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惊风》古道惊风 第783章 步挽惊鸿

    第783章步挽惊鸿
    紫霄崖，祖师问无尘：“你叫无尘？”
    无尘躬身道：“晚辈拜见祖师。”
    祖师掐指一算，道：“按推算，峨眉应为‘妙’字辈？”
    无尘道：“此乃晚辈自号。”
    “哦？”
    “晚辈惟欲清净己身，断绝尘念，故自号无尘。”
    祖师呵呵道：“汝号无尘，但心藏尘念。”
    无尘一怔。
    祖师忽拂尘一扬，带起一缕云气，缭绕身前，道：“你进招试试。”
    无尘乃一圈拂尘，尘丝一线刺向那缕云气，那缕云气却倏忽飘开，而尘丝自散。
    无尘一惊。她完全感受不到有任何气劲作用于尘端，但尘丝自散，是自己散开的。她左手捻诀，脸现慈忍，再度刺出拂尘，那缕云气还是倏忽飘开而尘丝自散。
    无尘收起拂尘，她知道无论出手多少次都不可能触及那缕云气。
    祖师问：“你知道你的尘丝为何会散开？”
    无尘道：“晚辈功力不足。”
    祖师呵呵一笑，拂尘一圈，尘丝慢慢卷起一线，向前刺出，那尘丝卷起的轨迹跟无尘卷起的轨迹一模一样，但尘端点至那缕云气时，那缕云气并没有飘开，而是悠悠然躺于尘端
    所谓内行看门道，无尘一看祖师尘丝卷起的轨迹，看上去跟她一模一样，但意韵却有天壤之别。她能感受到祖师施于尘丝的劲道，很微小，不过是仅可卷成一线，却不会散开，这是人剑合一的境界。
    祖师收回拂尘，问道：“你现在知道你的尘丝为何会散开？”
    无尘躬身道：“晚辈心神未净，意境未至！”
    祖师点头道：“你意欲清净，但心系尘念，心意未合，尘丝自然散开。”
    无尘再拜道：“请祖师教授。”
    祖师问：“你佛慈禅忍可至几层？”
    无尘答：“晚辈勉强可二度禅忍。”
    祖师道：“当年你们师祖上昆吾之时，已可四度禅忍，离开之时，已可六度禅忍。”
    “弟子不如师祖。”
    祖师摇头道：“你们祖师并不是靠功力进入禅忍，她是以禅境进入禅忍。”
    “禅境？”
    “论禅境，你的禅定已是‘外不着相，内不动心’，可与你们师祖相比。但你们师祖能做到心意合一，你却做不到。”
    “我……”
    “汝欲清净，却为尘念所牵；汝欲尘念，却为清净所扰。”
    无尘默然：祖师一语点出她内心困境。乃躬身再拜：“请祖师教授，弟子该如何抛却尘念？”
    祖师笑道：“心意合一不一定要断绝尘念，其实你们师祖跟你一样，同样心有尘念。”
    “啊？”
    “你们师祖虽系尘念，但不回避，虽欲清净，但不执着。你们师祖是一个敢爱敢恨、敢做敢为之人！”
    “敢爱敢恨、敢做敢为？”
    “既然你能将千缕尘丝旋于一线，为何不能将万念尘缘归于一处？”
    无尘恍然：万念归一，即化万念。乃躬身拜道：“多谢祖师授教。”
    祖师点点头，道：“如果你一心只求清净，可留在昆吾，我可传你坐望之道。”
    无尘拜道：“弟子身为峨眉掌门，不敢自专！”
    祖师微微一叹，道：“你跟你们师祖好相似。去吧。”
    无尘再拜离开，耳边忽响起祖师声音：“汝非五源之身，慎之慎之！”
    ……
    无尘回到临渊坐忘，便见楚枫坐在崖渊边，抚着手中的古长剑。无尘静望半响，刚要转身，忽听得楚枫道：“无尘，你告诉我，我这把是不是魔剑？”
    无尘没有作声。
    楚枫又道：“你知道吗，它只是一把钝剑，从未想过为害天下，魔的是我，不是剑！”
    无尘仍然不语。
    楚枫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我魔性难改，迟早要入魔的。在雾灵山我就应该跳下断崖！”说完便站起，望着崖下深渊。
    无尘还是一言不发。
    楚枫道：“我就要入魔了，就要开启天劫了，我只能跳下去了……”
    无尘忽道：“我来帮你！”说完拂尘一圈点向楚枫，楚枫整个弹开，转身瞪住无尘：“哇！你这个峨眉掌门好狠心，我都要跳崖了，你不安慰几句，还落井下石！”
    “是你自己要跳！”
    “我说要跳，你可以劝我啊！”
    “我为何要劝你？”
    “你是佛门弟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不是说要入魔么？”
    “救魔一命更胜造十八级浮屠！
    “你不自爱，劝来何用！”
    “哇！无尘，我们临渊坐禅、朝夕相对也有一段日子，没有交情也有感情，你怎能这么忍心！”
    无尘哼了一声，转身要走，楚枫连忙拦住：“无尘，我有个事要问你。”
    “何事？”
    “你是不是偷练了禅木诀？”
    无尘两眼一冷，转身而去，却来到天象台，望着台上飘飘忽忽的落叶。楚枫笑问：“无尘，你不会来扫落叶吧？”话音刚落，无尘拂尘一圈刺出，那落叶倏忽飘开，尘端未能触及。
    楚枫笑道：“我来帮你！”说完取过扫帚，飞身跃落天象台，扫帚一挥舞弄起来，但见片片落叶随帚飞舞，意韵悠然。
    无尘很惊讶，楚枫这番扫叶，竟然跟第一次扫叶有天壤之别。
    原来天魔女知道楚枫素来偷懒，所以这段时间每天带着他来天象台扫落叶，一来二去竟然让他悟出一番扫叶意韵。
    楚枫边扫便道：“无尘，你别小看这把扫帚，可有名堂呢，小则拂拭微尘，大则扫荡乾坤，入则齐家，出则治国平天下！你且听我道来！”
    说完扫帚自脚边向前一扫，道：“这一招叫‘扫地出门’；”跟着向后一扫，道：“这一招叫‘犁庭扫闾’；”跟着横空一扫，“这一招叫‘一扫而空；’”身形已转至无尘跟前，扫帚在无尘脚前一扫，道，“这一招叫‘扫榻相迎’；”跟着在无尘眼前一扫，“这一扫叫‘淡扫蛾眉’……”
    楚枫挥舞着扫帚，一边扫一边解说，真个不亦说乎，无尘则静静看着。楚枫挥扫一通，乃一收扫帚，竖于脚边，摆了个姿势，向无尘道：“怎样，帅不帅？”
    无尘问：“你这招又是什么名堂？”
    楚枫一怔，乃道：“我这招叫……‘敝帚自珍’！”
    无尘zui角向上扬了扬，到底忍住。
    楚枫忽觉无尘看他的目光跟往常不大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又说不出，乃上前挨身笑问：“无尘，是不是被我帅呆了？”
    无尘不答，脸上渐现慈忍，尘丝慢慢卷成一线。楚枫吓了一跳，以为无尘又要凶他，却察觉不对，以前无尘施展佛慈禅忍，都要闭一下眼，这一次她的目光一直在望着他，从未移开，似乎还带着几许柔情。
    拂尘慢慢刺出，刺向飘忽中的落叶，同样是一尘拂心，却如同一缕柔情送出，尘端点至落叶处，落叶没有飘开，竟是悠悠然躺于尘端。
    楚枫十分惊讶，问：“无尘，你怎样做到的？”
    无尘不答，拂尘再点向另一片落叶，那片落叶便叠在第一片落叶之上，躺于尘端。无尘连点数下，竟将天象台的落叶全部叠于尘端。
    楚枫更加惊讶，道：“无尘，你开悟了？”
    无尘不答，轻收拂尘，落叶又飘忽开去。
    楚枫惊异无比，遂拔出个古长剑，向前点去，也想将落叶挑于剑尖，落叶却倏忽飘开，楚枫又点向另一片落叶，亦倏忽飘开。
    楚枫想了想，忽还剑入鞘，shen手取过拂尘，手腕一圈，尘丝一线向前刺出，眼看落叶要躺于尘尖，却倏的飘开，仿似逗他玩一样。
    无尘zui角又向上扬了扬。
    楚枫挠挠头，转身问道：“我怎么就点不住落叶呢？”
    无尘不答，shen手取回拂尘。
    楚枫道：“无尘，你再试一次？”
    无尘拂尘一圈，连点数下，又将天象台的落叶全部点于尘端，再收拂尘，落叶又飘忽开去。
    楚枫瞪大眼睛：“无尘，是不是祖师点化了你？”
    无尘不答。
    楚枫挨身道：“无尘，你教教我？”
    “不可教！”
    “为什么？”
    “朽木不可雕！”
    楚枫笑道：“不会，你是峨眉掌门，道行高深，再朽的木也能雕！”
    无尘转身要走，楚枫挡在前面，道：“无尘，你就雕一下嘛？”无尘转向另一边，楚枫又挡在前面，不依不饶。
    无尘乃道：“你让我教也可以，只要你每天坐禅六个时辰，坚持三个月，我就教你。”
    楚枫一怔：“六个时辰？还不如杀了我！能否短些？”
    “三个时辰也罢！”
    “能否……再短些，一个时辰如何？”
    “也罢。”
    “半个时辰如何？”
    “也罢。”
    “一炷香如何？”
    “也罢。”
    “香有长短，不好算。一盏茶如何？”
    无尘冷冷道：“茶也有多少，不如一弹指！”
    楚枫弹了弹手指，喜道：“对，一弹指刚刚好！”
    无尘又道：“十指有长短，不如一眨眼？”
    楚枫又眨了眨眼，喜道：“一眨眼更好！”
    无尘一拂衣袖：“果然朽木不可雕也！”说完腰姿一展，欲飘掠而去，谁知她身子尚未飘起，楚枫虚步向前，两手一挽，动作不快，却已挽住她柳腰。
    无尘吃了一惊：“你……”
    楚枫嘻嘻笑道：“无尘，我这一招‘步挽惊鸿’如何？”
    “你松手！”
    “好无尘，你就雕一下嘛，你是峨眉掌门，必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你面皮如此厚，恐怕佛祖也雕不了你！”
    “哟，无尘，你居然拿佛祖说笑？你对佛不敬！”
    “佛在心中，非在口舌！”
    楚枫笑道：“无尘，你的境界果然比妙玉高多了！”
    无尘不语。
    楚枫道：“无尘，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偷练了禅木诀？”
    无尘不答。
    “你是为了妙玉？”
    无尘还是不答。
    “你不要练了，会走火入魔的。”
    无尘zui唇动了动。
    楚枫又道：“你真不要练了，万一你走火入魔，谁与我‘暗牵红线’，谁与我‘断崖飞仙’，谁与我‘临渊坐禅’……”
    无尘不语。
    “无尘，答应我，不要练了！”
    “你松手！”
    “我不松！”楚枫十指一扣，从“挽”变成了“箍”，道：“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手！”
    无尘顿了片刻，道：“其实我已经帮不了妙玉什么，以后都只能靠她自己。”
    楚枫一喜，道：“你意思是，你不会再练禅木诀了？”
    无尘道：“你现在可以松手了？”
    楚枫松开，倏又箍住，道：“无尘，你可是佛门弟子，可不能诳语！”刚松手，倏又箍住，“不行，你这个峨眉掌门说话不算数！”
    “你想怎样？”
    “我想……”
    楚枫附耳说了句什么，无尘白了他一眼，鬓边竟掠过一缕红晕。楚枫抵住无尘前额，道：“无尘，你今天很不同呢？”
    “有何不同？”
    “我这样过分你都没有凶我，我有点不踏实。”
    无尘不语。
    “无尘，你还是凶我一下吧，你不凶我，我要得寸进尺呢。”边说边得寸进尺起来，无尘竟没有反应，楚枫却不敢了，松开手。
    “你不‘得寸进尺’了？”
    “开玩笑，谁敢对峨眉掌门得寸进尺嘛！”却又拉起无尘玉手，道，“我们回临渊坐忘吧。”
    无尘不动。
    楚枫问：“你不回去？”无尘zui唇刚动，楚枫笑道：“与我无关，我知道，我走就是。”便离去。
    无尘盘坐在天象台，望着茫茫云海，慢慢闭上眼，渐入禅定……当她从禅定醒来的时候，楚枫不知何时又卧在她膝上，在望着她。
    无尘顿了片刻，道：“起来吧。”
    楚枫shen了shen懒腰，却不起来，无尘突然霍地站起，楚枫整个跌落在地，便见飞天急步而至，道：“你们在这？快去紫霄崖！”
    楚枫站起，问：“怎么了？”
    飞天道：“你们恐怕不能留在昆吾了！”
    “啊，为什么？”
    “昨晚剑冢那些‘妖怪’又想出来呢！”
    ……
    紫霄崖，魏嫡第一个来到祖师跟前，躬身行礼，祖师点点头，问：“女娃子，你是滴水诀传人？”
    魏嫡答道：“弟子师承滴水剑派，自小修习滴水诀。”
    祖师点头道：“意欲无痕，心系情丝，滴水不断，幽思绵绵。”
    魏嫡怔了怔，问：“请问祖师，灵女是在何处习得滴水诀？”
    祖师道：“她没有说。”
    魏嫡又问：“她跟滴水剑派有何关系？”
    “她也没有说。”
    魏嫡沉默片刻，问：“她是否领悟了滴水无痕？”
    “她离开昆吾之时，尚未领悟滴水无痕。”
    “啊？”
    祖师道：“她说过，滴水无痕是五源神诀之中，最难参悟，须历情劫。”
    “情劫？”
    “就是勘破情关。心欲无痕，须过情关。”
    “情关？”
    祖师呵呵笑道：“女娃子，我看你正陷情劫之中。”
    魏嫡一怔，正要再问，天魔女、慕容、盘飞凤、妙玉来到，跟着兰亭和公主、筱雨微霜亦至，跟着楚枫和无尘、飞天亦赶到。
    楚枫问：“祖师，昨晚剑冢又有异常？”
    祖师点头道：“我们离开后，剑冢仍有躁动，当是五源齐聚之故。魔剑若破土而出，再难镇压，你们不能留在昆吾了。”又向天魔女道，“离痕，你也下山吧。”
    “师父……”
    祖师又向众人道：“汝等皆应时而生，今天下将变，汝等当匡时济世。”
    众人躬身道：“谨遵祖师教诲。”
    飞天道：“祖师，我也想下山玩玩？”
    祖师道：“飞天，你若下山，天下更乱，还是留在昆吾吧。”
    飞天撇起zui。
    众人遂离开，楚枫忽至祖师身前，“铮”的抽出古长剑，问：“祖师，这把剑，是不是魔神剑？”
    祖师呵呵一笑，道：“傻痴痴，魔神剑之所以叫魔神剑，只是因为它被握在魔神手中！”
    “如果我就是……”
    盘飞凤急掩其口，道：“你管它是神是魔，它就是一把钝剑！”急拉楚枫而去。
    “离痕，去吧。”
    “师父……”
    “离痕，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昆吾弟子！”
    “师父……”天魔女跪下，拜别祖师。
    山门处，飞天拉着天魔女，依依不舍，道：“离天，你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我不舍得你。”
    天魔女道：“飞天，我也不舍得。”
    楚枫奇怪，道：“我们来了这么多天，怎么没几天？”
    飞天道：“在山下也就没几天！”
    “啊？”
    飞天不理他，对天魔女道：“离天，我好想跟你下山玩，我在昆吾都要闷死了。”
    “飞天，江湖并不好玩。”
    “那也比昆吾有趣。离天，你要常回昆吾，不要再十年都不回来了。”飞天又转向楚枫，“傻痴痴，你好好照顾离天，不要让她到处漂泊了！”
    “我会的。”
    楚枫想向钧天等人道别，飞天道：“他们在做功课……”话音刚落，钧天、炎天、幽天、阳天等人已至。
    飞天道：“你们不做功课了？”
    阳天笑道：“功课每天都做，不差一天。”
    盘飞凤连忙谢过炎天这段日子的教导，炎天笑道：“娃子，我跟你最投契，以后多来昆吾玩玩，我再教你耍枪。”
    “多谢炎姐姐！”
    钧天对天魔女道：“离天，保重！”
    苍天亦对天魔女道：“离天，多回来，祖师惦着你。”
    其他人亦一一道别，阳天道：“离天，若受委屈就回来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出头！”
    飞天笑道：“阳天，我都下不了山，你就别想着下山了，谁让你选择了修道这条路！”
    幽天幽幽道：“来之匆匆，去之匆匆，今朝一别，何日再相逢。”
    楚枫等人遂辞别飞天、钧天等人，刚要走出山门，却见小魔“卟卟卟卟”飞奔而来，伏在天魔女脚边，“哼哼”叫着。天魔女抚着小魔，道：“小魔，你留在昆吾吧。”小魔却跟在天魔女脚边，不肯走开。
    忽传来祖师声音：“离痕，你随它吧。”
    小魔似乎能听懂祖师之话，即时又蹦又跳，小乌也十分高兴，不断用鼻子喷着小魔。原来这段时间，小魔每天跟小乌玩耍，感情日深。
    飞天道：“你们下山后可能不是原来上山的地方，不要惊奇，这很正常。”
    遂离开昆吾，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