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乘几趟汽车,人已经相当的疲惫,但一到西南峪,我就象一只快缺氧的鱼,放回清水里,一下子又鲜活起来了。
眼前还是成片成片的玉米地,高高的穗子在轻风的摇曳,像是欢迎着我的回归,树木一排排地毕直地站在公路的两旁,哗哗地揺动的叶片,那是迎接我的热烈掌声,更有趣的是不知从哪飞过来的两只雀儿,在我身边一前一后啾啾地叫着,一直不离不弃。
和我们在同一地点下车的人,没有几个,他们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和不同的村落,我在公路上立着,举头四望。
“嗨,小文,我在这里。”娟子从公路旁的一座平房里跳出来,原来她早早地来到公路边等候着。她一看见我,就高兴地向我喊。
她还是留着一头齐肩短发,上穿着绣着花边的白色短袖衣,下着紧身牛仔kù,整个人儿显得清爽亮丽。
姐夫zui里嘀咕:“小文,小文,用得着这么大声喊吗?”
娟子拉着我的手,走向停放在平房下的摩托车旁,然后接过我简单的行礼放进尾箱。完了之后,打量我了又打量了我,她的这般打量,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低声地说:“别这样瞧我,我姐夫看着呢。”
娟子对着我笑:“我多瞧你,关他什么事。”
“你对我好,他会不高兴。”
“我还要对你更好呢,由他不高兴去。”娟子转身对姐夫说:“你不高兴啥?”
姐夫讷讷半晌,说:“他小孩说的话,你莫当真。”姐夫狠狠地瞪我一眼,恨我出卖了他。
“周老板,离家不远了,你一个人走吧。”娟子向姐夫扬扬手,说。
姐夫心中有一股闷气,娟子热待我或是意料之事,但把他摆放一边就让他承受不住,好歹他是老板,是她和张彪的客户,他能为他们生财,娟子这样轻慢他,就似乎不近人情。
“你骑摩托来,不搭我一块回去么?”
“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暂时不回去。”
姐夫脸如死灰,抬头看天上的云,估计那灰色的云也掉进他的心里了。
“你有事,还过来接我们干吗?”
“我说过要来接你吗?”
姐夫一时张口结舌,赌气似的说了一句:“一个人走就走呗,路上跌一交,也摔不死我。”
看着姐夫拖着行李,垂头丧气地走向村口的泥路上,我心一软,劝娟子载我们一块回去。
娟子瞟了我一眼,说一句:“至少现在不行。”便催我上车,然后一直往前开。
我问:“去哪呀?”
娟子掉头看我一眼,笑着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让我姐夫一个人回去,他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管他呢?”
“你两只眼睛看人,我姐夫肯定会生气。”
“两只眼睛看人?我本来就是两只眼睛看人嘛。”
“两只眼睛看人”是南方俗语,它的意思跟魏晋时期阮籍的“青白眼”差不多,娟子显然没弄明白,我向她解释一番,她听了,满不在乎。
“两只眼看人就两只眼看人,我就是这样子。”
我内心也喜欢着娟子“就是这样子”——性情待人。如果她不是这样子,我会在王成富、李铁兄弟乃至姐夫眼里更加矮化;如果她不是这样子,我们之间也不会有如此的亲近;如果她不是这样子,我就不会对西南峪有一份美好的惦记。
“可是……”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娟子又笑:“别可是了,再抱一抱我。”她的话很轻,象身边的风一样。我迟迟不动,看见周围没什么人,又扭头看看蹒跚着向村口已经走远的姐夫,心想,这毫无掩饰的xi吮动作,如果被他看见了,又会看作某故事素材的一部分了。
娟子淡淡一笑:“怎么,隔了些天,生疏了?没胆了?——别磨蹭了,抱抱!”
我从后面shen手抱住她,她的身子很暖,有一种冬日拥抱棉被的感觉。
“这一次,你不会来了就走,还走得那么快了吧?”她不放心地问。
我不能回答她,走留,决定权在我姐夫身上,如果姐夫要走,我想我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娟子车子转了弯,开到一条干涸的河岸边停下来,在这里,又能看见成片的向日葵了。娟子在再见重逢的第一时间带我来看向日葵,让我心有所感,眼睛突然忍不住有点潮shi。
我们就在河g里拣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身边有许多带条纹的白卵石,个儿不大的,比乒乓球还要略小一点,它中间偶尔还长出几团青草,开出跟河岸一样的米huang色的小花。
娟子突然用手把我的头发弄成凌乱,然后看见我莫名其妙的模样,咯咯地笑。
“姐,干吗呀?”我用手抚平被头发,做出嗔怪的表情。
“不干吗,想欺负你一下。”她仍旧咯咯地笑,非常的灿烂,透露出她内心的快乐和喜悦。
“原来你盼我过来,就是为了找个被欺负的人呀。”
“对呢。张彪跟王成富他们在外面没日没夜里混,家门口朝哪都不知道了,我就发愁着没个人被我欺负一下呢。”
“那现在好了。人就在你面前,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吧。”我故意微眯着眼睛,做可怜状。
“瞧你小样儿,我还舍不得欺负你呢!”娟子轻轻地擂我一拳,然后非常认真地看着我,
“说说真心话,想姐了吧。”
“不想。”我直直地盯着前面,向日葵沿着河岸两边一直延shen到远方,金灿灿的,此刻,我心中的快乐也无边无际地蔓延生长。
“再说一句,再说一句就得象你姐夫一样,提着脚自己走回去。”
哈哈,这是不说真话带来的麻烦!不过,我知道娟子是开玩笑的,如果我顺从她的心意,她反而当我不认真,我只有说着假话,不戳穿她故意设计的游戏,这样才更有乐趣。果然,她向我shen.出手对我说:“拉我起来。”
我准备拉的时候,她自己站了起来,并牵住我的手,向河滩一块平整而宽阔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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