,田三菊坚决拒绝。刘墅也只好提着它们回泰云。他回头看看田三菊,想透过她的表情猜她的内心,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她已经钻到店里去了。
是啊,此时的田三菊最大的愿望是赶紧找把椅子坐下休息一会儿!
一进学校,刘墅首先看到的是方心宁,老远就喊:“方,晚上甭到食堂里去吃了,我请客。”说着,他举举手中提的方便袋。
方心宁没说话,跟他笑了下匆匆地过去。
刘墅想,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滋味?都说恋爱是件浪漫的事,可不会是提着这剩菜逛大街吧?如果浪漫就是这样,我宁可一辈子不浪漫,也省得把这两条腿给遛弯了。
爱情真的就这样来了吗?刘墅渴望着,心里一点儿也不踏实。(未完待续。。)
28
刘墅果然请来了方心宁。他肚子里有太多的话要找方心宁倾吐。他在宿舍里热了中午带回来的菜,又放上两盘新买来的花生,一盘甜的,一盘咸的。几个小菜摆满了小桌。
方心宁说:“不许喝酒。”刘墅说:“就喝一小点儿,为了说会儿话嘛,就一小点儿。”方心宁问:“酒是不能喝,有什么高兴的事就快说吧,我也分享一下,我们就拿高兴当酒喝吧。”刘墅说:“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眼睛。今天,我请女朋友吃了顿饭,就你认识的那个田三菊,啦得还算投机。原先的时候,我还觉她得太土,今天说了会子话,竟没了那些感觉,你说怪不怪?”方心宁听了他的话,再看眼前这道菜,就明白了,笑道:“你倒真会做东,这一桌子无疑是从饭店里带回来的二手货喽?”刘墅说:“天地良心,这不是剩菜。我们两个谁也没动过筷的。当时我也没细想,就点,结果点的太多了,吃完一看,好几个菜连动也没动。另外,这花生,可是从合欢树下新买的,不过口味可能与原来不一样了,因为那里换人了,黄花生不干了。”方心宁说:“就算没动过,那也是剩菜呀,多亏有这两盘花生。”刘墅哭笑不得:“要不,我打电话让快乐餐厅给送几个新的吧?真的,一动没动,我敢发誓。”方心宁只是跟他开玩笑,哪会当真,笑着挡下他的电话。
刘墅果然有说不完的话:“啧啧,她那个春光大药店经营得可真不赖。虽说时间不长,但好的开局是成功的一半。她所说的那些经营理念,很多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找个有钱的老婆省得受一辈子穷,你说是不?我刚来泰云的时候,还指望着比在黑山镇中多挣几个钱,可来了也没过几个月的好日子。现在倒好,工资降了不说。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一天树倒猢孙散,吃饭地儿再弄丢了,那才惨呐。不找个会挣钱的老婆,只能是自己多吃苦受累。我们做老师的,就那点儿工资,学校里还不及时给,从校外又弄不来分文。”方心宁问:“你什么时候变得悲观了?”刘墅说:“方,当初,你是最先来泰云的。那时学校的声誉多好?在下面一提泰云,哪一个不羡慕,哪一个不向往?可是现在,学校遇到这么多的困难,真是觉得有今天没明天。”
刘墅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方心宁接到张风打来的一个电话。张风告诉方心宁说,昨天的报纸拿出来了。
报纸拿出来就拿出来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我们得交待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负责分发报纸的小毛老师不小心把报箱的钥匙给弄丢了。他知道任南德那儿还有一把,就去要。结果让任南德狠狠批了一顿,钥匙也没给。小毛是任南德招到泰云代课的,调整后,他专门负责分发报纸。年纪轻轻还没正式分配的他哪里受过这种训斥?哭鼻子抹眼泪地往回走。正好让方心宁碰上。方心宁问明情况,就去了任南德的办公室。难得的是任南德这几天居然常常到校。
任南德说:“小毛孩子一点儿记性都没有,还干什么工作?来跟我要钥匙,有也不给。就为不助长他这种坏习气。”方心宁说:“他年纪小,办事毛糙,你不用跟他生气。你把钥匙先借我一用。一会儿我再给你送回来。”任南德笑着说:“方校长,我这里要是有,也就给他了,可是我的那一把也丢了。”方心宁没法再跟他说什么,你丢了说丢了的话,自己都没一点儿记性,却把别人臭骂一顿?你没年轻过啊?
方心宁回去找到小毛,安慰说:“不用着急,钥匙没了就把箱子撬开,把锁铰了也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着急。”
现在,小毛老师在张风的帮助下,终于把箱子给撬开了。
可还是那个疑问:报纸拿出来就拿出来吧,也不至于还得打个电话下通知。这个张风真是闲得没事干了。
没等方心宁再去问,张风接着说:“你在哪?”方心宁说:“我在刘墅宿舍。”方心宁放下电话,对刘墅说:“张风这人,拿份报纸还至于打个电话。”
二人正议论这事,张风拿着报纸风风火火跑来了。“你们快看,”人还没进屋,话先闯进来,“今天的报纸上有纪老师,一大版呢。”听说报纸上有纪老师,方心宁蹿上来,一把就抢过报纸。
只见报纸上有一条大题目:“用泪水书就的信”。副标题是:“重病教师心系学生每日写信寄托相思。”
在这篇文章中,记者先介绍了纪红飞得病的情况,又把她给学生写的最新的一封信附在后面。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同学们:
当我给你们写这封信的时候,相信我前面写的信你们已经6续收到了。越是想到你们将看到我的信,我越是激动得不能自已。说句真心话,我已经好几次从梦中哭醒。我太想念你们了,你们一个个那么可爱,聪明,天真,活泼,正处在学习的最佳时期。我总觉得,在你们之中,就有我小时候的影子,所以每次看到你们,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可是现在,我却很长时间不能看到你们了,我觉得我掉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黑窟窿里,一个孤独的世界中。
我现在躺在病床上才真正感觉到,有一个好的身体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呀。你们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好的身体,就没有一切,更谈不让学习。有的同学早晨老是想睡会儿懒觉,就是起了床也不想到操场出操,想着各种办法少跑一圈两圈。纪律姑且不谈,这对我们的身体也是没有好处的。我们每天的锻练时间并不多,如果再把这点儿可怜的锻练时间挤掉,真是太可惜了。也许只有在失去健康时,我们才会深刻地体会到健康的重要。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有的同学老是把学习当做一项苦差使,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真心地去对待学习。我们的家庭条件好,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往往忽视了最重要的事——学习。这是你们让我最为挂念的地方。
爱学习吧,那是一件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我们没有理由不做好的一件事,也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李凤祺和王梅同学曾经给我打电话,说代我们语文课的老师教课风格你们不习惯。在我们整个学习阶段,我们可能会遇到几十个不同风格的老师。让每一个老师的风格都适合我们,是不太可能的。我们没法改变环境的时候,就要试着去适应它。你们一定要爱自己的老师,不要惹老师生气,要以心换心,让所有的老师都喜欢到我们班去上课。
同学们,生命多重要呀!生活多美好呀!让我们珍惜所拥有的分分秒秒,去好好地学习吧!
致以
最亲切的问候
顺祝你们学习快乐
深爱着你们的纪老师
x年x月x日
不读则罢,方心宁一读就有点儿控制不住感情,哪有心思再在这里与刘墅一块吃残羹剩菜。许多天以来压在他内心的一块无名石头终于露出真面目——那,就是对纪红飞的牵挂呀!
张风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菜,抓一把花生在手,说:“刘墅,原来你也有大方的时候呀。”(未完待续。。)
29
方心宁的心里在做着最苦的思想斗争。他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确确实实一直在牵挂着纪红飞。记得当初邵云哲看中纪红飞时,自己逞哥们意气全力相助,但心里隐隐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好像一个爱物就要被别人抢了去却又不便吭声一样;及至知道刘墅暗恋纪红飞,方心宁心里也是喜中有苦。再想想,与季梅婷之间,一切始于好奇,始于朦胧而肤浅的男女之情;对于田三菊,方心宁更是从来没有感觉到“来电”过。他怀疑自己真的爱上了纪红飞。可是,纪红飞现在病魔缠身,而且还一直在恨着自己啊!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到省城一趟。他要马上见到纪红飞。当然,以纪经飞的个性,她不会同意拖累自己的。如何才能让她除去这些思想负担呢?怎样才能让她接受自己的诚意呢?方心宁利用晚上的时间,查看了大量有关再障的资料。他发现,再生障碍性贫虽然是一种顽疾,但目前积极参与研究的单位众多,不乏治愈的例子。他依照纪红飞的症状搜集资料,认真誊写在一个日记本上,并命名为《再障不是障碍》。他要让纪红飞明白,现在的医疗技术一定会给她带来福音,更想让她知道,在他与她之间,什么疾病都不会成为障碍。这就算是一封特殊的求爱信吧。
方心宁再三地审视过自己,确定这份感情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引起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发自心灵深处的希望。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跟潘念刚请假。
潘念刚掏出一沓钱来,让方心宁代他买些礼物,并说过几天他会亲自去探望。他说,学校不表示一点儿关心,纪红飞会觉得寒心。方心宁同意这个观点,也清楚潘念刚现在的难处。自从做了校长,潘念刚已经为学校自掏腰包花了不少钱了。两相比较,纪红飞那边更重要些,所以接下了钱。
刘墅听说了,也追了来送他,说:“我跟你一块去吧。”方心宁笑着说:“又不是去打架凑人手,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刘墅说:“那我也给你些钱,你帮我带去,算我的一份心意。”说着,他掏起兜来。掏出的却是几张彩票和零散的纸币。方心宁说:“你还是留着买彩票吧,等你中个大奖再去关心她也不迟。”
安排好学校里的事,方心宁就踏上了去省城的路程。他想到刘墅不小心掏出了彩票的样子,又笑了。是呀,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也买彩票,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然后就抱着一个中奖的热望,幸福地等待。但跟刘墅也许还不一样,那时自己是越烦恼的时候越买。指望着中个大的借以跳出苦海。他不止一次想,如果真的中了巨奖,就办所学校,好好地办。办成全国性的名校。其实,在美好的期盼中过着平凡的日子,是一种很“大众”的生活状态,就连著名作家老舍先生。都曾津津乐道于“每购奖券,以得末彩为荣”呢。
当方心宁赶到医院的时候,纪红飞正在床上半躺着看一本《语文教学通讯》。
纪妈妈觉察到门口有人。迎出来。见是方心宁,她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冷淡:“你来干什么?”方心宁说:“婶,我来看看纪红飞。”纪妈妈说:“你女朋友呢?没陪你一块来?”方心宁立刻明白了纪妈妈变脸的原因,解释道:“我没有女朋友,你误会了,上次跟我到医院去的那个叫田三菊,是刘墅老师的女朋友。”纪妈妈脸色果然又变回来,不好意思地说:“哦?进去吧,我正要出去买点儿东西。”自从纪妈妈见过方心宁与田三菊在一块后,她就对方心宁恨之入骨,要知道,在那样关键的时候,对女儿的伤害得多大呀,现在听方心宁这样解释,觉得脸上很有些搁不住了。
方心宁进了病房,见纪红飞把杂志覆在脸上,像是睡了。方心宁安静地在一边坐下来,把带来的东西悄悄放到一旁的桌上。他从桌上拿过一个苹果,细心地削起来。削下的果皮越来越长,一直耷到地板。
好长一段时间,纪妈妈回来了,买回一沓信纸。这是纪红飞要的,给学生写信用。见方心宁还在那里坐着,纪妈妈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挥了挥,是要告诉他:纪红飞根本没睡。方心宁并没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起身到走廊里喘口气。纪妈妈忙追出来,告诉他,纪红飞没睡。
方心宁就回到病房,又坐在刚才那个地方。
纪红飞已经变换了姿势。
方心宁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你没有睡。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我知道,自从你知道我跟季梅婷的事后,你就生我的气。我并没有存心欺骗你。与季梅婷,我们是从上大学的时候开始的。毕业后,我们一直没有得到她家的承认。来到泰云后,见到你,我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各种好处,可是因为季梅婷的缘故,我不能……这期间,我也帮你牵过线,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帮你。但是,我不能不说,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
纪红飞微微动了动身子。
方心宁说:“我虽然与季梅婷认识得早一些,但也早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成功。她们家根本就瞧不上我这个当老师的,而我又舍不得这份职业。当我们明确分手之后,我想过向你表达我的心思,可偏偏刘墅又喜欢上了你,这你也很清楚。这些天来,我天天在思考,我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管你听不听。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这都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你相信我……就请你把杂志拿开。”
杂志蒙在脸上,纪红飞并没有动。但在杂志的下面,一滴泪珠正从纪红飞眼角悄悄爬出来,一直滚到枕上。
方心宁说:“你也许会想,我是没人要了才又回过头来找你。你怎样想那是你的事,但我必须把心里话说出来,也希望你好好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关键是心态要平和,要配合医生。只要自己不放弃,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有时间,你可以看看这个东西,我给你放在床上了。”
方心宁说着,把写有《再障不是障碍》的日记本放在床边,看她没反应,他起身向外走。
出了病房,方心宁觉得脸火辣辣的在烧,是刚才的一席话把他烧得浑身热血。他永远忘不了这次真情告白,他想不到自己竟能把这些话利利落落地说出了口。当然,有很多东西是在来之前没有预想到的,他既没想到跟纪红飞是以这样的情境说话,也没想到自己独白完后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想到他跑了将近两百公里远,只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就把心事了了。辛苦他不怕,他怕的是无功而返。退一步说,纪红飞接纳不接纳自己先搁在一边,如果对她形成了新的伤害,他将终生不能原谅自己。
几个中年妇女过来打听纪红飞的病房,方心宁顺手指给她们。
看着她们鱼贯而入,方心宁离开了病房。反正自己的心里话,纪红飞是听到了,那么,纪红飞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呢?(未完待续。。)
3o
来病房的几个妇女并非纪红飞的亲友,而是省城的普通市民。她们都是省报的热心读者,是看了报道才找到这里来的。重病的时候不是先想到自己,而是一心想着学生的女老师——纪红飞的事迹深深地感动了她们。这样的老师,谁家的孩子遇上了也是极大的福分呀!都是为人母的,她们总会联想到自己的孩子。做为一位老师,纪红飞是了不起的,做为一个病人,纪红飞太让人同情了。她们相约而来,就是要亲眼看看这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教师,安慰她,帮助她。
几个妇女悄无声息地来到病房。一个说:“轻点儿,正休息呢!”护士过来拦住问:“你们几位是纪老师的亲戚?”一个妇女说:“不是,只是过来看看这闺女。我们看了报纸才过来的……”护士笑了,对纪红飞说:“纪老师,有人来看你了。”纪红飞把蒙在脸上的杂志拿掉,环顾四周,发现方心宁确实已经走了。她还没弄明白今天为什么老是有人来看望她,预感有些不好。
几个妇女不过是说些吃得怎么样呀,身体感觉如何呀,还有什么困难呀等等。纪红飞一一耐心地回答。这些天来,她太闷了,只有妈妈跟自己在这里,再就是偶尔有医生来问问病情,有一个小护士倒是常过来讲些有趣的事,但人家毕竟还有工作要做。现在,突然有这么多热心的人来说说话,就算是有些闹得慌,她也应当高兴。
临走了,几个女人纷纷拿出些钱物,放到床边的小桌上。这把纪红飞弄得很不自然。
纪妈妈洗完衣服回来,问:“小方走了?”纪红飞没回答,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恼着。看到桌上的钱,纪妈妈就奇怪地问:“哪来的钱?”纪红飞把刚才几个妇女来过的事说了一遍。问道:“妈,她们为什么都来看我,谁告诉她们的?莫不是和老师把我的事登上报纸了?”纪妈妈就怕女儿为此不高兴,忙说不知情,嘱咐女儿别操太多的心。
从此,小小的病房不再寂寞,成群的热心市民纷纷来看望她们娘俩。
第四天中午,和进裕来到病房,送来了热心读者的捐款一万余元。纪红飞也终于知道自己确实是上了报纸,很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好违了和进裕的好心。等和进裕走后,纪红飞责怪妈妈,不该让和进裕把她的事情登出去。这样的事,宣传得路人尽知,就好像是别有所图。自己是最要面子的人,当今世人热衷炒作,如果让人误会了,那还不如老老实实死了的干净。因而,面对人们捐助的钱物。纪红飞总是高兴不起来。她所感受到的,甚至只是一种羞辱与委屈,甚至还产生了一点儿不久于人世的恐慌不安。
纪妈妈也感到委屈,她的初衷是为了救女儿。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但没想到女儿对此反应这么强烈。早知如此,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和进裕登什么报纸的。
难得有点安静的时间,纪红飞就拿过那本《再障不是障碍》细看。竟然看到泪流满面。这里有一些对“再障”的新闻报道、研究成果、典型案例,但她从中看到的却是方心宁一颗真诚的心。她后悔了,后悔这几个月来对他的态度。有些事。是不能怪他的。
又隔了两三天,和进裕为此事亲自写的第二篇报道又见报了,题目是“女教师情动省城好市民争相探望”。
一家电视台闻讯后,也扛着摄影机来凑热闹了。接受采访的时候,纪红飞掏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我并没做什么,大家却给我这么多的关心,我实在有愧。我感谢大家的厚爱,也会好好地养病,争取早日回到同学们的身边。我有能力也有信心治好自己的病,希望大家不要再挂着我了。谢谢,谢谢你们,谢谢……”动情了,纪红飞抽噎起来,用纸擦拭着眼角。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纪红飞想像的那样就此终结。电视片播出后,又一次激发了全省人民对她的关注,捐助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继之而来的是省里报刊杂志电台电视台的轮番报道。院方为了保证病人的正常休息,不得不专门安排一名护士在门口值班,负责接待来访者。鲜花,礼物,摆满了小小的病房,床头、桌子、窗台甚至地板上全是。
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来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中年人。说奇怪,是他总像怕见人似的,病房里没了人,他才进来说话,一有人来,他就闭了口,只字不吐。他悄悄地自我介绍,说他是著名的南阳药王白骛贞的儿子,叫白从起。纪妈妈忽然想起就在昨天,确实有两个人先后向她提起什么“南阳药王”,说是如何如何神奇。
这个白从起讲,南阳药王练药六十余年不出山,手上有许多绝世良方,他从纪红飞的病根谈起,说用药王祖传的奇方,医治好了几百个像纪红飞这样的病人。他特地带来三副药让纪红飞先服用试试,并再三说,此药奇苦无比,担心纪红飞会吃不下。
纪妈妈就像在慌乱中一把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认认真真地把他的话记在心里,恭恭敬敬把他送出去,在病房外又听他嘀咕了许久。
临了,白从起留下了2oo元钱和自己的电话号码。
纪红飞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烦躁。她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值得大家如此热情地对待自己。而方心宁的探视,更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永难平复的波澜,特别是他的话,一句句,一字字,都深深钻到她内心最深处。但这会是真的吗?难道世上的好事和好人都让自己摊上了?方心宁是出于同情才给自己这个或许不久于人世的危重病人一次安慰吗?
谁不对生活充满渴望?但疾病让纪红飞突然多了一层怀疑精神,无论对于什么事,她总是先问一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她的内心里,一时间充满了虚幻与纠结。
纪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天天都在一旁猜度女儿的心事。当她看到女儿呆呆地出神时,她就想方设法地逗女儿开心,说些女儿小时候的事。可往事总有说尽的时候,无奈了,她就背过脸去,偷偷掉几滴老泪——毕竟是心疼女儿啊。(未完待续。。)
31
方心宁从省城回来后,表情严肃起来,一丝儿笑容也难找到。作为校长,潘念刚少不了要打听一下纪红飞的情况,方心宁只是敷衍几句。
肖叶蒙注意到方心宁心事重重,也不敢细问。许是为了给方心宁开释心胸,肖叶蒙说:“你听说了吗?县医院里出事了,一个护士给人打针,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给打死了,医院的大门都让家长给堵住了,还打上了‘草菅人命’的大横幅。”方心宁吃惊地问:“有这等事?”肖叶蒙说:“听说这个护士叫张丽,自己开了家药店,一心忙她自家的事,心思不在医院里。”
两人嗟叹了一阵,很自然地说到纪红飞身上。
方心宁说:“我去了一趟省城,她连看我一眼都没有。”肖叶蒙说:“她有时是有些执拗,态度好像很生硬,其实内心可能早已经软下来了。你说,人呀,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麻烦呢。”说着,又是连连叹气。这倒不只是为纪红飞,也因为自家最近也是麻烦不断。原来她又翻看了王利威的手机短信,看到了很多她最担心的东西,并为此跟王利威大吵一顿。
方心宁也很同情她。因为太多伤感,两人话不多。
肖叶蒙刚走,刘墅就兴冲冲地来找方心宁。“怎么样,方?真中了,我真的中了。呵呵,今天我请客。”这样说着,刘墅把几包瓜子呼拉一下摊到办公桌上。方心宁问:“你中邪了吧?”刘墅说:“中奖了!这是我买彩以来,第一次中奖。这可是要中大奖的先兆。”方心宁问:“中了多少?”刘墅说:“这不在多少,关键是要来运气了。这一次中了5大元,下次来个5oo万的也说不定呀!”方心宁说:“也许1ooo万哩!”刘墅只顾自己说:“啊!不,就要5oo万!5oo万哪!税后还得4oo万,哈,我的人生将会被重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工资?我不在乎。发不发的又有什么?你们也不发工资?那没关系,到我这里来先取一些花着。得罪我?我可是有钱人,谁能得罪得起啊?怎么,不服是吧?比比谁有钱呗!我用整捆的钱砸得你们伤痕累累。哈哈!5oo万呐!”
看刘墅那如疯似癫手舞足蹈可笑可乐的样子,方心宁也暂时忘记了这几天的忧愁,嗑着瓜子看刘墅在那里演讲,一边还劝两句:“我看你还是先保重自己,别在中大奖之前先疯掉了,那奖可就白中了……”
忽听得张风在走廊里跟人吵起来了,是一位老师在冲他发火:“相当初。讨工资的时候没你讨得紧,现在你当了小领导,不为我们讨工资也就罢了,凭什么劝我们大家都不要去讨?就因为当了这点儿芝麻大的官吗?”张风说:“现在找也没用,因为我清楚,学校现在没钱!”
方心宁与刘墅马上过去看个究竟。牛真龄老师正在那里与张风较真:“先别说有钱没钱,拖欠工资对不对?拖欠工资对不对?拖欠工资到底对不对?”他一声比一声高,好像是声音高了理就更充足了。
一个叫陈新的老师在一旁煽风点火:“确实说不过去,该讨的就得去讨。要不人家以为咱们是自愿捐献了呢。”方心宁说:“你们说的对,我们都是靠这点儿工资吃饭的。潘校长已经去教育局找齐局长去了,正在商量解决的办法。潘校长是大家选上来的,他能不为咱们着想吗?”
几位老师也并不愿意把事态搞得更大。嘟嚷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牛真龄边走边嚷着:“不对嘛,就是不对嘛。”
张风一把掌拍在桌子上。他觉得这个小官当得真是有点儿窝囊。
方心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要他不要把这点儿事放在心上。
刘墅只是摇头。一个人到一旁去叹气。
通过报纸和电视,纪老师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也让泰云受到很多人的关注。觉得这所学校的老师有“大爱”,甚至有些转走的学生也考虑转回。初二(1)班原班长郭娟转学走后因不适应新学校,就是在这几天转回来的。方心宁一直还没有物色到一个更适合的班长,只找了一个同学临时行使班长职务,她一回来,正好可以继续担任班长之职。
日子就这样过着,眼看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份。算下来,又是几个月没有人提工资的事了,学校里开始有传言,说什么新上任的领导一旦掌了权,就不管老师们的死活了,白白浪费了大家的信任。
安定了没多长时间,学校渐渐陷入新的困境。为此,潘念刚召开教职工全体大会,特地解释了关于目前学校筹集资金的情况。
一直在下面嘀咕的牛真龄突然站起来,说道:“潘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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