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谢后》163 舒心

    陈晟请过安之后,嘴唇轻轻地颤了许多次,但都是未有什么声音逸出来。 
    他许是在寻一句最得体的一句话来,他想将这所有的,全部的,一切齐齐地禀告给皇上。他想揭穿面前那个女人精心修饰的,令人想象不到的真面目来。
    是她,是这个分明狠毒却故作温婉的女人,使得金影染上了不知名的毒,便是她,逼死了金影。
    金影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人。
    人大约总是这样的,总是想将错事一再地推到旁人的身上,却忘记了自己肩上所担的责任,忘记了自己也明明有错在身。
    在陈晟的潜意识中,金影的死完全都是夏子绡造成的,他的死跟自己一点干系都没有。
    “皇上,金影死了。”陈晟脸上的表情霎时间都消散了,像是在述说着一件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
    但只有陈晟清楚的很,他此刻的心里究竟有多痛。
    像是阴雨连绵的日子里,阴晦的颜色铺满了整片靡靡天色。
    夏子绡听到这短短的几个字之后,藏在衣摆下的葇荑已经是泛了白,更像是已经没了知觉。
    虽然她的面上还算是正常,但她的心里早就犹如翻了的江,倒了的海一样。不知道涌起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情绪,总之是五味杂陈,一一俱全了。
    她搞不懂,金影哪里来的这般痛快的决绝,竟没有像自己提过一言半字有关“解药”的事情,就这样选择了死去。
    那药的毒性还未到,金影总不会现在就因为中了毒而死去,所以他一定是自己选择结束了他那本应该还算是漫长的一生。
    而夏子绡之所以选择了那种慢性的毒药,分明就是想给金影多一些的时间来考虑,若是他能想通的话,那他非但是性命无忧,且还能得到如同从前一般的名利。
    只是她眼中看来对他还算不错的救赎,却恰恰成为了金影死亡的催化剂。
    她不知道金影在选择死去的那一刹那,究竟会想些什么,又可曾生过一抹的后悔之情。
    但她唯一知道的便是,上天,还是这样的爱捉弄人。
    叶靖山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罢,南华的兵已退,金影在守城之战中,半分的伤也未受到,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地死了呢?
    “金影他,他好好地怎么就会死了呢?”叶靖山不禁喃喃细语道。
    ”皇上,他哪里会好好的呢?他向来都不好,他是因中毒而死。“陈晟的这一席话虽是对着叶靖山所说,可他的眸子却一直有意无意地望着夏子绡的方向。
    叶靖山已经觉察到了陈晟那似乎含着恨意的目光。
    他的脑子现在变得愈发的灵敏了,所觉察的一分一毫也是以前所不能相比的。
    这一切,还多亏了夏子绡来成全。
    “中毒?”叶靖山的眉头皱的比之前更加的厉害了。“他素来在东宛呆着,又是东宛的侍卫,怎么会中毒?”叶靖山的视线扫了一圈。
    夏子绡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并未露出什么可以称作“蛛丝马迹”的神情。
    叶靖山的视线扫过了一言不发的夏子绡,随后又回到了原处。
    夏子绡这个人,似乎生来便是叶靖山的克星。察言观色许多年的叶靖山,却偏偏读不出她内心所想是何。
    仿佛每次都是如此,夏子绡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叶靖山一读便是二十年,二十年了,叶靖山一直都觉得自己像是在雾中赏花。
    费尽力气也窥探不到那花摇曳的真面目。
    自己与夏子绡之间,终究是隔了太多的东西。
    叶靖山现在再想想,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来究竟是怎么样坚持下来的。
    许是委实多亏了自己那时的太过痴情,多亏了自己的固执坚定,多亏了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
    可叶靖山真的是觉得累了,他已然不想再坚持了,他想放弃了。
    这样也许更好。
    “许是金影得罪了什么人,又许是某人看他不顺眼吧。”陈晟故意不说,他只是想看看夏子绡究竟会不会心虚。
    可陈晟注定还是低估了夏子绡,她的心已经狠了太多年,怎么会因为一个人不重要的人死去便回到原点呢?
    夏子绡也不愿放弃,她比叶靖山还要固执的太多。
    “谁竟如此大胆,难不成他还有胆量要将朕毒死吗?”叶靖山又闷哼了一声。
    纵然他未提名道姓,便是连看她自己一眼也没有,可夏子绡却隐隐觉得,这叶靖山便是在影射自己,或许他口中想说的人便是自己。
    夏子绡也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只是收回了她那略微有些涣散的目光。
    ”金影到底是在死前也没说出想害他的人是谁,不过微臣猜想金影应该知道那人是谁。“
    “那金影可说了些什么旁的没?”叶靖山真的变得聪明了。
    也许他只有在夏子绡面前才显得蠢一些。
    那么这一点能不能姑且算是叶靖山爱她的一点。
    夏子绡衣摆下的一双手已经交缠在了一起,也不知是哪一只手,已经有些沉重地覆在了另一只冰凉异常的手上。
    她什么也没有多想地便死死地掐了下去。手上的凉意似乎像是有了什么指引似得,竟一瞬间直直地冲入了她的身子中。凉的她一个激灵。
    也许此时此刻,唯有手上不断传出的痛意才能让她的心略微地下沉一些。
    她的心,刚才猛烈跳动了一番,竟差些一跃出了胸腔。
    这分明不是原先的她来,原先的她是不会轻易地生出惧意来的。从前的她,漠视着一切,也不在意这一切。
    可现在怎么就变了样子?夏子绡直至现在也没怎么能想明白。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
    “金影说了南华破城之事,是有人吩咐他所做。所以那下毒之人必是吩咐金影做此事的人。”陈晟其实也不想说出这件事情的。
    毕竟他也委实不想让金影在死后还要背负着旁人的唾弃。
    只是他也没什么办法,他若是想为金影报仇,想为东宛揪出这个红颜祸水,他便只能将这事和盘托出。
    他知道,金影也不会在意的。
    叶靖山的脸瞬间便像是窗外的天色了,阴沉无比。
    “那金影可说了此人是谁?”叶靖山一面镇定地问着,一面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祈祷些什么,为了谁而祈祷,为什么要祈祷,为什么害怕听到陈晟下一秒的答案。
    这个答案,就算是叶靖山不想承认,就算是叶靖山想否认。
    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变化。
    仅仅是凭“他还爱着她”这简单的五个字,便足以解释叶靖山的一举一动。
    他只是想为夏子绡开脱,只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想来,夏子绡竟是什么机会也未施舍给叶靖山过。
    夏子绡此时除了故作镇定,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了。
    “金影没有说,也许这个人他是没有胆量说出来的。“陈晟的眼神又绕过了夏子绡。
    “朕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叶靖山的语气突然就弱了下来。
    “皇上……这……” 陈晟显然是没有想到叶靖山的反应会如此之淡。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还有北轩,你也先退下吧。朕有事情要与皇后说。”叶靖山想着叶北轩还是退下为好。
    毕竟他与夏子绡同在的时候,是不会有什么融洽的画面的。
    陈晟一下子便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浅笑来,毕竟这是自金影死后,他所遇到的最舒心的一件事情了。
    “那微臣便先退下了。”
    “儿臣也先告退了。”叶北轩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叶靖山见他这副样子心疼的很,虽然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但他却在心里悄悄地道,一定要个北轩一个有关与苏蓁的交代。
    虽是无声,但却坚定的很。
    夏子绡大约已经知道了叶靖山接下来要跟自己说些什么,总不过是那些怀疑她的话来。
    见着样子,夏子绡已然晓得叶靖山又怀疑上了自己。
    只是她已经厌倦了这种争吵,她到现在才觉得从前的那些日子里有多美好。虽是平淡如水了一些,但到底是甜的。
    不似现在这般发苦发涩。
    她怕是再也享受不来这种生活了,从前的她实在是太不懂珍惜了。
    她的手蜷缩了一阵,向着衣摆的最深处探了去。随即她的手便感受到了一阵光滑的触感,她这才忆起自己是将那绣好的荷包一并带了出来了。
    原来自打绣好之后,她便一直贴身携带着。她似乎是怕自己没机会将它亲手送给叶靖山了。
    她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果真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强的,果真一切都在今天化作了现实。
    就现在送出来吧,不然怕真是没有机会了。
    不过是送一个绣件罢了,她可是堂堂东宛的皇后,又有什么好拘谨的?
    她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的手死死地揪住了那绣件上精心绣上去的流苏,心里隐藏的那两个人争吵了起来,更险些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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