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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一个孩子来说,过早的承担不属于她年龄的生命之重, 还是太过压抑了, 这种童年境遇让陈雅云的性格变得阴暗而孤僻。
幸好她会读书,成绩也不是一般的好, 即使每天还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和农活儿,她的学习成绩也依然是出类拔萃的。
陈雅云也是幸运的——在那个女孩儿初中毕业就都辍学嫁人的小山村里, 她遇上了一个前来支教老师, 这位老师实在不忍心这样聪慧的女孩儿走了无数人永远看不到希望的老路, 所以一直偷偷资助她上了高中。
之所以是偷偷,因为一切给钱的行为都不能被陈家人发现——他们在接连送掉了三个女儿后, 终于迎来了他们万千期盼的儿子, 因为过度超生,家里房子被扒了, 户口被强制注销了, 一家人衣衫褴褛居无定所, 正是缺钱的时候, 陈雅云在家哪怕是喝一口热水,都要看人的脸色。幸好陈雅云坚持下来了,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盼, 从那个小山沟里考进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平城大学。
平城大学是陈雅云命运的转折点。
陈雅云离家读书后,那愚昧到面目可憎的“父母”二人突然醍醐灌顶地聪明起来。这两人王、八配绿豆地意识到, 比起早就嫁人、孩子都生了第三个的大女儿, 和他们那除了吃喝嫖赌与偷家里钱外一事无成的脑残儿子, 当年那个险些被他们扔进山沟里喂狼的黄毛丫头,很可能是他们后半辈的摇钱树了。
在他们眼里,平城遍地是黄金,在街上喘一口气儿都能接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子当然是他们永远的“指望”,是他们的“香火”,是他们“老陈家的根”,但是有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女儿,不用白不用。
陈雅云从上大学之后再没有拿过家里的一分钱,不仅如此,她勤工俭学得来的每一分钱,都要用来应付家里无休止的压榨。她忍无可忍之后和家里曾有一次撕破脸皮的爆发。她学有所成,羽翼渐丰,她的爆发终于以家里的妥协告终——她每个月定额给家里寄钱,就这个数目,多了没有。如果再逼迫她,她就让那疯魔的父母人财两空。她决裂的姿态如此坚决,她小弟最先发现了姐姐鱼死网破的决心,见风使舵,见好就收,劝回来骂骂咧咧仍旧不满足的父母,准备伺机再斗。这一场空前的矛盾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细细回想起来,这个时间,正是她本科毕业之前,取得了保研资格之后。
那时候她学业如虹,前程似锦,短暂的从贫恶家庭无休止的压榨中喘过了一口气,正是抱着“以后的人生会更好”的想法,昂首前行的时候。
而命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刚刚开始变得精彩的生活,从此充斥了触目惊心的黑暗。
陈雅云死后,她的父亲根本没露面,而她那普通话都说不明白的母亲倒是连夜赶来哭了一场,像是随时都能肝肠寸断。可等民警说明要领走她的尸体要交二百元太平间保管费的时候,这位原本“哀毁过度”的母亲当场条理清晰地撒起了泼,坐地干嚎表示自己没钱,并且要求“公家”赔偿她“好不容易养大女儿的一条命”——警察这才明白,这位“精明”的女性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完全是为了压榨干净女儿最后的价值而来的。
警察面对撒泼打滚的村妇无话可说,只能焦头烂额地叫来了平城大学校方。
平城大学的人可能也并不擅长应付这种秀才遇见兵的状况,在警察连吓带哄的威慑下,才鸡同鸭讲地说清了陈雅云的死亡原因。
听闻背后种种,这个农村妇女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在她的概念里,女人不守妇道,即使是死了也该千刀万剐,等到校方表示出于人道主义,会给一部分金额的“抚恤金”时,她的脸色才终于恢复了鲜活。
随后就是漫长而胡搅蛮缠的讨价还价,这个女人拿了钱,连夜从警方给她安排的招待所里溜走了,连房钱都没付。
这人神出鬼没,没家没业,连老家的地址都是亲戚家,警方连追债都找不到地方,只能自认倒霉掏经费付了房钱。
至于她女儿陈雅云多年遭受的胁迫与不公,她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她风风火火地来,披星戴月地走,而陈雅云的尸体还支离破碎地躺在太平间里,同这喧嚣秋日跌落枝头的黄花一般,委地无人收。
江晚晴能把这些经过了解得如此清晰,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她亲眼看到的——陈雅云一向孤傲,在学院里并没有什么朋友,而她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江晚晴。于是江晚晴被警方请去接受调查。
警方从江晚晴这里了解了一番事件的前因后果,显然又做了多方调查,最终将陈雅云的死因定性为自杀。
严修筠接她从警局出来,江晚晴恰好看到了那口音极重的老太太和平城大学派来的代表激情在线讨价还价,那场面只让人本能地觉得恶心。
没过多久,网上消息被彻底删除了干净,这个劲爆的丑闻终于从众人的视线中褪去,转而变成一段口耳相传的传说。
大众的关注点虽然被更多的社会热点事件转移,但是考虑到凶猛的舆情和恶劣的影响,平城大学校方也不得不针对此事成立了调查小组,可调查进展则是出乎意料的缓慢,人们能看到朱和峰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能看到实验室停摆的项目,也能听到一些毫无依据的捕风捉影……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置结果。
但陈雅云的名字渐渐在这所曾经承载过她希望、梦想和努力的校园里褪了色,她纵身一跃而下的“德才楼”,也因为“安全整修”的原因,被校方快速封闭了,也许它会在很多年后,成为新生耳中的校园恐怖传说。
但是她毅然决然砸向的那一片地面,永远的沾染了血红的颜色。
校方派人对那一片柏油路进行了十几次的清洗,却仍然有一片黑红的颜色沉默的阴暗在泥土里。
那颜色像是有灵魂驻守,空灵地望着平城大学校园这一片本该纯净的天空,与无数往事纠缠进了扫尽落叶的风中。
但是对特定群体来说,这件事还是有一点影响的——陈雅云自杀的时候,现场目击者甚多,她自杀的场景吓坏了好几个不明所以凑上来的学生,很多孩子没有见过这样□□直白的死亡画面,精神崩溃的不在少数,学校无奈之下安排了一对一的心理咨询。这一安排,让学校原本空闲的心理咨询室突然间门庭若市了起来,江晚晴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参与排班。
事发时,严修筠恰好来老校区谈事情,顺便来找江晚晴一起吃个午饭。
他找到江晚晴的时候,却恰好赶上了那一幕,也是因为他突然伸手捂住了江晚晴的眼睛,让江晚晴没有直接目睹陈雅云的死状。
江晚晴本就对陈雅云的自杀有一种微妙的内疚——她接电话时发现了陈雅云的自杀倾向,只是没想到她会执行得这么干脆利落。江晚晴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变通一下处理手段,陈雅云可能就不会死。在这种内疚心里的支配下,她如果再直面血淋淋的场景,江晚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种状况。
可即使是现在这样,她也恍惚了好几天。
她这个心理状态显然并不适合去给吓坏的学生们做疏导,因此心理咨询室接连几天排班都没有她。
但是说到底,无论这件事的影响多么大,也没有理由影响学院其他工作的正常进行。
中秋节之前,各院系的保研面试工作陆续展开。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今年药学院人手不足,原本不承担教学任务的江晚晴也被赶鸭子上架,参与保研面试工作。
面试那天,她从教务处领到了药学院今年申请保研的学生名单,而上面的一个名字,让她突然间想起了些跟心理咨询室有关的事情。
江晚晴突然想起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她昨天梦里,似乎就梦见了这么一位牛皮糖。
这算什么?
她最近五行缺大猪蹄子?
身为科学家的江四小姐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未卜先知。
于是她得体却清冷地笑了一笑:“你好,但是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那人笑了,那表情带着一点意料之中的不可思议之感,却显得咬牙切齿的,微妙极了,“ 知道你一定是不记得那些事的……没想到,连严修筠是从我这里横刀夺爱这件事,你都忘了。”
他的语气轻佻,实在让人不悦。
听到前一句“不记得”的时候,江晚晴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还准备反驳。
可是严修筠的名字一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让江晚晴顿了一顿。
酒店大堂的大理石锃亮,反射而来的光线看久了有几分晃眼,江晚晴皱着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有几分晕眩和恍惚,正要问些什么,她身后“哒哒哒”一阵脚步声接连而来:“江小姐?江小姐?……”
江晚晴下意识应声转过头,发现来人是西点部的小姑娘。
她微笑着微微欠身,手里一袋打包好的甜品,正是江晚晴方才定下的。
“正好儿看到您在这里,就没打您电话。”服务员姑娘笑得礼貌,“这是您打包的甜品,欢迎您下次光临。”
江晚晴点头谢过,目送小姑娘“哒哒哒”地又回到店里。
吵架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江晚晴运了一口气准备和对方辩个明白,再一回头,身后哪还有什么人?
方才那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不知道什么以后已经消失了。
错觉一般。
怪人,怪事。
江晚晴酝酿了几秒,却没有酝酿出自己想象中的“一笑置之”,反而不可言说地焦躁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的,但同时又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本就心烦意乱的心情里相互冲撞,烦躁和焦虑自然喧嚣尘上。
她站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的茫然,一袋甜点和一个手包的重量,勒得她手指有点儿发胀,这种境况,让她在原地不声不响地抓耳挠腮着。
可巧,手机又响了。
严修筠的名字在屏幕上闪。
江晚晴停了一秒,深呼了一口气,才神色如常地接起来:“喂?你醒了?”
“恩。”严修筠的声音低低沉沉,很是轻缓,有一点儿让人觉得温暖眷恋的尾音,连语气都是江晚晴一贯欣赏的温润,“你在哪了?我和天意在新校区,你若不忙了,我们要不要一路回去?”
这电话接的毫无防备,江晚晴听完对方毫无异常的叙述,心里顷刻间有种翻江倒海之感——严修筠是那个对自己行为无知无觉的人,而她是满心疑虑,却想办法粉饰太平的人。
他知道我的行踪吗?
他知道我的怀疑吗?
他是在假装不知道,还是彻底的无所谓呢?
江晚晴的脑子里闪过这几个念头,却到底决定把这一切惊涛遮掩在平静之下。
她捏着包装袋的手紧了紧,随后神色如常地说:“好啊。”
严修筠没有开车,因为带着孩子,江晚晴仍然任劳任怨地准备去接。
从酒店大堂到停车场短短十几米路,她却一路走的神思纷杂。
前言不搭后语的许璐,依旧呼风唤雨的吴雅兰,酒店大堂遇见的神秘男人……
这些人的脸似乎同时在她眼前转。
晚晴到底叹了口气,站到车前,这才想起来要拿钥匙。
她一手拎着甜品包装袋,一手探入手包摸索,钥匙没摸到,先摸到了一个纸片儿。
晚晴不记得自己包里有什么类似纸片的东西,干脆将纸片和钥匙一并掏了出来,开了车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副驾,这才发现,刚刚被她拿出来的纸片上有一串字。
【如果你想知道有关严修筠的事,可以打这个电话,139XXXXXXXX。】
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
可能是趁着西点部服务生递给她东西时,塞进她的包里的。
这张纸片只是证明了,那个开口就提起严修筠名字的奇怪男人,并不是一个错觉。
巧的是,她真的想知道一些关于严修筠的事。
折纸片在她手里捏了许久,江晚晴原本想扔,已经抬腿朝垃圾桶的方向迈了两步,而后又站住了,她就这么进退两难的犹豫了两秒,手一缩,重新把纸片塞回了手包的夹层里。
她就像没有发现过这张纸片一样昂首走回了车边,上车启动,一气呵成。
正如江晚晴自己所言,酒店开车到平城大学新校区,只需要十分钟。
平城大学里的树木夹道参天,一直延伸到很远。
严天意从十几米以外就看到了她一路开来,像是怕她担心,便很懂事地站在原地,不跑也不乱晃,却仍然笑着跳着朝她的方向挥手。
江晚晴的心顿时软下来。
养儿方知父母恩,她原本是抱着爱屋及乌的心态认真教养严天意的,却没想到,这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和她相处得这样好,如果她和严修筠的婚姻陷入僵局,她其实也并没想好该对天意怎么交代。她能做的,只是暂时维持一个平和的表象。
汽车慢慢减速至停止,天意笑着迎了上来,却不是要上车,而是把她往车下带。
“妈妈,我刚才去了爸爸的实验室。”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您也应该去看看,很厉害。”
晚晴笑了笑,没回应,只是牵了天意递过来的手:“我买了蛋糕,要吃吗?”
天意的眼睛亮了亮:“要。”
小团子只有在遇见食物的时候会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小孩儿,闻言蹬着两条小腿儿爬上了副驾,刚摸到蛋糕包装,就被随后赶来的严修筠拎了出来。
“去楼上洗了手再吃。”
到底他是亲爹,严修筠一发话,江晚晴也只好配合着板起脸来,故作嫌弃地看了看他那不知道摸过什么的小脏爪子:“爸爸说的对,注意卫生。”
严天意大约是忍了又忍,才没当面露出“麻烦的大人”这样的表情。
他倒是熟门熟路,拿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蛋糕,一溜烟上楼去了。
闹着要吃东西的孩子一走,两个大人立刻安静下来。
风穿过林间带起树叶的沙沙声,几片落叶被风选卷走,宣示着夏日将尽,又是一年秋冬时。
严修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江晚晴锁了车,自然而然的伸手帮江晚晴拎包,眉眼温和地笑了一笑:“起风了,我们也上去。”
他的神色非常坦然,没有任何的迟疑或是遮掩,好像对晚晴的猜疑一无所觉。
他依然是所有人眼里的好丈夫,好父亲,是江晚晴千挑万选地喜欢上的那个人。
晚晴手间一松,包已经换了手。
她侧目打量着身边男人英俊而挺拔的侧影,短暂地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也笑了一下:“好的,我们上去。”
严修筠的办公室在二楼,新楼建的宽敞气派,只有一点儿装修的味道还没散尽。
江晚晴到处打量了一番新楼,满意的点点头,随口和严修筠搭话:“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昨天开会开到半夜,不多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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