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我逝去的北方 2.25

    2.25
    这一天,我在客厅看电视,看《动物世界》:狮子为了争夺领土,不惜向原领主发起挑战,赢得胜利之后,占领领地,同时把母狮当战利品留下来,但将她幼崽全部杀死,这样便使得母狮能死心塌地为自己生育后代。记录片把动物的残酷自私本能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想人比动物的自私和残酷,有过之而无不及。
    娟子此时也闲着无事,陪着我一起看电视。娟子心情没放在电视上,她只想跟我说说话。
    “小文,去五里铺借货能成,你姐夫全仰仗于你啊。”
    我把视线从电视频幕上收回来,望着娟子笑说:“我全仰仗娟姐你。”
    “你仰仗我什么?”
    “你给了我暗示。”
    “我给你暗示了吗?”
    “娟姐你也知道,这次借货的成败,决定我姐夫的去留,我姐夫的去留,决定我的去留。借成,姐夫还能信心十足地继续留在这里;借不成,只有心灰意冷地从这里离开。娟姐不想我离开,就会想办法把我留下来。所以我就知道你给我了暗示。”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但这个巧合,你不觉得是你理解错误吗?其实你跟你姐夫的去留并不决定于这次收货的成败上。任何商人都受利润的驱使。你们的活动规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去,哪种土产有钱赚,就收购哪种土产,洋葱呀、土豆呀、大蒜呀、红萝卜呀,什么都行。客商生存并获取盈利是永恒不变的法则,收购洋葱无利可图,自然迁移他方。如果收购洋葱能继续获利,或利润可期,这才是让你们留下来的最大理由。如果今天是我帮了你们,并不一定能留得住你们,相反,还可能迫使你们更早离开。王成富绝非一个善类,他若知道你们损害了他的利益,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会千方百计地挤兑你们,直至你们无立足之地。”
    听娟子这么一说,我想象着姐夫象叼着一块骨头的狗,虽然是块带ròu的骨头,但被王成富不舍地追赶,最终结果可能夹着这一根骨头从这个大门口灰溜溜地溜走。王成富追赶的最终意图很明显:让姐夫再也回不到西南峪,让姐夫将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生财阵地。——如果让王成富得逞,这才是姐夫痛心疾首的事,这才是姐夫暂时得到的一块肥骨头所换不回来的重大损失。于我,最懊悔不已的将是失去一块最舒敞的天地和一抹最柔情的暖阳。跟娟子在一起,她会用手指弹去我心头的尘埃,她会让我重拾那久违的微笑,跟娟子在一起,空气也会弥漫轻盈而浓厚的香息。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突然不知道借货成功是福还是祸了。
    娟子曾问我喜不喜欢西南峪,我说谈不上喜欢,如果她现在问我愿不愿离开西南峪,我一定会说不情愿!
    “娟姐,我姐夫借了这些货,会是一种无法挽回的错么?”我担心里问。
    “或许是,或许不是。”
    “这话怎么说?”
    “两个意思:一,王成富对整个过程无从知晓,你们逃过一劫,这个可能性不大。若非人不知,除非你莫为嘛,他怎会不知道?二,王成富觉得反正货已还了回来,他也没蒙受什么大的损失,他愿意成全你们。但他不是个成人之美的人。所以错的可能性大一些。”
    “既然这样,当时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说句实话,我有心偏袒你,你不是说我不愿你走吗?是的,我绝对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当借货已成事实,我才回过头发觉不对。”
    “如果王成富一闹,我和姐夫非走不可?”
    “我也不知道,静观其变吧。”
    这时,姐夫的声音从走廊上飘进来。姐夫现在人也是飘的。
    “张先生,忙不赢,收拾笔砚和书文,今日不到别家去,我要到陈家走一程。除夕的火,十五的灯,家家户户贺新春,龙灯狮子多热闹,敲锣打鼓闹沉沉,忽听门外高声喊,龙灯狮子要上我的门……”这是家乡渔鼓《张先生讨学钱》的一曲,姐夫沙着嗓声粗气地唱,唱得我心发麻。
    他走进客厅,当时是手舞足蹈的,看见娟子,一下子停住了。他迅速把目光挪向电视机,看见电视跑来跑去的都是动物,不喜欢。
    “这有什么好看的。”从我手里抢过遥控,转换频道看爱情剧。我觉得姐夫连动物都不如,至少它们懂得潜伏的危机,他却还是一副得意洋洋模样。
    我自觉无趣地走出客厅,回我小屋里看书去。娟子也跟着出来。姐夫到哪,哪儿的空气也变沉闷。
    娟子先出了大院,一会儿回院子后就径直进到我的小屋。
    她进屋,看g铺折叠得整整齐齐,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脸上露出轻轻的微笑。
    “小文,你就跟你姐夫他们不一样,房子整理得舒舒服服,他们那房子简直就象狗窝,换下的衣服袜子随手丢在枕头旁,烟头纸屑随地都是,推开门,我想帮着打扫的心情也没了。”
    我赶紧让出椅子,自己挪坐g头。娟子并没有落坐,而是走到窗台看我洒水不久的那台盆景。深绿的叶子透亮透亮,中间夹着一朵小小的HuaLei。
    “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开,它开放的时候,你也许不在这里了。”
    这小小HuaLei开放最迟也就是三二天的事,难道我和姐夫就在这三二天里会离开了?我想起她在客厅里静观其变的话,就预感离开西南峪的事真的会要发生了。这一整天,我的右眼皮一直跳,这就不是个好兆头。
    “娟姐,想到要离开,我心好难过。”我的眼圈红了。
    娟子靠近我,用手摸下我的头,仿佛要把我的头靠贴在她身上:“小文,你知吗,如果你走,我也难过。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笼罩一片寂静之外,没啥更有趣的事情,世界好大,我却没有出去走走的机会。我就是出去走走,又有谁作陪?这些天,收货跟你在一起,姐才是多么的快乐啊,你就象一抹阳光,照进我黑暗、荒芜的内心世界。有你的存在,姐的心就感觉妥帖、安静,我呆在这里,就象是专在等你,你会说跟我一样的话,做我一样的事,跟你站一起,风景唯美。”
    “娟姐,来这里之前,我想死的心都有,高考两次失败,是我不能触碰的伤痛。当我看见你,才知在自己的心底有一份最rou软的喜欢,才知在世界的另一处有一份动人的灿烂。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房子总有两道门,一道门虽阻隔了一个花园的去路,另一道门其实也通向另一个花园。”
    “小文,”娟子把我的头扶起来,“你的话让姐感动,但事情还没发生呢,也许结果不会这么悲观。”
    “可是,如果真走,还能有机会跟姐掏心肺说这么多话吗?”
    “如果再多跟你在一起,我也会变傻。今天就说了傻话了。要发生的总会发生,但要过去的也会过去。王成富再疯狂,也会有个限度,何况借货一事,不算太过头,以后多加注意就好。”
    最后娟子嘱咐我:“王成富冲动的时候,他一定都会冲着你姐夫去,以你姐夫能屈能shen委曲求全的本领,可能会应付得过去。到时你就呆在屋子里,怎么着也不要出去。”
    见我答应了,她就说她还有些事要做,转身要走,忽然,她发现墙上镜框没有一丝灰尘,眼睛一亮,停住脚步问我:“你擦过的?”
    我发现她的目光扫过那镜框时,有一团火焰倏地亮过,但稍纵即逝。
    我刚说完“嗯”,她又问:“她是不是漂亮?”
    我腼腆一笑:“当然。”
    她接着又问:“看见漂亮之外,还看见了什么?”
    我不知怎么回答,抬头看她,发现她轻轻地摇头,脸上流露一丝苦笑。
    “看不出来,是吧,那就多看看。”
    她出去了,带上门,把我独自一个人留在屋里了。我放下书,心里念着娟子最后那句话,不禁走近照片看,再站远点看,坐在椅子上看,躺在g上看,还真看不出照片里的她,除了漂亮之外还有啥。此刻心想:只要还能呆这里,天天看它,终会看出什么东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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