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的婚事》第9部分阅读

    飞说:“那就行了呗。”
    “可是,”他说,“她约我周末出去吃饭。”
    “哦?”纪红飞也来了精神,说,“好事呀,去。”
    “可是,”他说,“她不是我的菜。”
    “哦?”纪红飞说,“你喜欢什么菜。”
    “她就像个小女孩。”他说。
    “那多好,她像个小女孩,你像个小男孩,这不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么。”她说。
    “可是……”
    “好啦,听我的,去吧,有菜吃总是不错的了,我还得批作业……”
    “那好,这回我听你的……”
    邵云哲好像忽然发现了纪红飞,眼睛顿时放了光,用食指向方心宁勾勾,示意自己有悄悄话要说。
    方心宁忙俯身把耳朵贴过去。
    邵云哲小声地说:“你身边美女不少啊!难怪你总想不起我来,麻烦你给我占住一个。”他的眼睛如同被强力胶粘住,一直没从纪红飞的身上移开。
    方心宁说:“没听过还有‘占住一个’的说法。”邵云哲说:“就是别让人先我下了手,找时间把我的情况向她透露透露。”
    方心宁点了点头。在同学面前没什么可掩饰的,他也回了邵云哲一副恶作剧的脸相。
    这让方心宁想起了另一起恶作剧来。那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愚人节那天,邵云哲闲来无事,就伙同方心宁和另一名同学去愚弄教他们教育学的女老师。那位女老师做梦也没想到三个学生会开她的玩笑,在下了课后淋着雨去校门口等男朋友。那时,他们之间就有过这样的坏笑。后来事情败露,女老师并没有追究他们,只是到了教育学考试,只有方心宁勉强得了个及格,而那两个小子只好乖乖地找女老师辅导,参加了补考。那几天,班主任邢江天天找他们谈话,也不点明为什么找他们,只是就人生、理想之类的话题说个没完没了,就差三人跪下求饶了。三人至今还在猜,是不是教育学老师到老邢那里告了他们。
    方心宁天真地想:现在,大学里的同学看上了自己的同事,真把他们扯到一块,自己不就跟多了家亲戚一样?
    正文 35
    肖叶蒙的婚礼选择在星期天举行。
    红霞大酒店是辛县最好的酒店了。酒店门前早已摆好了礼炮,庄严的铜色,系上大红绸子,既严肃又喜庆。
    十几辆豪华轿车一字儿摆弄。平常人家,婚礼上都是临时组个车队,早上迎迎媳妇,好看拉倒。可连续几天,王利威家一直让这些豪车全天待命,随时接送客人。就辛县来讲,这谱摆得还是蛮大的。只要见到这场面的人,没有不羡慕的:主家真有钱!
    新郎新娘两人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到来。新郎王利威身材粗壮,头发理得挺短,一根一根就像是油黑的钢针,衬托得人更英武了。红地毯从马路边一直铺到饭店二楼的龙凤大厅,那是他们进入婚姻殿堂的最后一段行程。
    王利威是商人,商圈的朋友来了不少,自然也少不了请一些政界的人士。
    司仪的“开始”二字刚一出口,就听锣鼓喧天,礼炮震响,夹杂着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大厅里也响起《百鸟朝凤》,哼哼吱吱响声一片。
    笑声渐渐被淹没了,大家都想饱览这空前热闹的场景。
    新郎新娘入场。
    伴随着结婚进行曲,肖叶蒙身披洁白的婚纱,由王利威挽着,缓步来到大厅。极富激|情的司仪使出浑身解数展示他的口彩:“这位风度翩翩相貌堂堂英俊潇洒幽默开朗‘财’高八斗落落大方在我们辛县商界有相当影响的先生就是我们今天的最大的官——‘新郎官’王利威先生;而站在他身边的这位身披婚纱手捧鲜花仪态大方国色天香风姿绰约貌赛秋香既温柔又可人身为我县新成立的泰云学校一名人民教师的姑娘,就是今天的女主角——新娘肖叶蒙小姐。新郎新娘一个是商海里的弄潮儿一个是人类心灵的工程师,两个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真可谓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这一大段介绍,赢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也不知是为新郎新娘,还是为司仪的口才。
    方心宁忽然想到了季梅婷,想象着她穿上婚纱跟自己站在一块,想象着那位司仪的口中说出的是自己跟她的名字。
    司仪又说:“请问新郎,如果在你‘爱新娘’之前加上一个时间词语,你希望是——”
    王利威说:“一万年。”
    司仪道:“朋友们,这是多么稳固的爱情呀。请问新娘,如果问你爱他有多深——”
    肖叶蒙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司仪道:“啊,新娘很聪明,学会抢答了。可从时间上说,月亮寿命是四十多亿年,那就是说,你要爱他四十多亿年喽?可新郎爱你的时间才区区一万年,你不觉得吃亏么?”
    下面哗地一声笑了,有人鼓起掌来,要看肖叶蒙如何回答。
    肖叶蒙说:“如果……在我们结婚一万年的时候他变了心,那我就在一万年零一天的时候改嫁。”
    嘉宾席里一片大笑,有人吹起了口哨。
    新郎新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浪漫的故事。方心宁为他们高兴,也为自己感到忧伤,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与季梅婷也踏上这红地毯。
    就餐开始,程伟不知是从哪儿冒了出来的,端着酒杯来到方心宁跟前,表情夸张地说:“方大教员,好久不见。”方心宁礼貌地说:“老同学,哦不,程老板,你好。”程伟说:“什么屁老板,小本生意,哪如你这大教员,毕竟还是知识分子呐。你那才分,就跟怀孕一样,早晚会让大家发现,风光是免不了的,对不?”方心宁干笑了一下,说:“可你就是不想做这大教员,却一心地做那小本生意。”程伟说:“我现在的日子真不好过,整天除了应酬还是应酬,看猪脸,拍马屁,听驴叫,陪猴笑,没安静的一天。对了,听季梅婷说,你也想做点生意?”
    方心宁听着他那高高在上的口气,不想与他谈论这些。老同学竟给这样一副嘴脸,就是饿死了也不找你讨一口饭。方心宁这样在心里暗下了决心,就果决地答道:“没想过。”
    程伟马上说:“我就说嘛,唯利是图的小商人,像你,怎么会做?”
    方心宁轻松地笑了一下。刚才这样回答,他觉得心里很释然。
    程伟又说:“听说你到泰云了,学校上微机室了吗?”方心宁说:“现在还是借用实验中学的。”程伟说:“过两天,你帮我把你们的头儿约一约,一块儿撮一顿,顺便也谈谈这事儿。”方心宁想起邵云哲的邀请来,怀疑他们是一气的。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
    老远看见程伟,王利威几步跨过来,故作文雅:“程经理大驾,这厢慢待了。”程伟说:“王老板大喜,小弟怎能不捧场?再说这么漂亮的花嫂子,也不能让我只想而不见呀。”王利威说:“招待不周,您多担待。”
    方心宁觉得牙酸酸的。
    牛真龄小声议论说,他俩在业务上有联系,王利威在程伟那里有不少投资。方心宁想,难怪他们的亲近表现得那么恶俗。
    有一位姓李的什么局长,也得到了王利威那近乎膜拜的敬意。这种敬意,让接受者可能很舒服,就如受了那温和的按摩一般,可旁观者却真受不了。张风就在旁边学王利威的动作,把方心宁惹笑了。
    在肖叶蒙的陪伴下,王利威终于走向方心宁这边。方心宁很反感王利威脸上的那副表情,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桀骜轻狂。
    方心宁本来就不喜欢酒宴这样的场合,就如同受审一样,陪着小心,应付着说话,早离席吧,又对主家不礼貌。时间就这样耗着。
    宴会终于结束了,程伟过来说:“老师,搭我的车。”那口气里当然少不了炫耀的成分,那“老师”二字也用一种怪怪的腔调。
    方心宁不客气地说:“自行车在楼下。”
    程伟也不勉强,摆摆手独自去了。
    这时,一直坐在吧台旁的一个中年男子起身向方心宁走来,老远就喊:“方主任。”方心宁看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就笑着向他点头:“你好。”
    来者肤色白白的,个儿不怎么高,满脸堆着笑。这笑容是那么熟悉,对,他就是张力的爸爸张老板。除了他,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称他这个班主任为“主任”的。
    张老板迎过来说:“方主任,别急着走啊,我们晚上接着聊。”方心宁说:“我得回学校去,住校的同学还要上自习课。”张老板说:“怕什么,俗话说,请得好不如碰得巧。正好,我新搞了几个菜品,您给提提意见。”方心宁说:“学校里有纪律。”张老板说:“你就别谦让了,我一个电话,你们孙校长马上就过来陪你,信不?校长都能来,你怕什么?”方心宁只能再次拿出撒手锏,反问道:“张老板,你说咱们吃顿饭能有教育孩子重要?”张老板说:“当然当然,孩子是第一位的。我们家张力可就佩服了你,他还有个弟弟,到时候也给你们送过去,可别拒绝呀。”方心宁笑着说:“你给我们输送学生,我们还得感谢你呢!”
    张老板看方心宁坚决要走,便安排红霞大酒店的赵经理去送他。这个赵经理方心宁是见过的,就是那个挺帅气的小伙子,常戴一副墨镜,总是跟在张老板身后。
    赵经理听了安排,恭恭敬敬引方心宁下楼,把方心宁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辆皮卡车上,然后,礼貌地把方心宁请进张老板的那辆奥迪。方心宁婉言谢绝——用两辆车送自己,那是太大的浪费!赵经理小声地解释说:“您别拒绝了,老板脾气大,他安排的事办不好,后果很不妙。算我求您了。”方心宁只好就范,但心里并不受用。
    那边,新郎新娘正在送客人,过来拉住方心宁不让走,说一会儿有宝马送。方心宁忙说不用,顺势坐到张老板的a6里。
    纪红飞也从酒店出来,方心宁就喊她:“纪老师,咱们一块吧。”
    “请吧。”赵经理忙过去招呼说。他的话里带着十二分的恭敬,纪红飞无法拒绝。
    汽车刚一启动,马华挥着手就追了上来。纪红飞早看到他了,催司机说:“快开车。”
    正文 36
    纪红飞同方心宁一块儿,到了校门口。赵经理打开车门,把他们迎了下来,又小心地将自行车取下,很礼貌地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回去吧回去吧,”方心宁一迭声地说,“谢谢你们。”赵经理谦和地笑着说:“您客气了。”
    两辆车打个旋,如一阵风般开走了。
    纪红飞说:“有车真是方便。”方心宁指指自己的自行车说:“咱这两轮的,更方便,不怕塞车,还经济,附带着把身体也给锻练了。”“方老师,”纪红飞突然转个话题,“我看时间还早,不如到我家的精品店去看看。赵姐不是说过要你给她选个摆件的吗?”
    正是酒精起了作用,方心宁不假思索地说:“行!”纪红飞说:“你骑车带我呗?”方心宁说:“ok。”
    方心宁骑上车,驼上纪红飞,拼命往前蹬。喝酒有什么好?方心宁有点儿困,不时甩甩头,使劲地翻翻眼皮,真担心自己骑着车会睡着了。纪红飞说她家门面就在附近,谁知骑上车走了足足有2o多分钟,一直到了泰灵中学斜对面才是。这两轮的优点也显现出来了,要是开那四轮的,还真说不定睡着了都不知道哩。
    方心宁特地好好看了看。这里是辛县近几年开发的商住楼,一楼用来经营,二楼可以住宿。房子是纪妈妈前几年用积蓄购买的,一楼做了店面,她们母女就在二楼住着,倒也方便。店阔三间,里面挂着的,摆着的,各种小东西琳琅满目,真是凡能想得到的小玩意儿,这儿全有。
    “这是我同事方心宁。”纪红飞把方心宁介绍给一个中年妇女。“这是我妈。”她又指着中年妇女对方心宁说。两个女服务员听见纪红飞的话,把顾客撇在一边,也围拢过来看。
    “哟,是喝酒了吧?”纪妈妈问。纪红飞说:“今天不是喝肖老师的喜酒吗?不过,我没喝。”“没喝脸这么红?”纪妈妈说,“来来来,小方快到楼上去,这里太乱。”方心宁说:“婶,我们是来看东西的。”纪妈妈说:“那就先坐一会儿,我去倒水。”方心宁说:“婶,不用麻烦。”纪妈妈说:“别客气,到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在学校,红飞还不多亏了你照顾?”方心宁说:“也没……照顾……也是应该的。”
    “你说说,”纪妈妈对方心宁讲,“肖老师跟我们家纪红飞差不多的年纪,人家都结婚了,可她……”纪红飞说:“妈——”这一声喊叫犹如一道命令,纪妈妈的话一下被打住了。纪红飞不好意思地看了方心宁一眼。纪妈妈还是有话要说,但不敢再提女儿的事了,就只问方心宁,家在哪里呀,家里有什么人呀,常回去吗,哪年生人呀,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方心宁有一种参加面试的感觉。
    好在纪红飞看出方心宁的不耐烦,拉他到一旁去选摆件。
    方心宁留心找纪红飞给自己送的那种摆件,却一直没找到。方心宁说:“那种……怎么没有见?”纪红飞知道他所指,就说:“那样的就一件,是我从外地带回来的,这里不会有。你说赵姐会喜欢什么样的?”方心宁说:“她就是想要个万年历,线条流畅些的,她可能会更喜欢些。”方心宁一眼看中一个带有维纳斯雕像的,就指给纪红飞看。纪红飞拍着手说:“我们想到一家里去了,我早就给她拿好了一个,在我的包里呢,怕她不喜欢,没敢拿给她。”纪红飞取过自己的包来,果然从里面取出一个同样的摆件。
    二人会心地笑了。这笑,是方心宁惊讶于这世上真有如此的巧合,是纪红飞庆幸自己际会一个十二分满意的“男友”。
    纪妈妈又走过来要跟方心宁攀谈,还是一连串的问话。方心宁又不能不理睬,只好在那里勉强应付。纪红飞过来,把妈妈硬是推到楼上去,方心宁也借机告辞。
    出了纪家门店,吁——,方心宁长出一口气,刚才被注视的不舒服感一下全消失了。
    回了宿舍,方心宁又遇见刚过来的赵亮。
    “有结果了吗?”方心宁关切地问。赵亮说:“检察院说近几天能出结果。”方心宁安慰说:“别太急,办事总得按程序。再耐心等等。”赵亮应声说“是”。
    方心宁把他让进屋里,给他倒上水,然后出去给他弄些吃的。赵亮拦住他,把自己带的干粮拿出来。他还特地给方心宁带来些煎饼,说是赵母特意给方心宁摊的。
    赵亮边吃边说他这些天的遭遇。二铁已经知道赵亮仍然要告自己,又多次去他家里找麻烦。从赵亮的话里,方心宁也更多地了解了这个赵二铁。那是当地有名的赖皮,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据说有一次,人家找他要账,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人家过些天再来。可每次来他都这样说,要账的人不敢信他了,非在那里等他还钱不可。看要账的不走,他拣了块砖头,朝着自己的头咣咣几下,砸得血头血脸的。谁见了这样的主不怕?要账的哪里还敢提账的事,从此再没敢来。好在钱不多,账从此就不了了之。有时候,正吃着饭,谁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他随手提起个热水瓶,一股脑儿把开水撩在自己的大腿上,别人要带他去医院都不行,直到大家都服了软哀求他为止。这就是他对付人的高招——自残。当然,他不光是自己皮肉不值钱,看着别人的皮肉也不值钱,所以把别人打伤打残是经常的事儿,出了事又有两个姐夫罩着,他的名气自然是越来越响。
    难道身高一米八几,孔武有力,在大学做过篮球队队长的赵亮,还能被瘦得像只风干鸡,身材不过中等的二铁欺住?原来,大凡地皮无赖称霸一方,往往不是单凭力量服人,而往往是以恶名唬人。那些本分老实人家,自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还不如没有事,在气势上已经输了几分,加之恶人总有恶办法,常人是没有精力去应付的。
    他有两个知法懂法的姐夫,又怎会任他胡来又助纣为虐呢?这其实再好解释不过了:一则是他本性如此,谁也给他改不了,二则是他的臭名,有时竟有助于他姐夫的工作。黑白通吃,普通老百姓谁惹得起?据说这样的组合,在辛县最吃得开。
    方心宁再三劝赵亮要忍耐,又给那位做副检察长的家长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坚信,朗朗乾坤,赵亮的事一定会有个公道的结果。
    正文 37
    邵云哲下了死命令,话语里没有一点儿客气的味道:星期天,把泰云学校的负责人请出来,再找几位老师凑凑场,关键是别忘了一块儿把纪红飞喊上。
    平时上班忙得混头混脑,所以每逢周末,老师们才有机会处理家务,没有谁愿意参加一些无干的酒宴。可自己和邵云哲是同学,这个忙不能不帮。
    方心宁只好一个个死打硬缠,就说是自己请客,要大家务必赏光。程校长还好说,毕竟是自己的老师;要说动其他人,方心宁还是费了半天口舌。
    天有点儿凉了。一阵风吹来,方心宁竟然打了个寒噤。说是半小时就到,方心宁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见人影。方心宁看路旁绿化树上几根断枝横出,手腕粗细。他跑过去,起跳,抓住,来几个引体向上。
    一下,两下,三下……
    “下来!”有人在背后一声断喝。
    谁啊,这么大的动静?定神一看,邵云哲就站在那里,一脸坏笑,说道:“你这是要保持雄性风采吗?”程伟不知何时也站过来,同样坏笑着说:“人之初,性本善,只为滛,才完蛋……”本就因他们迟到而有些不快的方心宁立马反感起来,板起了脸。邵云哲忙请罪,说他和程伟是从辛成赶过来的,路上车堵,所以有点儿耽搁。
    再说纪红飞,本来一口答应了要来,可听说是邵云哲请客后,临时改变了主意。邵云哲见纪红飞没来,有些失望,吩咐司机去红霞大酒店的口气冷了许多。
    程校长说:“要不就去果树园吧。”果树园是城郊一家饭店,其实就是农家乐,那里有山有水,盖了些茅草屋,修上了林间小道,生意还挺火。
    程伟向邵云哲建议道:“不行,对程校长和各位领导不够尊重,还是去红霞。”
    程校长坚持要去果树园。他或许真以为是自己的学生请客想省俩钱吧?既然程校长要去,大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伟和程校长主动论起了辈分,一口一声叔,亲切劲儿让亲儿子见了都汗颜。
    程校长坐了主宾的位置,程伟坐了主陪,邵云哲则坐到了最下面。方心宁挨邵云哲坐下,其余人依次坐了。
    果树园把几个招牌菜全上来了,特别是各种虫子。别说,在绿树丛草间,吃起这些来还真是别有味道。
    邵云哲和程伟一唱一和,把几个人恭维了一遍。他俩说起话来,与老师们很不一样,素的荤的一起来,有些话还转点儿弯抹点儿角,得好好琢磨。
    程伟说:“真是隔行如隔山,还是邵大局长总结得好,升官就跟一样一样的,上边得有人,光上边有人这还不够,还得活动,光活动还不行,你得搭上点儿什么……”说完,他坏笑得厉害,声音都变了。
    为了不让程伟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邵云哲就讲从程伟那里听来的小黄段子:“有一个妇女,丈夫在外打工,一个人在家住着,跟一个光棍大伯哥住隔壁。光棍没人照顾,做弟媳的少不了要给他做点饭,光棍也少不了给她挑点儿水。有一天,天很热,妇女见大伯哥光着身子挑水,眼神就有点怪怪的。两人正是一个干柴一个烈火的年纪,谁都耐不住。大伯哥看弟媳的眼神,以为向他要呢,不顾一切冲到屋里,刚按住了弟媳,那里已经进去了。弟媳一急,说:‘进来你就死。’大伯哥一听,可不是,兄弟回来听说了,还不得跟我拼了命?就往外来。这时,弟媳又说了:‘出去你就亡。’大伯哥吓得没了办法,只恨自己有这些不良的想法。骑在那里正两难,弟媳颤颤抖抖地说:‘进进出出你才命长。’大伯哥听了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命短命长……”这笑话讲得很露骨,只赢得了几声勉强的笑。
    见大家笑得迁就,程伟就开始讲他从商的经历。他的父亲原来在辛成市商业系统工作,后来单干,代理了某个品牌的摩托车,积累了些资金;大兴386、486的时候,又上了电脑。前几年,他年龄大了,干不动了,就把摩托车销售店交给了大儿子,把电脑这一块交给了他。
    怪不得,方心宁想,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吧——读中文的程伟,会做了跟自己专业毫不对口的电脑生意。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照这个道理,自己合该做了老师,邵云哲合该干了工商。可也不尽然,潘念刚的父亲据说还是从镇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的呢。
    程校长推说自己有“三高”——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滴酒不沾。大家到最后也拿他没办法。
    饭后,程伟又拉程校长到一边去嘀咕了很长时间。方心宁忽然想起他的那句话,说每天“看猪脸,拍马屁,听驴叫,陪猴笑”,不知今天来的这些人会被他归到哪一类动物里去。
    方心宁找邵云哲去说话:“到底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到底是谁作东?”邵云哲说:“当然是我做东呀?你以为会是程伟?那可是一个买卖精,该花的钱,成千上万不眨眼,不想花的,花他一分他得心疼三年。只要是我在,一般都是我掏,人家还夸我呢,说我会花公家钱。他也不用他那猪脑子想想,公家的钱就那么好花?咱花了钱人家还不欠情分,这事儿真没理可评。”方心宁问:“那你折腾这半天到底有什么事,别弄得这么神秘好不好?”邵云哲说:“说有事,我也确实有点儿事,就是我有一个学生要转到咱们泰云。”方心宁问:“现在?”邵云哲说:“当然。”方心宁面有难色:“到下学年吧,那时肯定要扩招。”邵云哲笑着说:“废话,到下学年人家上高中了,我还来找你?”哦,明白了,言外之意就是在说,你也就现在还有点用处。
    方心宁说:“只剩下一个学期的时间了,转学也没什么意义了。”邵云哲说:“那你不用操心。”方心宁说:“可我们每个班限额3o人,这个承诺是不能打破的,程校长这个人太讲原则了。”邵云哲说:“原则是原则,可你不是原则呀,你是他的学生嘛。我可告诉你,这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必须帮我。”看方心宁有些迟疑,邵云哲又说:“方心宁,你不把我这件事办好,耽误了兄弟的前程,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同学。”说了这话,他把杯里的水咕咚一口喝下去,好像是要说,办不好,小心会把你这样一口吞了。
    要是早知道他为了这事儿请客,方心宁说什么也不来了。他最了解程校长的犟脾气。程校长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的,虽然多一个学生看似问题不大,可如果能加这一个,那么就能加那一个,这样一来,各班人数必会迅速增多,对学生和家长的承诺还有何意义?
    程校长做得对,邵云哲是自己的同学,方心宁左右为难,只好先把邵云哲的嘱咐记在心里。
    不知为什么,那马华本来也好好的,此时却坐在那里不能动了,满脸通红。方心宁忙过来,问怎么了。程校长见了,忙说:“快去医院,八成是他吃蚂蚱过敏。”
    一伙人便离开这里。
    正文 38
    办公室里,方心宁正在批改作业。
    纪红飞过来悄悄说:“方老师,麻烦你帮我看看这篇稿子。”方心宁佯怒道:“昨天喊你不去,我们喝多了,到现在还头晕,稿子是真看不了了。”纪红飞忙道歉说:“那场合不适合我去,改天我单独请你,好吧?”“可怜那马华,差点牺牲了生命。”方心宁说。纪红飞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关心这些,递过来一篇稿子来,题目是《教师生存状况关乎国家命运》。
    方心宁问:“怎么想到这么个话题?”纪红飞说:“大家那天争论,我想了很多,就整理了一下。”
    纪红飞的这篇文章,虽然是个老话题,但也算有些新东西。她认为,教师的生存状况,包括他的社会地位、经济收入等,会对教师的教育气质形成一定的影响,而这种气质,会直接作用于学生。一名老师,如果因为收入和社会地位过低,工作压力过大,心理过于压抑,会导致性格方面的很多不良倾向,比如自卑、猥琐、烦躁、易怒、抑郁、多疑等,心理扭曲严重者,必然会秧及他的学生。诚如是,他的学生一定是不幸的。比如,有些学生仅仅因为一点点过错,就遭受严酷的惩罚,脸上被刻字,被罚吃苍蝇,耳朵被撕裂,眼睛被打坏,被迫互抽耳光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老师之所以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多是各种各样的压力使然。尽管这在各地只是一些个别现象,但这种事哪怕只有一件,对于受害学生和家长来说,也是塌天的大事。这些老师,由于受生存环境的影响,对学生身上发生的情况没有热情去细问三七二十一,严苛过度,使学生不敢坦露心胸,逆反心理越来越严重。
    另外,家长不理解老师,动不动就到学校里闹,甚至殴打老师,抱着一种不把老师搞臭就不罢休的态度去处理纠纷,也让老师们人人自危,整天持一种防备心理去工作。近些年来,老百姓表达诉求的渠道多了,这是好事,可也有一部分人,抱着各自合理或不合理的想法,不惜浪费社会资源,利用信访、纪委、网络等给老师施加压力。
    教育管理人员的冷酷,也易使老师产生冷漠情绪。他们只求成绩,求政绩,看家长的脸色,而很少去为老师们着想。老师们长期在这样缺少关怀的环境里工作,对学生的关爱就无从谈起。
    教育是爱的艺术,这种爱又根植于愉快的心胸,愉快的心胸需要适宜的环境。教师是人不是神,需要社会对其自身价值加以关注,需要人们用理性的眼光和平和的心态去审视。
    文章最后呼吁:中国教育应该倾听一线教师的心声,各教育主管部门应该设立此类信息的采集中心;应该重视并加强对教师心理疾患的研究与防范;杜绝口号式的“尊师重教”,很多时候,面包比赞美诗更为重要。
    方心宁明白,悉心研究并提出这个问题的纪红飞无疑是相当热爱教育的,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做如此深刻的思考。很难想像,一个不爱他的岗位的人,会花大量的心思去审视他的工作。
    她的观点他全都能接受,但还是从中找出两点与纪红飞进行了探讨:其一,这个题目太大了,应该再具体些,醒目些。老师这一群体,需要合理的回报,需要人性化的管理,需要社会的理解与认可,但用“生存”二字是不是太重了呢,还要考虑阅读者的感受。其二,文章给人一种替老师们鸣冤诉苦寻求关注索要报酬和荣誉的感觉,写作态度能不能再客观些,让教师之外的读者也能够容易接受些。
    纪红飞说,目前教师的生活条件越往镇、村基层越差,越往中小学越差,最应受到关注的就是这些地方,用“生存”二字并不为过,至少比“生活”二字不痛不痒的好。
    方心宁认为,生活水平低并不代表不幸福,高收入也不代表生活的高质量。
    纪红飞认为,高也是相对高,而且还会有其它条件限制着,比如有个别的私立学校,收入倒挺高,但规定也多,比如学生投诉几次就解聘,老师得承受多大的心理负担?收入是上去了,心理负担也上去了。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像是争论,倒像是吵架。
    肖叶蒙首先被吸引进来。她说:“我认为,老师的收入每年1oo万也不为多,因为我们不是在造机器,而是在培养人。只有一茬茬的公民素质提高了,才谈的上国家的兴旺发展。比如做买卖的,从这边买了到那边去卖,也就一点流通的贡献,凭什么就收入比我们高?”
    “王利威不也是买卖人吗?”一个老师说。
    “我就说他。”肖叶蒙一点也不避讳。
    “我倒不求每年挣1oo万,如果能把咱们的人事关系给解决了,我就很知足。我们现在跟临时工有什么区别?要什么没什么。我有个亲戚在北京一家打工子弟学校教学,连合同也不签,失业、养老、医疗三险全无,就是打‘黑工’,校长让你走就得走,整天不安心。他昨天给我打电话诉苦,可我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呀。”一个老师说得更实际。
    “你们做梦吧。噫吁嚱!危乎难哉!调动之难,难于上青天。”
    “贫困的农村教师成了新兴的弱势群体,有人建议在‘五保户’的基础上为他们设立‘六保户’,我非常造成。同工不同酬,是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的主要原因。”
    “可是,有了县直身份的,却少了工作的积极性。什么事情也不能两全其美。”
    “教育主管部门干什么去了?光坐在衙门里当老爷吗?”
    “这恐怕也不是一个部门能够协调的吧?”张风说。
    “古人就说,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我们的工作这么重要,国家也这么重视,我们得到的回报为何就这样少呢?”牛真龄说。
    “主要是看你对回报的期望有多高了,太高了往往会失望。”赵芳说。
    大家争论一番,让纪红飞有了更大的收获。虽然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但她从中听出了老师们心目中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最需要的又是什么。方心宁还翻箱倒柜地找了几本书送她做参考。
    放学的时候,在走廊里,她追上方心宁说:“我请你吃饭,你帮我大忙了。”方心宁说:“这不算什么,有时间还是我请你吧。”纪红飞说:“那当然也行。”
    得,自己让她给绕进去了。方心宁有点哭笑不得了。
    正文 39
    泰云学校印制了大量的贺年卡做宣传。
    方心宁突发奇想,要给季梅婷寄几张去。他想,在几张贺年卡上分别写一首诗,每天寄去一张,到元旦那天让季梅婷刚好收到最后一张。她不是喜欢有情调吗?这样一来,那情调可是有的说了,自己还从来没这样有情调过呢。
    想做就做,他马上构思并草稿了这样四首诗:
    (1)
    我心如月明,
    静寂悬夜空,
    伴君得安眠,
    梦觉无须惊。
    (2)
    爱乃一阵风,
    心间任西东,
    轻拂万千树,
    夜阑凭轩听。
    (3)
    文辞闭门撰,
    佳句终难见,
    谓有心头丝,
    欲剪理却乱。
    (4)
    婷婷园中花,
    啧啧众人夸,
    眼中更无爱,
    心园绽奇葩。
    面对这几首无题诗,方心宁先是嘻嘻地自鸣得意了一番,然后就感觉水平太次,有点儿拿不出手,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就这样做,管他呢,让他们认识自己这样一个爱情狂徒,那也是不错的结果。这样想着,方心宁就又哼上了:
    有什么
    能像梦里那样美
    闭上眼
    就在另一世界飞
    花香鸟语处处有
    任是无情也沉醉
    梦里美
    心就美
    任凭冷风迎面吹
    梦在飞
    心在飞
    飘飘欲仙不思归
    这样唱着,他仿佛已经看到季梅婷穿着圣洁的婚纱向她款款走来。她的后面,是她的爸爸妈妈,笑魇如盛开的牡丹。那笑容就是对自己的肯定,就是对自己能给他们女儿以幸福的信任哦。
    美梦总是太短暂。
    纪红飞打断了他的刚才的思绪,在一旁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方心宁忙藏了那些贺年卡。
    纪红飞手里也拿着好多贺年卡,特意来送方心宁一套。这一套十张,全是拍摄的花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喷薄盛开,有的娇艳欲滴,有的素雅可人。
    这可太好了。方心宁很高兴,痛快地收下了,心想,还是人家纪红飞会选,简直是想到自己的心眼里去了,眼下正需要呢。
    有了这些漂亮的贺年卡,那些印着泰云广告的倒没了用场。方心宁这才想起雁回岭村小学的杨向北老师曾向自己要过泰云的照片,学校印制的贺卡上恰好印着有关泰云的一些图片,就顺便给他寄去一张。
    这些天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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