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木叶河》第三十六章、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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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塘的铁三角下，余火未灭。一！品￥侠塘边矮凳，坐个七十开外算命先生。胡须、眉毛都半白了。一身长衫，似不食人间烟火。看就个有故事的人。他受人尊敬，算得当地名人。
    前头，对我队“三怪”已有推介。而穷尽干沟典故，也不外我村三怪，此地两奇（高消费大傻和这传奇瞎子）。拿现在，恐怕算得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到婚娶、立屋、生伢，小至跑羊、丢猪、头疼，他都能算。信他，人们像板上钉钉。有实力就有定力。前阵，他曾对公社小镇格局断言：“人”字形街，添上居左居右的铁匠铺、粮站，不成“火”了？镇上当然就今天烧民房，明天烧店铺。看噻，后头更热闹。不知是否碰巧，这两天，还就真见镇上那好好的铁匠铺已在下瓦，改在粮站高墙边搭棚了。
    此处确非等闲之地，《中国近代史》，就有过震惊中外的，酉阳民众打洋教遭血腥镇压的悲壮记载。直到解放前几年，方圆几千里，还属土司统治。受历朝皇帝册封的土司姓“冉”，府邸，就如今古香古色的县中学。土司那牌坊式大石门上，长年张灯结彩，花轿抬进——凡非冉姓姑娘出嫁，新婚夜，花轿先进土司府。土司享有初夜权。土家喜事丧办的千年习俗“哭嫁”，就源于对这与禽兽无二的血腥制度的反抗。
    山脚木叶河哗哗水声，比起在我们村听来，大几倍。
    “问前程的吧？”没待小张虔诚求问，瞎子开口了。清醒得让我俩都一惊。
    对这活神仙，我却难有恭敬。一！品￥侠他的点破事，前几天坡上挖荒，就曾被众人扒了个底朝天：瞎子本不瞎，是集上要饭的孤儿。大雪天，被沟头的善良夫妻收养。二十年后成女婿。虽说妻子是哑巴不能交流，但生的双儿女聪明伶俐。可天有不测风云。几时起，给人挑山货送县城，准时每集一去回的壮汉，回家时日失准了。有时竟几月不归。偶尔回来，也仅看看儿女，拿点养家钱又走。他外面有人了，说是哪驿站煮饭的姑娘。接受不了现实，哑巴跳河了。痛失爱女，老俩口也先后离世。在他又一次回家时，这忘恩负义欠下三条人命的孽种，终被村人合伙按住，给罩在过年杀猪用的大木盆下，压上四盘大磨。几天后才揭开，捆了。据说，他其实并不挣扎，跪三位恩人坟前，痛哭失声。他顺从地领刑：请来的高人，在他太阳穴罩截竹筒，一拍，摘了眼。疯癫几月后，人们发现，他竟已半人半仙。疑是个摇铃路过的算命先生，在那住了半月，得了真传。只是夜深人静他拉二胡，阵阵河水声，伴着低迴、凄楚的琴声，像哭。
    壁橱里，瞎子摸出个陈旧红布包。打开，是只一分为二的半透明羊角。
    手放膝上，他面色凝重地沉吟片刻。合拢拿胸前举一举，即抛出。羊角落地，一半趴着，一半剖面朝天。瞎子探身一一摸过。我也被如此这般一番。不同的是，两半羊角，都泄气的趴着。可叹，不知哪年惨死的羊儿，却能为我俩的命运搞宏观调控。瞎子眼窝空空，眨巴不停。宝贝被慢慢包好。又掐指半天，他不说话。高深的，拉我手去一阵摸捏。
    结论到底出来。好笑，我，順卦。属上上签，吉星高照喜连连，得加彩。小张呢，霜打三九头，苦寒还在后，给免费。洞悉一切，就他父辈的瘸腿都算出来！似塌了天，小张怔怔微翕着嘴。失目仙人，连下巴上稀疏的白须都纹丝未动，再无二话。
    专拣好听话说，谁不会，与我相干吗？我站着，无一丝欣喜。昔日的负心汉，变身长衫大仙在活命。据考证，唐代以前观音造像全为男人模样，也就是说——连圣洁莲花座中慈眉善目的观世音娘娘，都小胡子男人扮的，叫我信得哪尊菩萨？
    一句“喜连连”，值整整两块。我差点惊叫出声。抢人哪？
    心里窝火：鸡脚杆上剐油（刮穷人），黑心烂肝的瞎鬼，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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